明珠在匣

第25章 精贵

◎郎君不若再去搬一床被褥吧◎

卫明姝睡了个安生的午觉。

在这国公府, 既没有她需要料理的事,大婚第一日又不宜出门乱跑, 总不能和男人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而且她昨晚也没睡好,实在也没什么力气再陪他逛园子。

午后的阳光扑洒在她的脸庞,补足了精神, 眼睛都敞亮了不少。

她从前也是这般,常常午觉睡得要比晚上踏实些。

她探出头望了望,房中没有人,沈轩似是也没进来过。

想想也是,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同她一般需要补睡午觉。

卫明姝掀开被子,推开房门便看到兰芝在外头候着。

“想着小姐也是要醒了。”兰芝端起了廊下的药走进房内,“小姐快趁热喝了。”

卫明姝吹了吹碗边的热气, 将药一饮而尽。

“郎君呢?”她放下药碗问道。

她虽是个讨人嫌的性子, 但也不至于大婚第一日就让人厌烦了跑出家门去。

除去中午因着国公府内务的事, 她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吧。

“姑爷在院里练武。”兰芝偷偷笑道:“小姐这么快就想姑爷了?”

她横了兰芝一眼, 有些嗔怪道:“胡说些什么。”

卫明姝多披了件衣裳,打开房门,便看到不远处一排青竹旁, 一袭黑色劲装正挥舞长枪,枪尖划起一道道劲风,偶尔扫向地面发出尖利的碰撞声。

她们家虽也是武官出身,但她阿耶早年受伤,已是好久不曾舞刀弄枪, 大兄又无法习武, 她虽在演武场远远望见过几次操练, 却从未见过有人这般在院中将一把长/枪舞得如此出神入化。

她静静地站在门口, 看得出神。

“明姝睡醒了?”沈轩向她的方向看去。

卫明姝将将回过神点头:“嗯,睡醒了,郎君继续练就好。”

沈轩随着卫明姝的目光,看向手中那把长/枪,“明姝可是要试一下?”

“嗯?”卫明姝眨了眨眼,没有接话。

沈轩笑了笑,将手中的枪横着递到她跟前。

卫明姝微愣,看着男人期待的目光,伸手拿起那把长/枪。

只是沈轩刚一松手,卫明姝便感觉到沉甸甸的重量直往下坠,不禁弯了弯腰。

“小心。”沈轩连忙扶着她的胳膊,将那把枪接到自己手上,“这枪不同于剑,还是重的。”

卫明姝堪堪站稳,将手缩回衣袖,抬眼瞧了瞧比她比她高了出许多的男人,面色有些尴尬。

这枪矛乃是重兵器,她当然知道枪是重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重。

她果真是只副绣花枕头,连把枪都拿不稳。

沈轩想到那日在铁匠铺见到她,“明姝可是平日会使剑?”

卫明姝头压得低了些,可这种事也不好逞强应和他,只能照实回答,“我虽喜欢剑,但并不会使......”

她不会武功,亦不会使剑,她就是徒有虚名罢了。

这下连沈轩也原地愣住,一时没了话头。

他以为她是会使剑的。

他还从未见过像她这般懂剑而不会使剑之人。

卫明姝抿了抿唇,“郎君若练武,明姝可以陪着。”

她又看了看男人的神色,转了转眼睛,“要是郎君不嫌弃,不妨得空教教我?”

沈轩终是露出了笑容,“自然可以。”

卫明姝心下松了一口气,随即也想到了那日在铁匠铺相遇的事,“郎君那把剑应当已经炼得差不多了,过些日子便能取回来了。”

“那到时候明姝和我一同去?”

“好啊。”卫明姝浅笑,轻声开口道:“时辰还早,明姝也睡足了,郎君要不再陪我逛逛园子?”

“我带你去趟书房可好?”

她似乎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喜好练武......

他隐约记得好像有人说起过,他的妻子曾在弘文馆任过职,常修撰些兵书,那他房里放的那些兵书,她当是爱看。

卫明姝眨了眨眼,“也好。”

沈轩的书房建在羲和堂前院,书房算得上宽敞,檀木桌案比她用的高出很多,桌案后是一副宽大的红木书架。

卫明姝走到书架前。

架上的书少得可怜,仅存的书也都是些兵书。

也是,沈轩常年习武,平日应是不怎么看书的。

“我常年不在国公府,这架上只有些兵书,明姝若想看,只管拿便是。”

卫明姝点了点头,其实她读书不甚挑剔,兵法古籍,医书游记,她都很喜欢看,“等回门时,我再带些书回来吧。”

“嗯。”沈轩又想到卫明姝颇守规矩的模样,又嘱咐了一句,“以后这书房,明姝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卫明姝转头,莞尔一笑,“多谢郎君了。”

“不必说谢。”

卫明姝低眼看向桌案,那案上摆着一副山水图,她又扫了一圈,那檀木桌案上竟摆着大小不一的画笔,“这画可是郎君画的?”

沈轩点了点头。

卫明姝微愣,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那副山水图。

她自己不怎么会琴棋书画,可她再不懂也能看出,这画画的极好。

她又看了眼沈轩,锦衣玉冠,若不是知道他的身份,当真该是京城的翩翩君子。

随即反应过来。

他到底是世家长大,会这些本是再正常不过......

这书架上没书,或许只是因为沈轩久不在京城而已。

她一直觉得他这样的常年长在北境的人,该是像她阿耶那般不通文墨,可如今看了,并非如此。

原来自己才是不通文墨的那个。

“明姝可也会画画?”

卫明姝又想到曾毁在她手里的画,心底颤了一下,慌忙遮掩过去,“不曾会这些.......”

她着实没有丁点这方面的天赋......

卫明姝手指轻拂那卷画,“郎君可也是喜欢画山水。”

“嗯。明姝问这个做什么?”沈轩又多想了一步,“我也会画人,只是画的不太好。”

卫明姝指尖一顿。

他是想画什么人?画她吗?

想到此,卫明姝美眸圆瞪,脸颊如同火烧,“郎君不必在意,我只是随便问问.....咱们再去别处逛逛吧.....”

说罢,卫明姝头也不回地绕出书房。

——————

翌日,江阳侯府

“你这新婚第二日跑我府上,不大合适吧。”

燕铭今日休沐,见到本应休假在家陪着妻子的沈轩出现在自家门口,也是十分惊讶。

沈轩微微叹息。

倒不是他不想在家陪,只是她现在应当还在午睡着......

他不是个能闲下来的性子,何况现在也想找个人倾诉一番。

“怎么,你们不会第二天就......就吵起来了吧。”燕铭压低声音道。

沈轩不语。

倒也不是吵起来了......

燕铭却是一副了然的样子,“早都同你说过,娶妻当娶贤,你们两个这脾气对上,不吵才难怪。”

沈轩颇为不满道:“她没同我吵。”

他从前也以为她不是个娴静的性子,不过如今看来,她应当同他吵不起来。

燕铭一时语塞,“那......你冲她发脾气啊?”

燕铭态度一转,“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她再怎么样也是个姑娘家,你同她吵,她没还嘴,那估计是不好哄。”

“再说一遍,我们没吵。”沈轩有些不耐烦,随即想到什么道:“弟妹难道同你吵过?”

他那堂姊,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和燕铭吵起来的模样。

“那倒是没有。”

“那你从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戏台子上啊。”燕铭不以为意地说道:“再怎么样,你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就去哄哄,实在不行床头吵架床尾和。”

“......”沈轩重重叹了口气。

床头吵架床尾和......

他倒是想。

昨日夜里,他看她精神头正好,倒也想同她把那大婚没走完的流程走完,他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克己守礼了这么多年,房里有这么个姑娘,哪能忍得了。

他想着这事总不能她来开口,便主动抱着她去了**,她好像也没有抗拒。

两人衣衫还半整着,他便被那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几道指印吓了一跳。

他看了一眼身下的人,小姑娘虽嘴上没说什么,脸色虽然仍是平淡,却是紧紧抿着唇皱眉,似是有些着急,那扑闪扑闪的眼中似是带了些水光,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当下松开了她的手,没再敢动作。

他觉得他好像没怎么使劲,可那手腕上的红红的印记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这事办的很是不对。

“我......”

小姑娘仍然没说什么话,也没表态,只是拽了拽身下的被子。

“......”

他从她身上起来,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郎君......”小姑娘的声音也还闷闷的,他背对着她,深吸一口气。

他现在万万听不得她这般叫他。

“郎君不若再去搬一床被褥吧。”小姑娘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沈轩不禁回过头去,见小姑娘还是抱着被子不肯松手,当下哑口无言。

得了,她这是要和他分衾睡。

最后他还是听她的,冲了个凉,又抱了床被子来,若是两人再同衾而眠,他怕是今后都难以在这张**睡好觉了。

他看着身侧紧紧裹着被子背对着他的卫明姝,回想着今日两人的相处,陷入沉思。

她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像她这般的人,应当同他一般是不拘小节之人,可这姑娘偏偏讲规矩得很。

吃饭前要仔细净手,吃东西和小猫似得小口小口咽着,不发出丁点声响,说话也细声细语的,完全不像人前那般豪爽。

她好似也不像他想的那般能文能武。

他彻底意识到,面前这个姑娘,身子可能不是一般的不好。

她就像个易碎瓷娃娃,这样精贵的瓷器,当是被人一直捧在手心里的那种,怕磕怕碰。

也许她现在这副身体,根本折腾不起**。

今日晨起,他打开那扇镂花衣柜的门,发现里面填满了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更加确信了他的想法。

这姑娘应当是个极其讲究的大家闺秀,而且比起从前他见过的京城贵女还要更精致柔弱些。

他也总算明白了之前燕铭说的,什么叫做衣不嫌多。

沈轩想到这儿,心下又是一叹。

“对了,弟妹呢?”沈轩问道。

“嗯?”燕铭道:“和广阳侯夫人去铺子逛了。”

“......”

沈轩又想到今天早上衣柜里满满当当的衣服。

她平日是不是也同她们一般,闲来无事就会去各种铺子里逛逛?

沈轩摇了摇头,正了正神色:“今日来,也是有事想同你打听打听。”

“什么事?”

“你可知如今转运使梁大人是怎样的人?”

“梁大人?”燕铭有些不解,随即反应过来,“你还在查粮食那件事吗?”

“嗯。”沈轩点头。

“其实我挺好奇,你为何一定要执着于这件事不放,刑部那边既然已经查了出来,你这样未免杯弓蛇影了。”

“因着我阿娘。”沈轩抬眼看向燕临,眼中有一抹说不出的悲伤和狠决,“因着当年之事,我也绝不可能让人再在粮草上动手脚。”

不论此事牵扯到哪个地方,既然被他发现了,就绝不可能不管。

燕铭没再说话,当年长缨将军殒命原城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这梁大人乃是寒门科举出身,这么多年也算谨小慎微,从未听说在漕运商帮之事上有过什么过失,算是有能力之人。”

沈轩没有回答。

人有没有能力是一方面,有没有德行又是另一方面。

燕铭揶揄道:“你问我,不如去问我岳父,这梁大人与林尚书素来交好。”

燕铭的岳父也是沈轩的姑父,是如今的户部尚书,燕铭娶的林毓敏便是林家长房的长女,只是林家长房去的早,林家兄弟感情甚笃,林家二房也就一直照顾着大房的孤儿寡母。

只是不久后林大夫人也去了,林毓敏自小便过继在了沈轩姑母的膝下,算起来也是沈轩的堂姊。

沈轩皱眉,他并不想同他那姑父打交道。

他那姑父是个会打马虎眼的,不肯得罪任何人,做事没有决断,且不说此事与户部是否也有牵扯,就是他那姑父的性子他也是惯不待见的。

他不喜与这般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之人打交道。

“此事再说。”沈轩起身,眉头仍未舒展。

“这就要走了?”燕铭惊诧道,他这桌上的茶还没凉呢。

“嗯。”沈轩抬头看了看日头,想着卫明姝应当也睡起了,“回家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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