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图册
萧沁瓷背上泛起寒意。她听不得皇帝用这样的语调夸奖她, 尤其是在幽闭的帐中,他们离得这样近,天子一伸手就能把她揽在怀里。
他是故意的, 来报复她先前说怕黑的事。
萧沁瓷没有挪开眼,仿佛只要眼神有所闪躲就意味着她怕了, 在皇帝面前认输了。
“这样便算聪慧了吗?”萧沁瓷问,“那或许是陛下见过的蠢货太多了。”
皇帝顺着她的话说:“是啊,或许是朕见过的蠢货太多了,旁人哪里及得上你。”
“陛下说笑了,”萧沁瓷凉凉道,“陛下坐拥四海,什么聪慧的人不可得呢?只要您想要,多的是比我聪慧貌美、温柔和顺的人。”
“可朕只想要你。”皇帝深深看她, 萧沁瓷读懂了他眼中的势在必得, 不免暗叹。
若皇帝一定要,萧沁瓷便不能拒绝。
“我当不起您的喜欢。”她仍是这样。
皇帝只觉蓬勃的怒气在心中生长, 可触及萧沁瓷清凌凌的一双眼时怒气又悄无声息的掩下去。
“喜欢这种事,有什么当不当得起的,”他道, “若要以资格论处, 你会因为朕是皇帝而喜欢上朕吗?”
没有人比皇帝更能当得起萧沁瓷的喜欢, 可她不也没有喜欢上他吗?可见这种事不是地位权势有多高便能左右的。他只能强硬的让萧沁瓷留在这里, 却不能让萧沁瓷喜欢他。
见萧沁瓷默然, 他忽然一顿,问:“你今天有没有上药?”
“什么?”萧沁瓷微怔, 跟不上皇帝突如其来的问话。
皇帝伸手拨开她的长发,露出掩盖下的青紫:“这里, 还有——”他顿了顿,说,“朕今天离开之前给你上过一次药,你自己有没有再上过药?”
萧沁瓷没有感觉到皇帝给她上过药,她素来能忍,而且又是敏感的地方,饶是她能在兰心姑姑的服侍下面不改色,但也做不出同她讨伤药的举动。
况且……皇帝应该也没有嘱咐过这件事,否则兰心就该主动提了。
“——没有,过几日就能好了,不用上药。”萧沁瓷避开他的手,心下生起了不好的预感,这下是真的萌生了睡意,“我想睡了。”
“上完药再睡。”皇帝拦她。
在这里等着呢。
萧沁瓷看他熟练地取出一个白玉瓷罐,打开之后是乳白的脂膏。她向后退,将自己困在锦被中,试图说服皇帝自己困了:“我不疼,我要睡了。”
皇帝不为所动:“要上药才能好得快。”可萧沁瓷觉得好得慢一些也不是什么坏事。但她哪里是皇帝的对手,皇帝故意读不懂她的推拒,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从被中拨出来。
萧沁瓷生得白,留下的痕迹明显,伤也好得格外慢。皇帝还记得她前几次受伤,即便是日日上药,那些伤痕也是过了好些时日才完全消下去。
这次的药是皇帝吩咐按着萧沁瓷的体质特意配的,抹开之后有淡淡的清香。皇帝不想将上药的事情交给婢女,又知如果让她自己来她肯定阳奉阴违,原是想趁着萧沁瓷熟睡的时候再给她上药,担心在她醒着时这样做两人会又起冲突。
他给过萧沁瓷机会的,他让她睡,可她自己却不肯。
“我自己来。”萧沁瓷不肯受制于人。
“有些在背上,你怎么看得见?”皇帝压下她的反抗,僵持间萧沁瓷忽地明了再这样下去吃亏的也是自己,只好松手让他施为。
“别怕,”他慢条斯理的说,“朕不会做多余的事。”
萧沁瓷再也不会相信他的话,所谓君无戏言,但只要他想推翻,萧沁瓷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上药上的仔细,不放过任何一处,从颈间到腰背,俱是他留下的痕迹。他在情浓时不知分寸,萧沁瓷又能忍,呼痛都被她压下去,他白日时已自责后悔过一次。
因此这刻便格外小心。
烛光很亮,将昨日里他没看清的都巨细无遗的映在他眼底,那本该是毫无瑕疵的一片雪白。
皇帝同她有过亲密时刻,知道她的腰那样软,有两个浅浅的窝,他掐住的时候恰好能将大拇指严丝合缝的契进去,雪白晃了他的眼。
他将药膏抹过那曾让他钟爱的地方,想,下次他应该戴一枚扳指,雪白里便会汪着翠,一定好看极了。
……
他的手在萧沁瓷腰间停留的时间过久,萧沁瓷等他一上完药便迫不及待地拢好衣衫,又不肯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急。
她故作镇定地将自己重新埋进锦被里,说:“好了,陛下,我要休息了。”
皇帝将那个瓷罐收好,又拿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瓷罐,温和地对她笑了一下:“阿瓷,还有一处呢。”
……
萧沁瓷后悔了,她应该在听到动静的第一刻就闭上眼睛装睡。可萧沁瓷又不知如果自己装睡,皇帝是否会更加肆无忌惮。
总归都是进退两难。
银帐都被放下来了,薄薄的光从锦纱上丝丝缕缕的纹路分辨进来,四面都寂静,呼吸可闻。
萧沁瓷生出了这一幕似曾相识的错觉。
“你——”她猝然转头看向上方不疾不徐的天子,方才的侵略性都被他隐去了,“你是不是看过我的东西?”
问出这话时萧沁瓷是下意识的,她还不知道坦白和欲盖弥彰一样都让人难以自抑。
萧沁瓷算不上过目不忘,但前不久才看过的画册让她记忆深刻,配上详尽的图文解说能让人面红耳赤,她想,即便是教导人事的东西也不该会有如此巧合才对。
皇帝没有正面回答,只俯身下来反问:“什么东西?”
萧沁瓷被迫蜷起了身子:“我的——书。”
她没有提防皇帝突如其来的手劲一重,让她尾音颤颤。
“阿瓷看的是什么书?”他明知故问,“好看吗?”
萧沁瓷惊觉自己不该问的。她说不出话来。
“阿瓷看的书,都有意思得很,”让他受益匪浅,他似乎摸准了萧沁瓷的弱点,笨拙渐渐开始纯熟,在对付她这件事情上逐渐变得得心应手,“下次一起看好不好?”
不好。萧沁瓷想说。但她被逼急时只会缄口不言,而皇帝却想要听她的声音,他不给萧沁瓷选择的余地。
“不好……”她气极,“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陛下怎么可以随意翻看我的东西?”
“可朕不是君子,”他顿了一顿,觉得萧沁瓷的语调太静了,还有力气来质问他,原想放过她的,又反悔了,便说,“朕也不是圣人。”
他以为萧沁瓷该再明白不过才是。
……
他仔细给萧沁瓷上完药,这才放她去睡,萧沁瓷已半分力气都没有,连话都不想同他说了,闭了眼睛就悄无声息地睡过去。
皇帝拨开她汗湿的鬓发,看着她洁白无瑕的侧脸,心里忽地也静下来。
“怎么会不习惯,这不是能睡着么。”他轻声说了一句。
……
枫山行宫在临近长安的三座行宫中是规模最小的一座,它不如太平山的温泉行宫华丽壮美,也不如九嶷山甘泉宫凉爽宜人,最能为人称道的只有秋日漫山遍野的红枫绚烂,还有冬日的温泉香汤。
这原本是座温泉行宫,萧沁瓷深居简出,连汤池也未曾去过,倒是禄喜隐晦提过几次让她可以去汤池泡一泡,对身体有益。
这倒让萧沁瓷想起皇帝曾说要在年后带她去温泉行宫小住,不难让人想到他把萧沁瓷困在这里是早有准备。
此后皇帝晾了她两日,他要折返太极宫处理政事,三月正值春耕,各地农忙,他来枫山都是特意挤出的时间,这几日萧沁瓷也乐得自在,便在行宫各处逛了逛。
及至数日后,行宫内忽然忙碌起来,说天子要来行宫小住。萧沁瓷住在摘星阁,午后便见冯余领着宫人进进出出,搬动的都是御制之物,冯余见了她殷勤地迎上来,说扰了她休息。
“冯少侍这是在做什么?”萧沁瓷客客气气地问。
冯余惊讶,他以为萧沁瓷应当是知晓的,毕竟皇帝是为什么要来别宫小住是显而易见的事,但贵人既然问了,他就得老老实实的回答:“陛下要来枫山行宫小住,吩咐奴婢们先行来行宫布置。”
“那陛下可是要住在摘星阁?”
冯余道:“夫人有所不知,摘星阁历来便是天子下榻之所,陛下自然是要住在这里。”
萧沁瓷确实不知道:“我原来并不知晓,既然是陛下下榻之所,那我也不应该住在这里,还请少侍另外再为我寻个住处。”
冯余一愣,后退一步,道:“夫人的住处并不是奴婢安排的,”他委婉地说,“夫人既然也在这里住了好几日了,便安心住下便是,奴婢不敢擅作主张。”
萧沁瓷住在这里可是皇帝自己安排的,冯余怎么敢去给萧沁瓷另外安排。
他害怕萧沁瓷还要让他为难,便急急说:“奴婢还要去准备迎驾事宜,先行告退,请夫人见谅。”
和皇帝共处一室已足够让人觉得度日如年,遑论还要日夜相对。萧沁瓷低落片刻,但也知这件事情不是她能决定的。更重要的是自她来到枫山行宫起就已经失去的主动权,她只能在这里等着皇帝来,等着看他的下一步动作。
萧沁瓷默了少顷,回到寝殿,她现在才知道原来这里是天子落榻之地,虽然今上御极之后还没有来枫山小住过,但萧沁瓷还是看这里处处不顺眼起来。
皇帝要明日才到,提前遣了冯余来不仅是要布置行宫,这是在提醒萧沁瓷要她迎驾才是。摘星阁中已暗了下去,宫人依次将烛火点亮,又吩咐人传膳。枫山还有冰雪未消,但御内监在室内造了暖房种植新鲜蔬菜,甚至还有红澄澄的小橘子。
萧沁瓷没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撤了,倒是耐心的剥起了橘子,将白络一点点剥下去。
行宫里的橘子是酸甜口的,她吃了两个便罢手,时辰还早,她便把此前做过的笔记拿出来看。看了一会儿又实在看不进去,搁下手卷,早早地上床休息。
只是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想到要同皇帝朝夕相对,她心里竟生出了一点怕。这床也是那日皇帝枕过的,后面上头的锦被都被换过许多次,萧沁瓷此前还不觉得,现在却生出了别扭的感觉,她总觉得皇帝身上的沉水香气还留在上面,恨不得将宫人叫进来把东西全都换过。
她辗转了许久,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翌日萧沁瓷醒得早,她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宫人便进来禀报说是御驾到了,只是皇帝特地吩咐让她不用相迎。
萧沁瓷原以为他很快便会来,等了好一会儿,及至午后冯余却来请她往甘露殿去。甘露殿建在行宫最上方,山雪还未消融,前几日甚至又落了雪粒,一路上去都是木质长廊相连,山色雪白,树木晶莹皎洁,萧沁瓷走过一片银装素裹,进了殿内引路的宫人便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天子坐在案后,桌上堆着几摞高高的奏折。他是个很勤勉的帝王,御极以来未有一日懈怠。今日来了枫山,没想到也是先在甘露殿理政。
萧沁瓷上前见礼,帝王正专心处理政事,头也不抬的叫她去旁边坐下。
靠近小窗一侧收拾出来一张软榻,案上放着瓜果茶点,萧沁瓷坐了一会儿,实在不知皇帝叫自己过来干什么。
好在她没有等多久,皇帝很快把剩下的奏折都批完,起身过来坐在她对面,随意的问:“这几日住得还习惯吗?”
他们如今的相处奇怪,不算亲近,但也绝不疏离。皇帝似乎故意忘记前几日两人的争端,面容和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