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在匣

第101章 回信

◎“行军三日,吾日盼妻来信,然未曾得愿,望妻速回之,以解相思。”◎

被姚珮华找了一通麻烦, 卫明姝本是有些心烦意乱,听到这句话, 先是有些惊讶, 下一刻站起了身,快步向门外走去,嘴里轻快地念叨着, “郎君才走了五日不到,怎么这么快就来信了?”

嘴角的笑意,她自己未曾察觉,却是被兰芝她们看了个清楚, 低头偷笑。

南实在外面候着,卫明姝接过信,便见到了那熟悉的字迹。

她在书房见过他提的字, 他的笔锋向来苍劲有力, 而这信封上“明珠亲启”四个字, 却是收了一些锋芒, 多了几分沉稳。

边走拆开信封,索性坐在外间,抽出信纸, 感受到指尖的厚度,不由一愣,“郎君怎么寄过来这么多信?”

南实也是不明所以,追影低头憋着笑。

兰芝打趣道:“兴许是姑爷太想小姐了。”

被兰芝调笑一句,卫明姝心里砰砰直跳, 扫过三人, 连忙斥了一声, 抖开那三张信纸, 粗略读了一遍,这才发现他竟是自走后的那天起每天写了一封。

又仔细读了一遍。

那前两封内容算是正常,多是问家中的状况,叮嘱她不要委屈了自己。

到了第三封,有些情绪终于藏不住了。

信的开头先是说已经带兵赶至渝州界内,随后便另起一段,违和地写了段情诗——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读到这句,卫明姝脸也不红,心也不跳了,想象着那人当着她的面念出这句诗的场景,只觉头皮发麻,抖了抖肩膀。

“姑爷写了什么呀!”兰芝好奇地探了探头。

“没...没什么。”卫明姝捏了捏信纸,再接着往下读。

后面的内容又正常了许多,说自己此行若是顺利,应当在月底便能返回临安,又说了些让她安心的话。

直到信的末尾,浓浓的墨迹洇开一团,浸透了信纸,似是提笔斟酌许久才继续下笔,有些潦草。

“行军三日,吾日盼妻来信,然未曾得愿,望妻速回之,以解相思。”

卫明姝脸上有些烧,手背敷了敷脸颊,叫兰芝拿来了笔墨信纸。

笔杆轻点下颚,许久后才下笔,待到书下最后一个字,拿起信纸吹了吹,待墨迹全干后,将信叠放好塞进信封,仔细想了想,又写了一张字条,夹到信封里,交给南实送出去。

渝州虽与临安不算远,沈轩接到信却也是两日后。

惠帝下令让围剿的那批匪贼常年盘踞于渝州边界的青羊山,那封信到时沈轩正在帐内研究青羊山附近的地形。

打开信封,见到薄薄一张纸,眉心拧成一团。

他寄去整整三封信,她不说把之前几日的都补上,竟是只寄过来薄薄一张纸。

倒是会敷衍。

抽出那张信纸,又不放心抖了抖信封,真又抖出来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郎君日日行踪不定,吾如何去信?”

沈轩“呵”了一声。

全是借口。

这么想着,却还是将那字条整齐叠放好,重新放回去,展开那封信,见到那娟秀小巧的字写了满满一页,心满意足。

那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多是嘱咐他的话,剩下的均是这几日在临安的所见所闻,叫他安心。

她向来如此,对所遇麻烦只字不提。

正看的入神,帐外却是传来通报声,徐立走进帐内,见沈轩放下信,问道:“可是将军的夫人来了信?”

他前几日便看见大将军给家里夫人写信,彼时将军还一筹莫展,问他还能添些什么话。

当时他还出谋划策,让将军在信里加了句诗。

想那些京城的贵女整日吟诗作赋,品趣甚是高雅,看到这样的诗应是会高兴得很。

他真是太机智了!

沈轩应了一声,写着回信,问道:“可是都安排好了?”

徐立正了正神色,汇报道:“已经按照您的嘱咐,已经先派了一批精锐从四羊山后方潜入埋伏,

沈轩放下信,应了一声。

徐立还是有些不放心,“大将军,真的不用再等等宜阳军了吗?”

沈将军自宜阳点兵后,便先行带着他们一队人快马加鞭而来,大批人马还要过一日才能到。

“不用。”沈轩却是笃定。

四羊山山势险峻,乱匪所在四牙寨易守难攻,可既然有利,也必有其弊端。寨子四周只有前后两条路可出山,极好封锁。

若是只围不攻,出其不意,那群匪贼慌了阵脚,自是不敢轻举妄动,躲在寨中不出,等到宜阳军来,便可以将人一网打尽。

“传我命令,今晚出发,将四羊山围住,一个人也不能放出来。”

夜半时分,圆月隐于云内,高耸的峻山漆黑一片,不见全貌,直通天际。

山前却是灯火通明。

庞牙寨原本有三当家人,都为渝州散匪。大黎初定之时,匪乱四起,先帝在位时无力围剿,直到惠帝继位后,才派兵大举清理大黎境内匪帮。

当时三家为了自保,在四羊山搭寨。大当家与二当家是宗亲,二当家为大当家马首是瞻,三当家则是以雄厚的财力站稳脚跟。

后来加入的四当家与官府有些勾连,是以这些年,庞牙寨势力虽是越来越大,当地却也一直无官来剿。

此时,庞牙寨内已是乱做一锅粥,四个当家的坐在堂内,听着手下人回禀。

黄鹏是寨中大当家,正来回在堂内踱步,气得胡须直颤,指着鼻子骂道:“袁老四,你不是说这帮孙子明日才会到吗?”

袁崇里驳道:“渝州那边的人是这么说的,这我哪知道!”

他早从渝州那边得知朝廷派了人来剿寨,这几日寨中一直忙着在山内部署防守,导致四羊山周围巡山的人都少了些。

本来估摸着再怎么也该明日到,谁知道帮孙子竟是今日晚上便摸上了山,

二当家黄驰问前来通报的人:“后山可也被围了?”

“也...也围了。”

三当家朱沢顿时坐立难安,他时常下山,倒是对朝廷当今这些个将领有所耳闻。

袁老四说的这个沈轩,刚刚平定北境回来,用兵如神。

如今更是神不知鬼不觉,将四羊山前后两条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也不知他们多大的面子,竟能让平定北境的将领亲自率兵来渝州围剿。

黄鹏从未听说过沈轩的名号,仍旧斗志高昂,“我们先下去会会他们。”

袁崇里常年与官府联系,自也知道此人的厉害,慌忙拦下,“大哥且慢,这沈轩向来用兵狡诈,咱们寨子易守难攻,这些人定也是不敢贸然上山,才在山下试探我们虚实,若此时我们出去应战,岂不是正中他们圈套?”

黄鹏深觉此话有理,黄驰大喝道:“就是,咱们寨子就两条路能上,已是布下天罗地网,他们敢来就叫人有去无回。

“二弟此话有理,咱们就在山上待着,寨子的粮食就是吃个半载也绰绰有余,耗也能耗死他们。”

翌日天晓,寨下的火把已经熄灭,一排排铜墙铁壁仍站在山脚下。

徐立禀道:“果然如将军所料,寨中无一人下山。”

“传令下去,全军不可懈怠,等宜阳军来,原地安营扎寨。”

又过了一日,宜阳军前来回合,打探消息的寨匪打着踉跄回去禀告:“当家的不好,朝廷又派来一队人马。”

“什么!”朱沢站起身,眼珠转了转,“可知派了多少人?”

“比...比之前还要多。”

朱沢心里咯噔一下,“大哥,要不咱们找人掩护,弃山走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三这是什么话!”

“大哥可知,那沈轩乃是平定北凉的大将,如今他有这么多人手,咱们如何能敌?”

黄鹏话音顿了顿,亦是有些慌乱,随即又想到什么,摆摆手,“不行,若咱们弃山,那个人也定是不会放过我们!”

黄驰应和道:“大哥说的是,不如我先带人下去,一探虚实。”

朱沢没来得及出言阻拦,黄驰已是带人下了山。

还没等到天黑,便见人又回报,说黄驰一批人已被生擒。

黄鹏大惊,额头上出了些虚汗,只能暂时按兵不动。

山脚下,沈轩派人原地安营扎寨,只在夜里叫人吹几声号角,丝毫没有攻入寨中的意思。可这对于寨中之人着实折磨。

起初寨中志气甚盛,纷纷扬言要与山下官兵斗个鱼死网破。

后来不知是谁传出北境之师的名号,寨中人心惶惶,已开始有寨匪偷偷下山主动归降。

僵持了两日,寨中陆陆续续走了十多个人,黄鹏终于坐不住,下令寨中之人若敢出寨门,格杀勿论。

沈轩又在山下等了一日,向徐立问道:“今日可是没有人来归降了?”

徐立点头。

沈轩嘴角勾起,抬头望了一眼山顶,势在必得,“把火油洒上吧,派人告诉山上的人,我耐心有限,不想再同他们耗下去,若不降,便放火烧山。”

徐立派人捉住前来打探的山匪,将人放了回去。

那人回去的时候,腿都软了些,嗓音拔高,断断续续道:“大...大当家不好,山下的人说,若不降便要放火烧山!”

黄鹏跌回座椅上,大声否认道:“这不可能!”

这人是朝廷派来的,朝廷规矩甚多,这四羊山后面连着群山,若是贸然烧山,方圆百里都得生灵涂炭。

朱沢却是目瞪口呆。

他倒是听说过此人传闻,坑埋俘虏,架火烤人这种事都做得出,放火烧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大哥,咱们不若降了吧......”

黄鹏却是转头一“哼”,“你以为你降了,下面那帮人就能饶得了你?”

朱沢不敢说话,心里却仍是在想,比起被烧得渣都不剩,或者同那底下的豺狼拼个你死我活,怎么看都是降了更明智些。

还没等他说什么,黄鹏却已经提着一把大刀出了门。

帐内只剩朱沢和袁崇里,袁崇里走上前说道:“三哥可是想降?”

袁老四向来脑子好使,朱沢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老四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侧山有条险路,三弟若是愿意,不妨待会儿趁乱随我一起下山?”

朱沢却仍旧心有顾虑,“那咱们大哥愿意吗?”

“还有什么大哥。”袁崇里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三弟要知道,杀个寨子头目,总比要杀那北境的杀神容易许多。”

黄鹏在外点了人,进了帐子叫人,“老三,老四,快随我......”

话还没说完,便见一把刀子没入腹中。

朱沢手握长刀,快速抽出,黄鹏顺势倒地。

待两人消失在寨子,寨中方才有人进帐通报,许久得不到应答,便自己掀了帐帘。

一进门便发现了早已凉透的大当家,尖叫着出了门,“大当家死了。”

整装待发的人群不明所以,那人又重复了一遍,人群才开始躁动起来。

一群人又找了一圈,那寨中的三当家和四当家早已没了踪影。

有不少人反应过来,这大当家当是被剩下两人杀了,而朱沢和袁崇里早已弃寨而逃。

寨中一时群龙无首,刚集结的人群溃不成军,四散而逃。

沈轩本已料到此时的庞牙寨应是军心涣散,先率人前去查探一番,随后便领着人从后山绕行。

途中却是没有遇到一点阻碍,不禁疑心渐起,一摆手,整支队伍停了下来。

只是还没停多久,便见有人逃窜下山,徐立捉了人,提到沈轩面前。

那人对上沈轩眸子,开始不断求饶,“大将军饶命!饶命!”

沈轩这才察觉到寨中应是有异,抬头看了看山坡,一把刀架在那人脖子上,“带路。”

一路随着那讨饶的寨匪向上,临近寨门,却是有越来越多人迎面奔来,手中还都兜着金银珠宝,甚至有人为此大打出手。

只得派出一队人专门抓捕四处逃窜的山匪,带着剩下的人上了山。

寨中亦是早已无人把守,派人围了帐子,掀开帘子,便见到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查看了一番令牌,问向那被绑了一路的寨匪,“这是你们大当家的?”

“是.......”

沈轩隐隐有了猜测,出了帐子,看向寨子四周,转头向徐立吩咐道:“这寨子地处险峻之地,剩下两个人应该还没逃远,你带人去找找。”

说罢,便带着其他人向寨子深处走去。

庞牙寨位于靠近四羊山山顶的位置,寨子后有面狭窄的石壁,只能一人依次通过,沿着石阶而上,直通山顶。

沈轩带人上了山顶,却是愣住。

山顶竟是白色花海,白色的花朵正含苞待放,随风而动,向阳而生。

本该是一副美景,沈轩却是不寒而栗,脊背发凉。

他认得那花,说起来也算是渊源颇深——

竟是那玉囊。

作者有话说: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明唐寅 《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闭门》

小剧场:

徐立(骄傲):我真是个大聪明!

沈轩(握拳,咬牙):我可真是个大冤种。

宝们,后天有个考试,明天提前请个假,作者现在处于一个人在读研,兼职实习,心在春招,命在写文的状态,周一有个计量考试,太难了,需要明日死亡突击,之前说得更新实在补不过来,还欠3000字周一考完一定补上(下周就把工作辞了,不然真的是阴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