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对风
那件事情之后, 耐不住许高勇的哀求,莘念又给他做过几次葱油拌面。
不过许高勇现在自己强行吃也吃不下去,每次莘念做完,他端起来闻一闻, 几乎就放下。
时间就这样过着, 从莘念到许承泽这里来当助理也很快过去一个月有余, 转眼就到了八月底。
天气依旧十分炎热。为了避免太阳晒,莘念现在每天都特别早去公司。每次去签到后, 她就会去许承泽的别墅,问他需不需要她做面。
虽然大多数时候许承泽那边并不需要,她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别墅。
以前, 莘念过去也许是为了见许承泽, 如今,她只是希望能尽自己所能帮一帮许高勇。许高勇的病情越发严重,如今很多东西不能吃,莘念就想方设法做点健康开胃的食物。
起初许承泽总觉得麻烦她,后来在她难得强势下,以及许高勇那边确实能吃一点她做的东西, 许承泽就默认了。
这天,莘念如常早上去到许承泽的别墅,却在门口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是个穿着破洞牛仔裤的男人, 剃着个寸头,叼着根烟, 正试着许承泽的机车。
莘念盯着对方看了一阵, 对方注意到视线, 也看过来。
那人看到莘念, 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语气不确定到:“莘念?”
莘念还在想这人是谁,别墅院子里传来另外一个熟悉的声音:“等老娘走了,你可别想老娘。”
莘念顿了顿,下意识看向院子里。
一个留着长卷发的女人,穿着一条浅紫色的长裙走了出来。
“柳姨!”莘念惊讶的同时,想起来,这个男人是夏青柳的男朋友。
她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在夏青柳那里学画画,总是看到这个男人跟夏青柳黏在一起。
夏青柳听到她的声音,显然也有些意料之外。
“莘念!”夏青柳一脸惊喜,走过来一把将莘念抱住,“你这没心肝的臭丫头,从读大学就没回去看我了!”
莘念羞愧。
“你怎么在这里呢?”夏青柳又问了一句。
莘念语塞,这时候许承泽走了出来。他半依在院子门口,淡淡道:“她现在给我帮忙。”
……
别墅里面,莘念正帮夏青柳准备着食材。
夏青柳趴在料理台上,一脸八卦看着许承泽和莘念,问:“老实交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莘念如实回答:“我现在是他助理。”
夏青柳显然不太相信,盯着她看。
莘念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只能低着头处理菜。
好在夏青柳并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一副似笑非笑说了句是吗,就转开话题问许承泽:“你大伯的病怎么样了?”
许承泽:“老样子。”
夏青柳叹了口气,说:“等我走之前去看看他。”
许承泽闻言,道:“你就别去刺激他了。”
夏青柳难得没有立刻还嘴,思考片刻,最后说了句:“那算了。”
莘念只知道夏青柳跟许承泽大伯有过一段,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并不清楚,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整个空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过了一会,夏青柳自己又说:“你们两个小的,今天一定要陪我不醉不归,等我出去了,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
是的,夏青柳要走了,确切的说,她准备跟她那个男朋友去环球旅行。
夜晚,一行人在许承泽的别墅支起烧烤摊,开始被夏青柳叫着喝酒。
意识到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夏青柳,莘念今晚多喝了几口酒。
她酒量本来就不好,很快就处于微醺状态。
醉酒后的她挺安静的,就是一直抱着夏青柳不肯撒手。
夏青柳知道她不舍得她,笑着安慰她:“等你结婚,我一定回来。”
莘念闻言,说:“那怕是永远见不到了。”
她难得开个玩笑,烧烤摊前的几个人都笑起来,连许承泽也嘴角一扬,轻轻笑了一下。
莘念搁着面前的灯光看着他的笑,脸往夏青柳肩膀埋了一下。
夏青柳笑着说:“瞎说,我干女儿这么好看,大把的男人追。肯定是你自己眼光高,这样,等我出国了,到时候红黄白黑,什么类型的男人我都给你介绍一个。”
莘念捂着耳朵:“老不正经!”
夏青柳闻言,冲着自己男朋友道:“亲爱的,她说我老!”
她男朋友:“你也确实不年轻了。”
夏青柳眉毛竖起:“你要死吧!”
男朋友迅速补上一句:“可我就好你这一口。”
莘念故意夸张的呕了一声。她少有这样俏皮的时候,一边坐着喝酒的许承泽没忍住看了她一眼。
灯光照着女孩醉酒后一对眼睛,欲语还休。
他喉咙一痒,收出一支烟含在嘴里。
夏青柳看着莘念的样子,伸手捏着她的脸,哈哈一阵笑:“怎么,嫉妒啊,嫉妒你也找个男朋友啊。”
莘念下意识看了眼对面的许承泽。
许承泽靠在椅子上一手拿着啤酒,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她心底一阵失落,嘴上说:“别聊这些了,喝酒吧!”
说完,举起面前的一杯啤酒,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夏青柳见状,道:“行啊,念念,这酒量越来越好了。”
莘念被夸的嘿嘿一笑,说:“你也喝呀!”
夏青柳:“我喝着呢。”
那一晚,莘念喝了这辈子以来最多的酒。
以至于酒局还没结束,她就昏睡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上床的。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有些诧异。
四处看了看,房间里摆设简洁,她反应过来,这是许承泽别墅里的一间客房。
她有些口渴,想去弄点水喝。
走出去,发现客厅里面已经收拾整齐。
客厅没有开灯,今晚月光很亮,几乎能照亮整个空间。她走下楼梯,正要从客厅穿到厨房,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
虽然不想听,但在听到自己名字时,还是不觉停下脚步。
月光照着院子里的三道身影。
莘念听到夏青柳说:“莘念是个老实孩子,你别欺负她。”
许承泽的声音压的很低,有些不耐烦:“我怎么欺负她了?”
夏青柳:“反正我还是以前那句话,你帮我多照顾着她一点。”
许承泽似乎也有些喝醉了,说话带着股劲儿:“人好好的,就你爱瞎操心。”
夏青柳:“阿泽,你对她……”
安静片刻,许承泽的声音不大不小传来,带了点讥讽:“你想什么呢?”
夏青柳的男朋友道:“阿泽一看就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吧。”
后面的话,莘念不想再听了。
似乎每个人,只要看到她跟许承泽走在一起,都下意识觉得他们不可能,最让莘念伤心的是,许承泽也从来都是这么以为的。
她没有喝水,直接回到客房,捂着被子逼自己睡觉,可鼻子还是不觉发酸。
“你想什么呢?”她拼命用许承泽那句话敲击着自己,心里一阵堵得慌。
院子里的对话还在继续。
夏青柳男朋友说完那句话后,许承泽略带嘲讽道:“你很了解我?”
夏青柳闻言,带着丝奇怪看了眼许承泽。但她没有继续追问,话题很快转到另外的方向。
一轮明月悬空,有人欢喜,有人愁。
……
夏青柳走后一周,京城连着下了一周的大雨。
莘念看新闻,说南方部分地区又出现了连降大暴雨引发洪涝。
好像每年的夏天都来这么一遭。
莘念在网上找到相关捐款平台,捐了自己两个月的实习费。
这几天下雨,她得以找理由没有去许承泽的别墅。许承泽也自然没有主动找过她。
虽然知道他从来不会主动找她,可莘念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特别是在她听到那晚的对话之后。
彻底放弃过一次,又不争气拾起,莘念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还能坚持多久。
有时候回首去看,她也忍不住惊叹自己的毅力。
这辈子找不出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大概也是因为她将所有的喜欢都放在许承泽身上。
她更不知道的,在这场大雨下面,有一场大的事情正在酝酿。
很快又是一周,这天,莘念在林芝那里得到一个让她震惊的消息:许承泽的大伯,许高勇在一周前因为疾病抢救无效,永远离开了人世。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莘念有点没回过神来。
她在办公室坐了半天,才又想着问许承泽在哪里。
林芝告诉她,按照许高勇的遗愿,许承泽和他堂哥一起低调举办了葬礼。葬礼过后,许承泽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多天,谁也不愿意见。
懊悔,自责……一时无数的情绪萦绕在莘念心头。她为什么要闹没意义的别扭!为什么就不能像平时那样每天去问一句大伯要不要吃葱油拌面,为什么……无数的念头都后悔莫及,莘念跑到别墅时,脸上已经完全被泪水打湿。
别墅一楼的门是虚掩着的。
莘念敲门进去,看到客厅里坐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对方看到她,疑惑道:“你是?”
“我叫莘念,您是?”
许方看着面前的少女。他听林芝说起过她。在林芝的口中,许承泽跟对方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虽然许方不大相信,但想着自己堂弟现在的情况,还是道:“我是许承泽的堂哥,许方。”
莘念看到对方胳膊上的挽联,不觉伤心,哑声道:“请您节哀。”
许方反而笑着安慰他:“不用太过伤心,我们已经尽所能延长了我爸的寿命,他走的时候我们都在,他很平静。”
长日的病痛,已经磨去了大部人该有的悲伤。
莘念点点头,赶紧擦了下有些湿润的眼睛,道:“对不起。”
许方摇摇头,说:“还得谢谢你给我爸做的葱油面,我奶奶是南方人,他念叨了好久。”
莘念听了这话心里更悲伤了。
许方看了眼楼上,无奈道:“阿泽关系比我跟我爸还好,有点接受不了。现在谁的话也不听,不知道莘小姐能不能帮我劝劝他。”
莘念点点头,说:“我试试。”
她心里根本没有底,但还是往楼上走去。
走到许承泽房间门口,她停了一会,这才小心翼翼敲了敲门,不给她开口,门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滚。”
伴随而来的,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莘念深吸了一口气,才轻声道:“许承泽,是我。”
一阵沉默,许承泽依旧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变成了:“别烦我。”
莘念心里涩涩的,在那里站了一会,还是下楼去。
面对许方期待的眼神,她无奈摇头。
过了一会,她又忍不住问了一句:“我明天还能来吗?”
许方一愣,随即道:“莘小姐愿意来,当然是最好了。”
从那天开始,莘念每天都会去许承泽的别墅。她会做点吃的放在他的门口,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坐在门口陪着他。
她有想过,他也许是不想要她的陪伴。
于是她开始联系他的朋友。
打电话给盛世豪,结果对方在外地集训,显然不知道许承泽家发生的事情,还问莘念怎么他许哥这几天不接他电话。
莘念又从许方那里弄来许承泽的通讯录。她一个个给上面的人打电话,结果得到的要么许承泽跟他们只是喝过一次酒,要么就是许大少爷才不会当他们是朋友。
有些听说许承泽需要帮助,直接当她是诈骗,挂掉电话。
最后,莘念将电话打到了倪霏霏那里去。
“你好,请问是倪霏霏吗?”莘念连着打了几天电话,喉咙都有些沙哑了。
电话那边,倪霏霏一脸无语:“你谁啊?”
莘念愣住。她是谁啊?想了想,她说:“我是许承泽的助理。”
倪霏霏语气讽刺:“怎么,他现在联系我都需要用助理从中传话了吗?”
莘念忙道:“不是的,他家里发生了一点事情,能够麻烦你过来一下吗?”
倪霏霏:“不巧,我这也忙呢。你既然是他助理,就替我向他带一句话吧。咱两本来就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没必要搞这种把戏。”
“什么互相利用的关系?”莘念不解。
“说了你也不懂。”倪霏霏说着,挂断了电话。
莘念再打过去,对方就不接了。
通讯录上所有的电话打完,莘念确实找来了一群人。可那些人看起来就不靠谱,莘念不想让那些人看到许承泽的那一面,最后又道着歉让人走了,还被人教育了一顿。
半个月的时间,莘念突然意识到,那个总是呼朋唤友众心捧月的许承泽,原来一直是孤独的。
那晚双星伴月,夜色下含着烟一脸茫然看向天空的少年从来就不是她的错觉。
这天傍晚十分,她依旧如常做好一顿饭菜,端到许承泽的门口。
她本来想着靠在门上继续默默陪着他,谁想,这一次,门竟然在她背后咯吱一声打开。
她慌忙回头。
许承泽的卧室里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一片昏暗中,她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半靠在床边。
“许承泽。”她小声叫了一声,那身影没有动,也没出声让她离开。
她轻轻咽了口口水,终于壮着胆子迈出了那一步。
她走到许承泽面前。
许承泽一身黑色靠在床边,碎发落到额前,双眼望着不知道哪个地方,胡子拉碴,一脸的颓废。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许承泽。
莘念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堵得慌,又小声叫了一声:“许承泽。”
许承泽似乎终于听到她的声音,昏暗中,睫毛轻轻一颤,看向她。
那一眼,莘念有种心脏被挖去的疼痛。
以往,许承泽给外界的感觉总是坚强不羁的,这是莘念第一次在他眼睛里看到一种破碎的茫然。
一眼过后,许承泽移开目光继续沉默下去。
莘念轻轻挨着他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能够安慰他。
最后她就这样陪着他坐了一晚上。
从那之后,莘念每天都会进去陪许承泽坐一坐。
许承泽没有让她走人,也没有将她拒之门外。
黑暗的房间里,长期安静到只能听到两个人轻轻的呼吸声。
莘念偶尔会给许承泽带点吃的。他虽然一直沉默着,但该吃饭时还是会吃,该洗漱也会洗漱。只是,他经常成宿成宿坐在那里发呆。
莘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如何让他恢复成以前那样,除了笨拙地陪伴着他,她找不到任何办法。
但显然,她的身体素质没有许承泽那么好。
几个通宵之后,她开始头晕眼花,动不动就会在他身边睡着。
在她又一次睡着后,许承泽叫醒了她。
“你走吧。“他冷冷道。
莘念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应该是她睡着时,他喝酒了。
她听到他让她走,心下一慌,下意识伸手一把抓住他的手。
男人的手宽厚,带着薄茧,割的她手心微微发痒。
她用力握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一般,语气颤抖着说出了这些天一直萦绕在胸口的那句话:“许承泽,你要是觉得孤独,就让我陪着你吧,我什么都可以做。”
许承泽闻言,手一动,眼神忽然凌厉。
他伸手用力甩开她的手,声音冰冷入骨:“同情我?”
莘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气势迫人,让人不寒而栗。她吓得鼻子一酸,嘴上道:“我没有。”
许承泽看着她胆战心惊的模样,知道自己犯混蛋了。
他清楚现在的自己一点就爆,不想自己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眼睛一闭,靠在**,毫不带感情道:“你出去吧。”
莘念早有被拒绝的准备,可还是难受得不行。果然,哪怕他在最落魄的时候,也不屑于她的陪伴。
她眼眶发酸,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哭。
“对不起。”她说着,艰难从地上爬起来,往外面走去。
许承泽听到她带着哭腔的那声道歉,还是没忍住睁开眼睛。
望着那个失落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有股陌生的感觉在蔓延。
眼看着人要走出去了,他还是没控制住,张口叫住她:“莘念。”
莘念听到叫声,停下脚步。
她回过头来,一对眼睛噙满泪水,昏暗中盈盈反光,看得他心口一涩。
他叹了口气,语气专横:“过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走过去。还未靠近,他突然伸手一拉,她一个踉跄,直接摔进他的怀里。
他用力抱着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莘念骨头发疼,鼻息间全是男人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夹杂着冷松的味道。
她好想说他把她弄疼了,但她又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他就又会让她离开。
她就这样任由他抱着。
不知道抱了多久,她听到男人沙哑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你不怕?”
莘念闻言,抬起头看向抱着他的人。
许承泽那对眼睛,带着微微的血丝,却依旧有着让人难以直视的魄力。
莘念这一次没有闪躲。
她第一次毫不忌惮看向许承泽的那对眼睛。
她用力盯着他的眼睛,似要将自己的灵魂展现在他面前,以宣告自己的忠心耿耿。
她呼吸着他呼吸出来的温热气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怕。”
许承泽被她眼神里的坚定看得怔了一下,又说:“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
沉默的对峙,莘念又说:“所以,你就做个不要在乎世俗的混蛋,不要难受了行吗?”
他从未听过如此古怪的安慰,顿了顿,忽然笑了。
那是个放浪的浅笑,一闪即逝。
过后,他将她的头按进怀里,半是威胁地说:“你会后悔的。”
等后悔再说吧,莘念想着,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男人用力的心跳声,问:“许承泽,你答应吗?”
他的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头顶,沉声说:“那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