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

第118章 心虚

◎“你昨晚喝我给你的药了?”◎

诚蕴进门, 看清卫明姝,手臂一抖, 手中叠放好的衣裙掉在地上。

面前这个娘子正穿着不合身的男子衣袍, 显然才刚睡醒没多久,睡眼惺忪,眼尾还带着些水润, 雪白的颈上还留着未消散的印记。

显然不像是老老实实在**睡了一觉的样子。

卫明姝词钝意虚,手不自觉罩紧身上披的黑色外袍,露出一截细腕,上面交错的痕迹也不止一道。

诚蕴倒吸一口气, 低身捡起衣裳,扫向卫明姝手上提的木桶,又多看了眼卫明姝上的衣服, 声音不免大了些, “我给你送的道袍呢?”

卫明姝不敢答话。

屋内却是在话音落下时, 传来一声哐当盆翻的声音。

这个屋子并不大, 抬头便能望到里面那张窄榻。

只见那故友的好儿子正弯腰,衣裳虽是端端正正地穿着,头发却格外散乱, 手忙脚乱的扶正地上的铜盆。

那榻上亦是凌乱着,显然这两人昨夜也不曾收拾过,倒头就睡下了。

眼神锐利,捕捉到那被子下的一角衣袖,都能想到那道袍刚才是怎样被慌慌张张团到被子里的。

诚蕴脸色霍然晦暗。

她自也知道久别重逢, 情难自抑, 可就一晚上也忍不了?

这里可是正经的道观, 清修之地, 不是**之所。

卫明姝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攥着衣摆,和男人交换了个眼神。

诚蕴镇定许久,开口问道:“你昨晚喝我给你的药了?”

卫明姝收回眼神,恨不得将头埋在地底,声音渐弱,“我没有......”

随即诚蕴转头又问向沈轩,“难道是你喝了?”

沈轩抬眼,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卫明姝,只见自家媳妇低着头,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不知为何也有些心虚,不着痕迹地往被子旁挪了挪,遮住藏道袍的被子。

诚蕴手指收了些,忽然想替杨英训诫一下儿子,低眼厉声道:“行了,别藏了。”

说着将搭在臂上的衣服往**一抛,“今日我令人封了山,你们长久待在此处不是办法,换上衣裳收拾收拾,尽早下山吧。”

卫明姝一愣,“那诚蕴真人呢?”

诚蕴叹气,“自是留在这山上。”

这山下她所挂念的人,清醒的早已故去,其余的人都早已不知为何而活。

与其去和他们浑浑噩噩地过着,倒不如在这山上赎罪,好好将瑶瑶抚养长大。

不知山下事,也能落得后半生清闲。

卫明姝还是有些担忧,“康王若派人找过来,可会对真人不利?”

“那人一直执念于过去之事,自是不会对故人下手。”

康王连慈安那样的人都能留在身边多年,这么多年费劲心思给她这道观造了个好名声,让她们母女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算是她的恩人。

康王妃唐清芷是她多年友人,只是这些年在深宅中困得太久,活的不太清醒了。

可她知道,若是将真相全部说与唐清芷,怕是更加痛苦。

倒不如听天命而为。

卫明姝虽不知二十多年前究竟发生何事,可听诚蕴如此笃定,也没继续劝她同他们下山。

同诚蕴辞别后,卫明姝换上诚蕴给的那件白色衣裙,打了水来,将那道袍洗干净挂在院子里。

沈轩烧了水,经历诚蕴一番言辞厉色,两人只是背对着彼此,安安分分,心无杂念地擦净了身子,带上诚蕴给的药,下山而去。

路过那三清殿,沈轩脚步顿住,“你在这儿等会儿。”

卫明姝愣了愣,只见自己那向来不信鬼神之说的郎君,转头进了殿门,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拜完后久久未起身,似是还有什么要许愿。

“你刚才同那些神仙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些谢言罢了。”

走出道观大门,卫明姝回头望了望道观,仰望山间天坛之处,隐约听见悠扬钟鸣,微风吹起她的衣袂,裙角沾了些泥土。

他们终是要回到俗尘。

不由想到飞云观曾经的传说,还有诚蕴隐隐约约提到的那些少年意气,把酒言欢的往事。

回过头去,离开这清静之地,自石阶而下。

周围只剩下两人脚步声,卫明姝问道:“阿姑同康王从前也认识吗?”

沈轩点了点头。

他此次带兵北境后也曾问过那家,可他阿耶似是有意避之不谈,不过他敢肯定,他们家从前同这家当是有些渊源。

“明珠为何会问这个?”

“没怎么。”卫明姝跟在他身旁,不太放心他腿上的伤,手微微搀着他下山,许久才道:“慈安同我说过,康王先前要抓我,是因为我和一个人很像.......”

沈轩步子顿了一下,他对自家妻子被人觊觎这种事向来敏感。

一想到那康王已经年过半百,心里直犯膈应,反牵住卫明姝的手,“你不像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

——————

跟着沈轩来此找人是北境来的骑兵,其余兵力则是由徐立总领。

关内各州军队守卫森严,关口众多,他此行带的人不多,行装从简,假死之事尚未暴露,绕道而行,隐匿行踪,进出关内倒还算顺利。

可大批从北境而来的军队,自是不可能这般躲藏。

北境州县归沈家所管,北境之军进出各州县到还顺利,可一旦过了北境管辖的瀛州,便是寸步难行。

之前他同徐立定好,将人寻回之后,将一切安排妥当,便迅速赶去冀州百里外的苍岐山会师。

到山底时已是接近正午,两人自山顶而下,只说了几句话,便各怀所思。

直到在山底看到了整装待发的将士,沈轩打破沉默,转头同卫明姝商量道:“明姝要不......”

话还没说完,卫明姝便打断了他,“你是想让我回临安?还是想将我继续扔在这山上?”

沈轩愣了愣。

卫明姝气恼,一口回绝,“你别想着让我离开,现在哪儿都不安稳。”

沈轩想了想,也觉得此言有理。

如今局势未明,临安虽是有兵力镇守,也说不上安全,那样的事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倒不如在他身边,若是真碰上什么危险,他就算是拼上这条命也要让她脱身。

卫明姝见他还在思索,提起裙摆,越过他径直向前走去,没有等他。

她是真的气着了。

沈轩回过神,伸手想要牵住她的手,却是连个袖边都没蹭到。

知道姑娘是同他生气了,赶忙向前追去。

到了军前才碰到人的指尖,牢牢牵住那只纤细的手,轻轻摩挲着,“莫要生气了。”

站在不远处的将领都默默看着,虽是听不清他们的大将军都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大将军的夫人是在生气。

而他们将军显然是不占理的那个

皆是有些纳罕。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按理说两人当是情意绵绵,形影不离才对。

怎的单独在一起一晚上还吵上了?

卫明姝默不作声抽开手,“别想着如何哄我,你合该好好反省反省。”

沈轩微张着口,呆住片刻,点了点头,“......我反省。”

彭越站在不远处,正要上前禀报,听到这么一段话,往后退了一步,一阵唏嘘。

大将军常年领兵,气宇轩昂,作战勇猛,他们这些将领通常都只有在他后头跟着的道理,哪里会现在这样,追在人后面低声下气的姿态。

还真是判若两人。

沈轩似是察觉到什么,瞟向四周,正好撞见彭越若无其事低头的一幕,低声说道:“周围还有人,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他还要带手下的兵,之后不久可能就要同乱贼开战,可不能这个时候在人前丢了威严。

卫明姝顿了顿,也觉得在人前颇失她那副贤良淑德的形象,“先不同你计较了,之后再说。”

“以后再说......”

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在想——

今晚多哄哄,她当是不记得了。

此行本是一切从简,自也没有什么马车和多余的马匹,两人只能共乘一骑。

卫明姝刚坐上马背,便感觉马匹一阵摇晃,熟悉的气息自背后笼罩,被圈在怀里,沈轩低头,“你若困了就躺我身上睡会儿。”

温暖的手心覆在自己手背上,不禁让卫明姝想到数月之前,那时他也是这样,从背后接过自己手中的缰绳,为她挡去四面八方呼啸的疾风。

幸好,他一直在她身边。

如今他们还在关内,只能一路上避开县城关口,从人烟稀少之地穿行。

行军速度也不似来时那般不急不缓,卫明姝坐在马背上一路颠簸,腹中有些难受,嘴唇有些泛白。

及至夜幕降临,行至高处,找到辎重军提前安营扎寨的地点,才得以歇下。

沈轩知她受不了这般连日百里奔波,到了军营便将人抱下马,径直向帐营而去,将人放在**,“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卫明姝实在难受,只点了点头,“我休息片刻便是。”

山间寒凉,军营中炖了羊肉汤,将士们围坐在大锅旁,有说有笑,见到沈轩掀帐出来,齐齐看去,愣了一刻才有人问道:“大将军可是要同我们一起吃?”

沈轩只向人要来碗羊肉汤,端着便往回走,“今日就不同大家吃了。”

沈轩走后,将士们纷纷交头接耳。

“我还在想,大将军怎么可能同我们一起吃,原来是来给夫人盛饭的。”

“可不,咱们大将军可是有家室的人了,有夫人在帐中,那里还会管我们这些粗老汉。”

说罢,帐外一阵大笑。

沈轩将帐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却也并不在意,放下帐帘,见到自家妻子已是躺在榻上睡熟,缓步走进帐子,放下汤碗走到床边,拽过叠好的毯子,搭在她身上。

蹲身瞧去,只见她脸色仍是有些不好,额上还冒着冷汗,便又想到诚蕴给她的那副药。

轻手轻脚走到随身细软旁,慢慢打开细软,便看到那一张药方。

就着昏暗的烛火细读上面晦涩难懂方子,眉头轻蹙。

他不懂得医术,不知这药方具体是何作用,可一些常见的药材他也是略知一二的。

就譬如这药方末尾的几味药他就认识。

这不该是他喝的吗?

作者有话说:

京城老一辈是个全员BE的故事,正文不会大篇幅回忆,但会写一篇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