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孟闻秋乘坐的马车,快到西边城门口的功夫,正好午时。
江凝月拳头狠狠攥在一起,眼底似有泪珠:“皇兄在天之灵,应该会保佑我平安离去。”
孟闻秋默不作声,侧耳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马车这时缓缓停了下来,听见城门守将的声音:“哪一家的,报上名来。”
高安刻意扬起笑脸,道:“将军府孟家,里头坐的是我们大小姐。”
又有几个小将上前来围着马车打探了一番,甚至车底都不放过,却没发现任何异样,便都摇了摇头。
守将朝高安道:“能否请你家小姐下马车?”
高安状似为难,没有吭声,江凝月手下掐了孟闻秋一把,她当即便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本小姐下马车?”
孟闻秋脾性不好声名在外,大将军又在朝中威望颇高,守将也不想为难,只是出城便得例行查探,不能乱了规矩。
他朝前走了两步,身子微微朝前倾斜着,道:“孟小姐,这是大将军定下的规矩。”
清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少拿我爹来压我!”
守将眉头紧锁,盯着车帘后像要看穿一样,这马车并不奢华,甚至有些朴素,不像是将军府的,倒像寻常百姓,而车内之人迟迟不肯露面又有古怪。
他伸手想要掀开车帘,却猛地从里面被掀开,漏出一张艳丽却气恼的脸:“怎么,本小姐的事也轮得到你来过问了?”
身后有女婢拉住她的手臂,劝道:“小姐,不要动怒。”
守将趁机朝里看了两眼,除了孟闻秋还坐着两个女婢,便再无他人。
他当即便抱拳低头道:“下官不敢。”
“既然不敢,还不快快放行!”
江凝月狠狠拉着孟闻秋,文芳手里的利刃牢牢抵在她的腰际,宽大的裙摆还有袖口将一切都遮掩起来,孟闻秋还算镇定,后背却不由自主地冒了冷汗。
守将转头吩咐小将开城门,车帘又被放了下去,江凝月低声威胁道:“算你识相。”
孟闻秋像一只提线木偶,被两人牢牢夹在中间。
高安捏着马鞭的手都出了薄汗,待城门大开之时,他毫不犹豫地朝马屁股甩了一鞭子。
车轱辘开始滚动那一瞬,江凝月眼底满是紧张。
马儿刚跑出城门,除了孟闻秋几人都长舒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候,一支箭矢破空而来,恰好射中后蹄,马儿吃痛瞬间整个身子都朝一旁倒去,连带着车厢也倾斜下来。
守将见此便回头看去,只见数十人驾马而来,尘土卷了一地。
为首之人赫然是孟行章和叶之筠。
他大喊道:“拦住他们!”
守将挥了挥手,一群小将便冲上去把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高安一手覆在腰际,未敢轻举妄动,江凝月和文芳牢牢扣住孟闻秋双肩,艰难地从马车里钻出来。
孟闻秋发丝凌乱,一支珠钗斜斜挂在发髻上,原本华丽的衣裙也有些发皱。
孟行章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江凝月道:“把我妹妹放了!”
自知身份败露,江凝月有一瞬的慌乱,不过随即又放下心来。
有孟闻秋在她手里,这些人不敢如何。
孟行章翻身下马,脸上懊恼不已,要是他再晚来一步,江凝月带着人出了这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孟闻秋倒冷静许多,沉声劝道:“你们走不了了。”
“你未曾害人性命,不过是被你皇兄拖累,我会替你求情。”
这话也算肺腑之言,本来江凝月前来和亲,就是江逸亭一手设计的,就算她本性卑劣,除了今日绑她之外,却也不曾做伤天害理之事。
江凝月却冷笑一声,并不信她所说:“皇兄算计来算计去,却沦落到今日的下场,人心最为难以捉摸,你以为我会信你?”
孟行章指着她鼻子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伤我妹妹一根头发,我定会让你百倍偿还。”
江凝月朝前走了两步:“你妹妹现在在我手里,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文芳一只手掐住孟闻秋的肩头,另一只手的短刀架在她脖颈上,原本细小的伤口被轻扯开,她低呼一声,文芳却丝毫未松。
叶之筠这时道:“你们不过是想出城,伤了孟家小姐,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巧言令色。”江凝月摇了摇头,把孟闻秋视为护身符。
两方人马就这么僵持着,高安压低了声音朝江凝月道:“公主,不能再拖下去了。”
江凝月朗声道:“给我三匹马。”
孟行章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的盯着她,江凝月咬了咬牙,朝文芳递了一个眼神。
文芳当即便在孟闻秋手臂上划了一刀,衣衫应声而裂,纤细的手臂上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冒。
孟闻秋被捂住了嘴,她脸色惨白,险些站不稳。
高安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往下掉。
孟行章当即就变了脸色,伸手指着江凝月愣是一句话说不出口。
叶之筠盯着江凝月道:“你真要鱼死网破不成?”
“现在不是我要鱼死网破,而是你们不肯放过我!”
孟行章急忙开口:“我答应放你走,你把我妹妹留下。”
“不,我要带她出城,走出十里没有追兵再把她放了。”
守将这时却摇头,朝孟行章道:“二少爷,不能放她们走。”
孟行章气得险些跳脚:“不放她们走,闻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拿命赔么?”
“本少爷才不稀罕你的命!”
他转头又道:“好,我答应你,五里如何?”
“没得商量,我说十里便十里。”
眼看着文芳的手又要抬起来,孟行章瞪着眼有些着急:“好好好,你说了算。”
叶之筠让人拉了三匹马送过去,高安抬眼巡视了四周,率先上了马。
他伸手要将孟闻秋捞上马背时,文芳松开了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刀。
远处高楼上一人手里握着一把银色弯弓,弓上搭着两支箭矢,尖锐的箭尖闪着异样的光亮,他眼中带着厉色,像是山野中的豺狼。
手下拉紧了弯弓,就在高安伸手要将孟闻秋捞上马背时,文芳也松开了架在她脖子上的短刀,箭矢“铮”地一声离弦而出,只留下两道箭尾残影。
不过一瞬,便响起来几声惊呼。
孟行章这时反应极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孟闻秋护在身后,守将也命人把江凝月按住。
而另外两人,被箭矢射中要害处,瞪着眼睛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便咽了气。
江凝月脸上满是错愕,不敢置信地四处打量。
孟闻秋失血过多有些虚弱,被人扶上了马车,叶之筠陪在她身侧,握住她的手道:“幸好。”
“是谁?”
“方珩舟回来了。”
孟闻秋一副“难怪”的神情:“你们怎么发现我不见了?”
“说来惭愧,还是方珩舟通知的。”
“他今早掩人耳目进的城,大军还在后头,估摸着要傍晚才到,所以知晓之人甚少。”叶之筠叹了一口气,“方珩舟猜到今日行刑,江凝月兴许会有所动作,所以一早便派了人在城内各处把守,在破屋附近发现了她们的踪影,你们离开后,又在里头找到了香兰,这才知道你被绑了。”
“你这么说,我还得好好谢过方统领才是。香兰她在何处?”
“你都这幅样子了还念着香兰,她回府了,并无大碍。”
叶之筠给她递上温热的茶水:“本以为江凝月会救她皇兄,所以刑场周围加强了兵力,倒不知她反其道而行之。”
孟闻秋冷笑一声:“江凝月会如何处置?”
“怎么,这种案子向来是大理寺审的,不过还是得看太后娘娘的意思,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江凝月绑你这一出,估计不会善了。”
孟闻秋不置可否:“她和她皇兄一母同胞,到底还是一路人。”
马车行驶速度比平日快许多,一炷香后,便到了将军府门口。
徐云蓁已经带着府医在门外侯着了,见到孟闻秋下马车,便急急上下打量着她。
在目光触及手臂上的伤口时,不禁心口一紧,虽然已经用手帕随意包扎过,可衣衫上的血迹却擦拭不去。
她连忙带着孟闻秋往里走,道:“香兰回来之后,我这一颗心便一直不上不下地。”
孟闻秋反手握住她的腕子:“嫂嫂放心,还好二哥和之筠及时赶到了。”
“把她们几人都抓住了?”
“江凝月没死,应该被送去大理寺了。”
徐云蓁眼底有些疑惑,孟闻秋便又道:“她那两个随从,当场就咽了气。”
“谁干的?”
“是方珩舟,他已经回来了。”
徐云蓁轻捂着嘴:“难怪行章派人将香兰送回来,说是让我不要担心。”
“他怎么默不作声地就回来了?”
孟闻秋摇头:“不知,兴许是想赶着回来看江逸亭行刑。”
徐云蓁唏嘘不已:“他要是本本分分做他的质子,也不至于连命都丢了。”
孟闻秋却没接话,江逸亭野心极大,当然不会安于现状,他和孟怜玉是同一类人,不然也不会狼狈为奸。
祖母看在吴氏的份上,没有定孟怜玉的罪,也不知她在尼姑庵里,会不会有所醒悟。
叶之筠没有进将军府的大门,她转头要走,却被孟行章拉住了衣袖,她眼神落在他手上,那只手又讪讪收了回去。
“你快去瞧瞧闻秋吧,我又不是大夫,拉我做什么?”
孟行章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嫂嫂会看顾她,还有这么多随从在。”
叶之筠盯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前两日于双瑢同我说,归云楼新出了一道蒸鹅,我带你去尝尝?”
叶之筠像是认真思索了一瞬,随即便点点头。
孟行章脚下有些慌乱,便伸手拿扇柄敲了一下兴台的肩膀:“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请叶小姐上马车!”
作者有话说:
孟闻秋:二哥,算你有点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