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我被前女友灌下魔女秘药

32-柴薪灰烬

由三位地狱大君携手举办的深渊争霸赛落幕了。

但最后的冠军却并非地狱之民,而是位来自上城区的,刚刚坠落的承冠者。

祂的名字是夏尔。

祂的注册名是[深渊烈日]。

宛若自漆黑深渊中悄然升起,慷慨地向整个地狱播撒光和热的烈日一般,祂率领数百年内自上城区坠落入地狱中的,所有的承冠者一同向灰败之王·唐璜的死灵大军发起冲锋。

结果未知。

上城区静谧机关中那台投影仪状的收容物无法承受战斗的余波,因此崩溃,而预先埋藏在夏尔灵魂中的探针也因强烈的干扰停止工作。

于此,两个世界仅有的信息传输链接中断,余下的便只有一片空洞的静默。

然后,在失去信号的十八分三十一秒后,对地狱监视探镜[哈勃]观测到了来自地狱中心,百分之百深度区域的绝对高能反应。

好像超新星爆发那样,携带着电子和原子的云气团从日冕中被抛入到空旷死寂的太空之中,流火迸溅,被加速到极限的高能带电粒子流与各种射线攒射而出,在漆黑为底色的苍茫背景中炸开,形成一朵最瑰丽却又在整个宇宙中再平常不过的烟花。

可真空无法传声。

因此这过程从头到尾都是无声的。

无声地加速,无声地爆发,无声地死去,无声地……

——牺牲。

烟花最美丽的刹那也是它将要走向熄灭的瞬间。

英雄的牺牲便也正如熄灭的烟花般绚烂而寂寞。

但他曾来过,他曾为之奋斗,他曾照亮过什么,便理应成为永恒的丰碑,被人铭记。

静谧机关观测厅中一片静谧。

没人说话,所有工作人员都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

但忽然,站在中央指挥台,穿着军装的老人抬起了头。

他死死盯着那块记录着高能反应数据的大屏幕,忽然抬起颤抖着的手来,凑到太阳穴旁边,神情坚毅脊梁挺得笔直。

“敬礼!!!”

老人梗着脖子高声喊。

于是,所有工作人员便如梦初醒那般,肃穆地如他一般挺直了脊梁,抬起手臂,甚至眼含热泪,向着大荧幕致以最崇高的礼节。

——这便是他们最后能为英雄所做的一切。

……

雨天从来都潮湿而微冷,更何况是几乎已经入冬的如今,从天顶坠下那些亮闪闪的零碎光点甚至已经不是雨点而是冰碴子,落在风衣和大衣上要停留一段时间才会融化成细小的水滴。

桑落撑着把黑伞,像只硕大的乌鸦一般游离于参加葬礼的人群之外,把冻得苍白的另一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

死者生前人缘应当是不错的,前来与他遗体告别的亲朋好友排了长队,他们怀念死者的音容笑貌,讲述他的故事,悲伤于他的不辞而别。

伶仃站在雨中旁观的桑落甚至见到了死者的父母,如若不是被人扶着他们恐怕就要在墓穴旁瘫倒。

“夏尔……夏尔……”

死者的母亲泣不成声,抽噎着呼唤着他的名字,但斯人已逝,再无回应她呼唤的可能。

因此那头发已然花白,满脸皱纹,憔悴而悲伤的老妇人便只能无助地倚靠在丈夫身上,不知所措地茫然一声又一声念叨那个名字,盼望着能像往常一样,用欢快的俏皮口吻回应她。

而她身旁的老男人只是沉默地啪嗒啪嗒抽着卷烟,一根又一根,最后或许是随着身体一同衰老的肺终于承受不住了,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似乎并未感到难过。

他甚至还能勉强维持身为一家之主的体面,招呼那些前来悼念死者的客人。

但等葬礼结束,其余客人几乎都差不多离开之后,他叫住了桑落。

“女士,”他近乎卑微地低声问,“请问您是夏尔的同事么?”

桑落毫无迟疑地颔首,应允道:

“是,老先生……请节哀。”

一头白发的老男人便拘谨地缩了缩肩,这样就显得他原本便佝偻的身体愈发矮小起来,但不知为何他又努力试图挺直腰板好让自己显得勇敢一些,接着又抬起头来与桑落对视。

“从很久开始……夏尔那孩子以为他能瞒得过我们,可从小他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老爹……就连他母亲都不知道……他的变化……像你这样的黑色制服……”

老人如此断断续续杂乱无章地自言自语,又忽然顿了顿,以某种桑落无法理解的期望神情看向她,问:

“女士,夏尔他……是在为国家工作吧?”

桑落沉默片刻,却摇了摇头:

“不,是为了人类。”

“为了……人类?”

或许是这命题过于宏大,老男人恍惚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然后,不知为何,他忽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就像是腰带上突然多了一块重物一样,老男人严肃且一丝不苟地低头向下看了眼,接着抬头问桑落:

“那他得偿所愿,成为了英雄吗?”

说完他又苦涩地笑了笑,解释:

“夏尔他小时候……最喜欢看假面骑士了,我陪着他看了好多部,所以他小时候的愿望就是成为像那些假面骑士一样的英雄……”

“可想想,这也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老人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撇过头,嗓音沙哑地说:

“成为假面骑士一样的英雄这种事实在是太荒谬了,所以是因公殉职吧,我的儿子夏尔……是因公殉职对吧,女士?”

他又转过头来,把可怜的期待目光投向桑落。

桑落却又摇了摇头。

“不。”

她一字一顿的,斩钉截铁般告诉这位因丧子而近乎悲痛欲绝,但又不得不强撑着的坚强父亲:

“您的孩子,夏尔——他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老人愕然。

然后他忽然释怀地笑。

“我的儿子是真正的英雄……”

“这样的话,实现了愿望的他,应该是笑着赴死的吧?”

“感谢您安慰我,女士。”

……

葬礼结束了。

死者的双亲也离开了墓地,于是剩下的便只有桑落,墓碑前的一大排沾着雨水的鲜花……还有不知何时出现的身穿中山装的老人。

他没打伞,零零星星的雨点径直落在他的身上,为他染上了几分秋的凄凉与冬的肃杀。

桑落走了过去,帮老人遮住了雨,低声说:

“夏尔的父亲没相信我说的话。”

老人却只是凝望着学生的黑白照片,用手指摩挲过墓碑上的铭文,反问道:

“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可是否对夏尔有些不太公平?”

“公平?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啊,小姑娘,你应该明白的。”

老人缓缓起身,背着手,抬头仰望着天穹,又低声说:

“从来如此。”

“不会有普通人知道夏尔曾经拯救过上城区,也没有人知道我们静谧机关自始至终都守望着万家灯火。”

“可不知道才是好事,不知道才能把如今这份静谧延续下去……没有人比我们更明白上城区自我防护机制和观测者方程的存在意味着什么。”

“人类倘若接受来自神秘侧的力量,上城区就会变得与地狱无异,固然会有强者诞生,但弱者却会变得连猪狗都不如,他们甚至已经分化成了两个种族。”

“强者垄断资源,弱者被肆意屠杀驱使,就像地狱中那些未曾拥有承冠者庇护的地狱之民,这便是人类为何笃信科学而不使用神秘侧力量的根本原因。”

老人说到这里忽然咳嗽了一声,又摇摇头,为桑落复述那句康德的名言:

“世界上有两件事是最震撼人心的,一件是天上的星空,还有就是我们心中的道德。”

“——这便是我们静谧机关存在的意义。”

他说着,朝桑落转过头来,和蔼地微笑,问:

“那么,事到如今,你明白了我们静谧机关到底是什么地方了吗?”

桑落迎着老人的目光点头:

“是理想主义者的天堂,可也是理想主义者的坟墓。”

“哦?”老人脸上的笑容忽然浓郁了些,“为什么这么说?”

“[理想主义者的墓志铭]——通过它静谧机关可以从人群中筛选出志同道合的理想主义者,而对理想主义者来说再没有同伴更为难得的东西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又是坟墓呢?”

“因为所有理想主义者都是柴薪,可他们却渴望成为太阳,于是为了抛洒出那一瞬的光和热,他们甘愿点燃自己。”

桑落低头,看着夏尔的墓碑,视线落在黑白照片里爽朗笑着的年轻人脸上。

“……但柴薪是没有可能成为太阳的,他们最后只会燃尽了,成为黯淡无光的灰烬,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燃烧过。”

“所以因此就要放弃燃烧么?”

老人微笑着问桑落:

“又或者那一瞬间的光明算不得太阳?”

桑落愣住。

而老人便悄然从她撑着的伞下走进了茫茫雨中,只是走着走着他好像又忽然想到什么,于是转过身来慈祥地看着桑落。

“所以,要加入我们么?”

他问。

桑落沉默地看着老人不知何时忽然显得衰老且单薄的背影,点了点头:

“好。”

她跟上了老人的脚步,在越来越大的雨中与老人结伴而行。

“您辛苦了,局座。”

桑落忽然说。

“习惯了。”

老人淡淡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认真地纠正了她:

“还有,不要再叫我局座了,以后称呼我……”

“同志吧。”

他如此掷地有声地说。

桑落又愣了一下。

“嗯。”

她缓缓吐了口气,声音几乎是颤抖着,念出了那个沉重且神圣的词:

“——同志。”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