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等着我吧
新生神明把黯淡星辰捧在手心。
“你要离开么?”
黯淡星辰询问新生神明。
新生神明轻轻点头:
“我要离开,终焉,接下来我要离开世界的背面,想办法回到上城区去。”
“……”
黯淡星辰似乎想再劝说两句,因此微微闪烁,但很快它就又放弃了。
“我们本是一体。”
它轻声对新生神明说:
“所以我明白,不管我怎么劝你你都不会放弃——那我好像只能祝你幸运了,另一个我,我祝你不会重蹈我的覆辙吧。”
而新生神明微笑:
“我当然不会放弃,终焉,我怎么会放弃呢?”
祂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来,露出恍惚的神情——这下祂看起来忽然不像往日那么坏那么恶劣了,反而有种宁静且神圣的美。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祂说,“从神明陨落之日到现在,已经有多少年了?”
“我数不清,或许是时间这种单位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吧。”
“但我记得——终焉,我好像忘记了好多东西,可也同时想起了好多东西——不过那些记忆却不都属于我,还属于别人。”
新生神明忽然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空中代表着魔女们的群星斑斓闪烁,它们倒映在新生神明的眸子里,宛若河水般静谧无声地流淌。
新生神明伸手,从漫天的群星中摺取下一颗,放在手心轻轻拨弄,查看,接着用恍惚的语气说:
“我是江酒,也是昔日那位存世神明的心脏,我曾在上城区……在地狱……在整个宏观世界活过。”
“农夫,国王,王子,公主,奴隶,野兽,草木……”
“我曾为万物,终焉,但不管怎么样,在每段轮回,每条世界线走到尽头时,我都会遭遇厄运。”
祂干涩地笑了笑:
“我爱的人都不得善终,爱我的人总会遭遇各种意外,可我难道不是神明吗?神明不应该全知全能吗?”
“既然神明是全知全能的……终焉,为何我还会如此无能为力?”
新生神明忽然回想起刚刚祂做的梦。
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上城区,那个身为教授的他也叫江酒。
而在属于教授江酒的故事里,作为背景板的那位夫人甚至都早早离开了他,只留下他一个人活着,这听起来就很讽刺不是么?
哪怕就算是在一个简简单单的故事里,江酒也从来不曾得到幸福。
祂几乎感到绝望了——因为这可太感同身受了。
“这是为何?”江酒问黯淡星辰,“终焉?为何身为神明的我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黯淡星辰沉默片刻,回答道:
“我也不清楚,另一个我,即便是在我的那条世界线上……拥有可能性权柄的我曾窥探过自己的命运,但就像你亲眼目睹过的那样……”
随着黯淡星辰的描述,它四周渐渐浮起虚幻的线条。
从一点起始,分散,到一点结束,呈现为纺锤型,那它具体象征着什么呢?
是命运。
黯淡星辰低声说:
“左边这一点是一切的起始,在这里我们诞生,即为昔日神明的心脏。”
“中间的放射状线条是我们各自的命运,不可预知的宏大命运和众多变数把我们各自的命运扭转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我们可以是农夫,国王,王子,公主……或是世间的任何事物。”
“而右边这一点是终结,无论我们的命运如何,我们终将在这点合众为一,重新拥有相同的命运。”
“幸福和温馨是异常,孤身一人才是主调,另一个我,我对你来说是另外一条世界线上的客人,而你对于我来说又何尝不是?”
“我们都是各自命运的主人,但又是各自命运的奴隶,你不曾得到幸福,而我亦然。”
新生神明闻言便轻轻点头。
“是这样啊,终焉,我们都是这样……可我好像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我是残缺的神明,你是完整的终焉的神明,我们两个都不应该成为命运的奴隶……你察觉得到么?”
“我知道的。”黯淡星辰回答祂,“但是我那时……已经无所谓了。”
新生神明愣了一下,接着恍然:
“啊,我明白了,你那时整个宏观世界都已经毁灭了对吧,所以不管再做什么事都没有用了。”
“……没错。”
“……”
本质之海忽然陷入了静谧。
新生神明与黯淡星辰都不再说话了,时间变成了倏忽而过的冷风,飕飕地吹过去,像刀子,软软地剔开血肉直达骨髓。
新生神明觉得自己该为终焉魔女感到难过的,可祂并没有,祂甚至觉得自己变得……理性得令人发指。
这时黯淡星辰仿佛明白了什么,于是它轻叹一声,告诉新生神明:
“你已经成为神明了,江酒,这就是神明的思维方式,你是该理性的——神明的视角总是如此高高在上,我不知道到最后你会不会失去所有感情,因为我们终究不一样,但……”
祂顿了顿,接着小声补充:
“但成为神明的进程是无法被遏制的,就像世间的一切都在无可挽回地走向庸俗,江酒,尽管我们不愿承认,但是它终将到来。”
新生的神明并未回应终焉魔女。
祂只是微笑着低头看向那颗被祂捧在手心的黯淡星辰,然后低声说:
“不会的,终焉,我告诉你……我绝不会成为你认知中的神明。”
终焉魔女没有回答。
祂或许是觉得江酒的许诺有些太过仓促……当然也有可能是祂认为江酒的许诺必定会实现,祂对另一个自己很有信心?
江酒不知道。
而终焉魔女又说:
“好了,另一个我,我留在你身上的所有力量和意志终于要耗尽了,接下来我将离开你所属的这条世界线,我将回到属于我的世界线。”
“这么快吗?”
“嗯,因为跨越世界线干涉另一条世界线是很麻烦的事,你以后会知道的,江酒,因为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神明。”
“这样吗,那也挺好的,”江酒微笑着说,“反正神明的力量就是种诅咒不是么,而且我也没想过要变得全知全能,所以,不能成为神明对我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那倒也是。”
到了这时候终焉魔女反倒释然了,祂以最后残余的意志注视着江酒,无奈地说:
“得不到的永远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江酒,如果让地狱里的那位灰败之王听到了你这话,说不定他肺都要被气炸吧?”
“气炸?”江酒一本正经地拍拍手,“那我恐怕就要说声好死,然后客厅滑跪开香槟咯。”
大概因为她们俩本就是一人吧,默契度理所应当是满的,所以江酒说了这话之后她们俩就相视一笑。
之后便是离别。
终焉魔女这时忽然感到了遗憾:
“只可惜我现在的力量不足以召来真身,江酒,不然我说不定还能抱抱你的……我已经走到终点了,然而你还在路上,作为前辈我是该鼓励一下你这个后辈的。”
江酒却对此不以为然。
她说:
“那就下次吧,终焉,下次见面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
终焉魔女愣了愣。
祂似乎不理解江酒的话,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明白江酒到底在说什么所以感到了震惊与疑惑。
“下次见面?”祂问,“咱们以后怎么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前半句是不解,后半句却无奈地变成了平静的叙述口吻。
终焉魔女明白了江酒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她们俩本来就是一个人,所以祂不由感到了荒谬,然后问:
“你想救我?”
江酒猜到了祂会猜到,便微笑着回答:
“当然。”
“这么坚决啊……看来是早有预谋了?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惦记上我的?”
“很早很早之前。”
“很早?可你总共才跟我认识多久?从可能性魔女为你展开你身上蕴含的可能性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一两个月的时间吧,所以你又在骗人?”
“或许吧。”
“或许?江酒,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那些会被你花言巧语轻松骗到手的小女孩?可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我是另一个你,这个世界上绝不会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我清楚你的所有伎俩和手段。”
就像角色互换。
终焉魔女和江酒忽然像交换了身份,终焉魔女难得有了情绪波动开始说大堆大堆的话,江酒却神神秘秘地开始当谜语人。
“是么?”
所以江酒看着被她捧在手里的黯淡星辰,表情认真地问。
黯淡星辰忽然沉默起来。
过了会儿祂才对江酒说:
“是想帮我么,江酒?还是说你是想帮帮另一个自己?可你还是先处理完你自己的事吧,别忘了,你自己现在还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所以就算有闲工夫……你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吧,好么?”
江酒没说话,只是微笑。
终焉魔女似乎还想说服她,但不知为何终焉魔女最后还是放弃了。
“随你吧。”
祂说。
这时江酒终于说话了。
“嗯。”
她点点头,像没听到江酒之前说的那些话一样,认真地对终焉魔女说:
“所以,等着我,终焉。”
终焉魔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纠结,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你。”
祂说。
仿佛带着笑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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