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轮车夫到作家:水到绝境是飞瀑
被克服的困难就是胜利的契机。
贺拉斯
很小的时候,每每有人问我长大后想做什么,我的脑海中就会浮现出两个字:作家。
我喜欢阅读,常常会随着书籍里那些美丽的故事欢喜或感伤,当我知道那些美丽的故事都是人写出来的之后,我就开始渴望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够写出章来。
这就是所谓的梦想吧!
然而,在我初三那年的寒假,一场意外的爆炸,我不仅失去了一根手指,一只眼睛也失去了明媚的视力,每每用眼稍长,眼睛就会针扎般疼痛,我不得不辍学,从我出生长大的小村搬到哈尔滨。梦想的破灭、生疏的环境、迷茫的未来……我变得异常自卑和无奈。但生活还需要继续,而生活根本不会怜悯任何人的,因为辍学了,自然就要工作。经过亲友的帮助,我到哈尔滨制鞋厂做了一名扣底工人。
扣底,就是把皮鞋的鞋底通过胶粘粘和在一起。这是一个又脏又累的活儿。因为工作需要每一分钟都坐在烤箱前,每每夏天的时候,烤箱的炽烈以及刺鼻的胶熏味会让我一整天都汗流浃背。每天繁重的劳动让瘦小的我浑身酸痛,每天晚上躺到**,我仿佛都能够听到自己各个骨节碎裂的声音。最痛苦的是眼睛因为受胶味的刺激常常整夜整夜地疼痛,视力也越来越差了。
人也许不应该太敏锐,但我偏偏又格外**,一片树叶的阴影似乎也能覆盖我的整个春天。人情的冷漠和世故让我的夜晚不再只是孤寂,又平添了感伤和困惑。常常,一些难眠的夜晚,我呆呆地仰望着苍穹,问天上的繁星,我的梦离我究竟有多远?我的明天是什么颜色?希望就在这种叩问中越来越飘渺。
两年后,因为鞋厂没有活儿,我不得不回家另谋出路。开家庭作坊式的塑料加工厂,在批发市场做具批发……我不断轮换着生存角色,虽然生活渐渐有起色,但我心中始终耿耿于怀着学梦的破碎。
虽然到哈尔滨已经很多年,但我似乎始终无法让自己的心融入这座城市。
我出生长大的小村虽然贫瘠,却给了我质朴的爱护和熏染。我是那样的简单,没有对富贵贫贱的认识,不懂成功立业,甚至不懂得荣辱浮沉。在都市的钢筋水泥中,我胸膛内那颗固执的庄稼的心灵,以及对于田野的思念,让我抗拒着。哈尔滨,这座无限繁华温柔的城市,并没有使我这颗心灵迷惑和屈服,幼年时候承受的贫陋,并没有使我感染奢华浮糜的爱好。我越来越感觉自己仿佛是一株失去土壤的庄稼。
那年10月,我从温州发了大批挂历,想大赚一把,但货物刚刚装车,温州遭遇大水,货物拖延了整整3个月才到,因为季节已过,只好都当做废纸卖到了废品回收站。接下来,卖摊位、卖房子还债,但仍旧负债累累。
接下来的日子是不断的租房、搬家、还债。从市中心搬到偏僻边缘,从偏僻边缘搬到郊区,房子越租越小,债越还越难。因为生活所迫,我每天晚上到马路边上出夜市卖服装,白天则为姑姑家的工厂蹬三轮车送货。
夜市的摊床是露天的,三面用布围起来,然后挂满衣服敞开式经营。因为我所卖的都是女式服装,便准备了一块布,在试装的时候遮挡。一天,两个浓装艳抹的女子来试装,我拿起那块遮挡了无数次的红布,两个女子却拒绝了,然后,在来来往往的摊位过道当中除去衣衫,仅剩贴身胸衣,换上新装。面对齐聚的目光,两女子脸上**着得意。我突然感觉我的心是那样的疼痛,我为自己悲哀起来。能够悲哀是生命的幸运,当悲哀将我撕扯得千疮百孔,生命底层里深深藏起的灵光**出来。我开始写作,期望接近一直信仰的学,期望依靠学把自己圣洁。
因为自卑,我总是偷偷地写着。同时,我开始阅读一些书籍,和一些市场上发行比较大的杂志,有针对性地写着。
一个冬日,终于,我的一首16行的小诗发表。那种兴奋和喜悦让我几个夜晚连续失眠。此后,我疯狂地写诗,但半年过去了,再没发一首。我开始思考,意识到,我并不适合写诗。经过对一些杂志的阅读、分析,我将自己的写作方向确定为小品。
我觉得这种短小、隽永、哲理、感悟性的小章比较适合我的喜好和字风格,掌握起来也相对容易。终于,我的小品开始陆续发表,虽然都只是一些小豆腐块般的章,但能够接近那个几乎融入骨血里的梦想的门槛,我仍旧是无比兴奋,我感觉我的生命重新有了阳光,有了价值,有了意义。一切仿佛都是梦,我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生怕稍稍的不小心,就碰碎了这个梦。
我沉闷灰暗的生命里终于再次有阳光跳动有花香暗送。
我开始疯狂地写作,利用一切空间。因为当时租房子住,一家三口都拥挤在一间房间内,又是客厅又是卧室。因灯光太亮,每天晚上,等家人都睡着后,我便点燃一根蜡烛,铺开稿纸,拿起钢笔……我喜欢那种字在心灵中的舞动和吟咏,它们的每一下旋转对于我来说都是无比的享受。
最初,因为对字把握的生涩,以及投稿缺少针对性,写十几篇稿子才能过一篇。那篇后来被数百家报刊、书籍登载,以及学生课外阅读选摘的章《把生命送进狮口》,我一直认为那是一篇很不错的章,但却遭遇了一次次退稿。于是,每一次稿件被退回,我就再修改一遍,再投寄给其他杂志,就这样,经过了二十几遍被退稿,二十几遍的修改,它终于刊发出来。
稿件就如同人生,是需要不断地打磨,才可能释放出耀眼的光芒的。
我的生命、我的心完全沉浸在字之中。我终于感觉到,我生命中淤积的渣滓在一点点被筛洗去,那些纯净美丽的情愫开始重新伸展着腰肢生动起来……
但是,那个时候我仍旧没有意识到字可以改变我的命运。
随着字的渐渐成熟,有编辑开始不断建议我写一些篇幅在六七千字左右的纪实类章。翻开每一本女性杂志或者青年杂志,小品几乎都只是点缀,而重头稿件都是那些纪实类章。但是,纪实类章都是需要采访的,而我,只是一个三轮车夫,该如何去采访呢?
我还是决定试一试。我终于在一张报纸的角落发现了一个200字左右的新闻,那是介绍一名大三的大学生建立网站,将侵华日军七三一部队侵略中国时的种种罪行搬到互联网上的事。虽然新闻很短小,我觉得有一定的意义,我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联系上主人公,大学生同意接受我的采访。然后,从未接触过网络的我开始撰写这篇和网络丝丝关联的稿件。
很快,我的这篇8000字的纪实稿件刊发出来。当这篇章的稿费寄到了我的手中,2100元的稿费让我震惊着。我意识到,对字给以投入,字一样会回报的。如果字可以保证一个人的生存,又可以带来梦想的满足,为什么不把所有的时间和热情都投入到字中呢?
我开始专注地写字。
小品、散、纪实……一年秋,一家杂志社的总编辑打电话给我,问我是否愿意去他那里做记者,我欣然前往。
因为这是一家经营得并不十分景气的杂志社。我的任务是每个月采写三篇纪实稿件,新闻线索、采写都需要我自己来完成,底薪只有800元。虽然条件寒酸,但总编辑同时也给予了我极大的空间:每个星期的星期一上午有时间就到杂志社开例会,没有时间就可以不来。
能够在一家杂志社做记者,这是我的梦想里没有预料到的,我满心欢喜地接受下来。不久,一个模特大赛组委会将我邀请去做赛事的通稿记者。于是,我开始在杂志社和模特大赛之间奔忙着。虽然疲惫但却十分充实。
其实,即便有了记者的身份,采访也常常是异常艰辛艰难的。
一次,去漠河采访,去的时候,在哈尔滨还都穿半袖小褂,知道那里是最北方,就带了夹克衫出发的。可是,那天突然大幅度地降温,等我采访完在返回的火车上,那些打工的民工都穿着军大衣,有的甚至把行李打开了裹在身上仍旧抵挡不了寒冷。结果,回到家后,我感冒了两个星期才好。
一次,去采访一个案子,因为当地政府为了形象封锁消息,我悄悄地去了主人公家,但刚采访完回到宾馆,就发现四五个人在翻我的包。见我进来,他们立刻围拢过来,将我围在中间。在我的质问下,服务员告诉我,对方自称是公安部门的。当我一再让这些人出示身份证明时,有人介绍说他们是当地宣传部门的……总之是一句话,不让我走。我强行向宾馆外走,几个人开始联系他们所谓的领导,并且派了一个高大的人形影不离地跟在我左右。我一上车,就跟上一辆车,无论我是哄是骂都跟着。最后,当我换了十几辆出租车后,终于脱身,但我已经是满心疲惫。
……
糖衣、炮弹、说情、要挟……种种境遇伴随着我的采访生活,也充实着我对这个社会更全面的认识和了解,这也让我的字变得越来越成熟。
灰尘与烟岚太多,就容易让人的心灵迷蒙,于是,我利用一切写作空间阅读着,让自己的灵魂在字中得到净化和提升。然后,用更纯净的心投入到写作中。
模特大赛4个月后结束了,我也在那家杂志社工作了9个月,因为杂志社改组,我回到家中专职做起自由撰稿人。随着我的章发表的越来越多,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编辑赶来约稿,我的稿费收入也越来越高。时光流转,我终于用稿费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并且在市区内买下了一处楼房,结束了漂泊、动荡的日子。生活终于变得悠闲起来。
今天,我已经成为一名作家,发表了数百万字的作品,出版了几本专集,回首来路,我很感谢命运在带给我灾难和坎坷的同时,给了我对热爱的坚守,给了我追求的执着。如果一定要问我,从一名三轮车夫到一名作家之间有多远,其实,这个距离并不远,只隔着热爱、执着和勤奋。
快乐提示:
雨果有句名言:“痛苦能够孕育灵魂和精神的力量。灾难是傲骨的乳娘,祸患则是人杰的乳汁。”世上本没有绝境,只有对绝境产生绝望的心。面对绝境,回避不是办法,挑战才有出路,昂扬向上的人在绝境中捕捉飞逝的机遇,消极颓废的人在绝望中走向堕落沉沦。我们须从内心的奋斗开始,矢志不渝地前行,物我两忘地努力,绝境就会被我们甩在身后。
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放弃信念和希望,信念和希望是生命的维系。只要一息尚存,就要追求,就要奋斗。只有永不绝望,我们才能用忍耐毅力去等待机遇、寻找机遇、创造机遇,才能走出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迷茫,豁然于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