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讲理
医院里, 小女孩在诊室由医生检查伤势。
棠月和陆卓衍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待。
被拖出来的陆淮打了个呵欠,靠着墙壁,看着他们, “我还以为是你们俩谁又受伤了,交给其他人我还不放心,特意跑来看看, 谁知道你们好好的,里面那小姑娘怎么回事?”
陆卓衍看了眼棠月,见她摇摇头, “不清楚。”
陆淮:“?”
“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路上捡的。”棠月说完这句沉默下来,心中隐隐不安。
就在这时, 诊室的门打开, 护士领着小女孩去输液,医生走出来,面色严肃, “家长进来一下。”
棠月和陆卓衍对视一眼, 陆淮主动:“我陪着去输液,你们进去看看。”
盯着小女孩的背影看了会儿, 棠月微微皱眉。
进到屋里, 医生拿着杯子喝水,喝完叹口气, 认真地问, “你们和小女孩是什么关系?你们看着太年轻, 不可能是她的家长,陆淮要是有这么大的女儿, 我倒是能信。”
棠月把路上捡到小女孩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
医生听完,只道, “这种情况,我作为医生肯定要报警。”
闻言,陆卓衍微微一怔,转头看向棠月,却见她表情平静,“嗯,情况严重么?”
“什么情况?”陆卓衍不由得打断医生和棠月之间的哑谜。
医生这才反应过来陆卓衍可能没听懂,“这个小女孩未满14周岁,从阴/道撕裂程度来看,性/侵无疑,就看衣服、身体和皮肤上面能不能提取到DNA。”
从医生诊室出来,陆卓衍脑子里还回**着医生说的那些话,握紧了棠月的手,“你一开始就猜到了?”
棠月深深地凝视着他。
坦坦****,风光霁月的陆卓衍。
即便是落入尘埃时,依旧没有见识过生活的无望与绝境。
“我见过太多这种情况了,陆卓衍,你生活在阳光下,可能不清楚,阳光背面,阴影的地方,有很多这样挣扎的人。”棠月平静地陈述。
听在陆卓衍的耳朵里,特别不是滋味。
曾经在他的世界里,罪恶都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从未有过这种龌蹉的、低劣的罪恶。
“棠月,你为什么说见过很多这种情况?”陆卓衍没有被她的话带偏,抓住重点。
难得真情流露的棠月,沉默地看着他,“我……”
“你们在这儿,快过来。”陆淮小跑过来,看见他们着急喊了一声。
“怎么了?”棠月快步跑去,陆卓衍停顿两秒,追了上去。
陆淮边走边说情况,“那小孩儿不配合,刚摔了输液瓶,好在晚上输液室没人。”
走进输液室,就看见小女孩踩在输液椅上发疯式的尖叫,抗拒护士的靠近。
“你下来!这样很危险!”护士竭力劝阻,却又不敢靠近,因为小女孩手里握着输液针,很危险。
棠月往旁边看了一眼,抓起输液椅上面一条小毯子,直接走过去,陆卓衍拦了下她,“我来。”
“你不方便。”棠月摇了摇头,让他们退后。
陆卓衍没放手,不是不信任棠月,是他特别讨厌棠月受伤,可她总是三天两头受伤。
一颗心跟着她忽上忽下。
像在油锅里煎烤,很难受。
“阿衍,信我。”棠月这么说着,在小女孩尖锐的叫声里,握着陆卓衍的手,亲了亲他的手背,拨开他,径直走进去。
陆淮及时拦了拦还要上前的陆卓衍,“你女朋友很酷啊。”
“废话,那是棠月。”陆卓衍抽空扫了他一眼。
陆淮:“……”这么骄傲做什么?
在小女孩挥舞输液针,小护士不敢靠近时,棠月的声音像是地狱来的恶鬼,冷得没有一丝人气,“放下。”
小女孩身体一僵,转而更为抗拒,不知为何,本能地怵棠月。
其他人可能对她多有顾忌,医生护士也会哄着她。
但棠月不会,有一种她要是动手,绝对不会留情的错觉。
就在小女孩要把针戳向护士时,棠月快准狠地把小毯子往上一抛,小女孩视线随着小毯子转移。
下一秒,天旋地转,一股大力,直接抱着她的肩膀,手上的针被夺走,挣扎间,手指感受到微微湿意。
小毯子再揭开时,小女孩安静下来,乖乖坐在输液椅上面,棠月控制着她的肩膀,让她一动不能动,“老实点儿。”
松了一口气的小护士看了一眼棠月的手指,“你去止血。”
“没事,给她扎进去。”
“……”小护士,“好。”
针扎进去了,小护士又开始给小女孩清理伤口,有了棠月的帮助,事半功倍。
拨开小女孩脸上的头发,看见那烫伤,小护士手一抖,惊呼,“你烫伤的时候该多疼啊!”
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话,小女孩睁大眼睛,望着小护士,肯定地点点头,“特别疼。”
知道她在演,棠月没有拆穿,看了陆卓衍一眼。
这种时候可恨的默契,陆卓衍知道棠月让他带着陆淮先出去,她要单独和小女孩聊。
等护士处理完小女孩的伤口,调整了一下输液的频率,把值班准备吃的苹果送给了小女孩。
陆卓衍拍了拍陆淮的肩膀,示意他出来。
输液室里现在只有棠月和小女孩,小女孩吭哧吭哧地啃着苹果,津津有味极了。
“还记得你原来的名字么?”棠月尽量用温和的方式发问,出口的语气却依旧是冷冰冰的。
小女孩眨巴着眼睛望向她,“姐姐,你觉得我像还记得吗?”
“那你现在叫什么?”棠月换了种方式问。
“小月亮,桑姨他们这么喊我。”小月亮这么说着。
棠月:“桑姨是谁?”
小月亮笑了一下,“不能说。”
沉默了一会儿,棠月没有勉强,“当初我说过,如果你想回家,就来找我,现在这话还作数。”
小月亮啃完了苹果,随手把苹果核仍在地上,棠月见了,抽了张纸巾捡起果核丢进垃圾桶。
见状,小月亮稀奇地打量她,“姐姐你好奇怪,我想回家,就能回家吗?我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是几岁被拐的?”棠月松开小月亮,站起身去自动饮水机倒水。
话音落下,屋子里气氛沉默下来。
棠月面朝着墙壁,手里握着一次性纸杯,盯着水流缓缓注入杯子,“应该还很小吧,我接触过三岁就被拐的孩子,对亲生父母没有一点儿记忆,但我们也帮他找到了家人。”
“回家后,过得好么?”小月亮问,怕棠月听不明白,补了句,“那个孩子。”
“还可以,性格有些敏感,挺珍惜普通平凡的生活,在亲生父母身边总归是自由的。”棠月转过身,把纸杯递给她。
小月亮伸手去接,指尖快碰到杯口时,又显得犹豫。
棠月捉过她的手,让她踏踏实实地握着纸杯,“他们……准备卖了你么?”
闻言,小月亮的肩膀微微一颤,表情凝滞,咬着唇。
喃喃低语,“姐姐,我一直是最听话的,因为脸上有烫伤,很丑,桑姨说注定没有爸爸妈妈要养我,带着我在身边……”
“你以为能一直这样生活,平时招摇撞骗,偷鸡摸狗,上供足够的钱财,能有个窝,有口饭吃,不用像其他孩子一样,被卖来卖去,却没想到,他们会…”棠月停顿了一下,用比较温和的用词,“伤害你。”
小月亮安静很长时间。
杯子里的热水,逐渐变凉,棠月想给她换掉,却听她慢慢说。
“我年纪大了,带在身边是累赘,要么像其他孩子一样,被打断手脚,或者弄成瞎子,以后丢到火车站门口乞讨。”
“要么就被卖到红灯区,可我脸伤了,卖不出价钱,原以为就这样了……”咬了咬唇,嗓音哽咽,再怎么乖张,到底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可有个买主没什么钱,只想买个能生养的,不在乎长相,我大了,他们就……”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但棠月都懂。
医生报了警,没多久,值班警察来到医院。
棠月在走廊上没看见陆卓衍和陆淮,问了护士,护士说在小花园那边。
她过去找陆卓衍。
没有星星的夜晚,天空晕染着浓墨重彩的黑。
棠月学着陆卓衍的样子,踩着阶梯尖棱,深深吸了一口冷口气,手抄进兜里,冷风吹过的脑子,沉重不已。
就在这时,身后一条胳膊缓缓伸向她的肩膀,越来越近,硬朗的指节擦过她柔软的发丝。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突兀的声音让棠月骤然清醒,看向旁边接电话的值班医生,“老婆,我加班呢……”
棠月准备往回走,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拿出来一瞧,是陆卓衍,刚一接听,却听见他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手机里反而延迟了一秒。
仰头望去,二楼窗边陆卓衍手肘抵着窗,一本正经地抬起手朝棠月挥了挥。
“陆先生,合理怀疑你在浪费话费。”
陆卓衍拖长了尾调,“上来,我缴费去了,回来没看见你。”
“哦。”棠月慢慢往回走。
陆卓衍:“棠月,对我说实话吧,是好是坏,我都能接受。”
良久过后,棠月嗯了一声。
无人在意的黑暗角落里,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涉及幼女,由女警来做笔录。
小月亮害怕警察,讨厌派出所,对警察有很强的防备,对于问话完全不配合。
搞得女警也没办法问出来什么有用的讯息。
现在要从她身上提取DNA。
棠月和陆卓衍做完笔录已过十一点,陆卓衍对小月亮不太放心,连夜找了个护工负责这几天小月亮住院时看着她。
“不知道能不能联系到她的家人,马上要过年了,出院后她住哪儿?”陆淮已经开始考虑现实问题。
“你操心什么,住我那儿就行了。”陆卓衍冷不丁地开口。
陆淮:“你个男的,住你那儿像什么话!”
“我女朋友在,你想什么呢。”
“你、你们同居了?”陆淮是真的吃惊,这个弟弟速度也太快了吧,前脚刚知道他交女朋友了,对方还是棠月,后脚就同居了。
这岂不是生米煮成熟饭,逼迫老爷子和陆丹臣?
-
西山枫林。
陆卓衍洗完澡,在厨房简单煮了点面条,切了火腿进锅。
闻着味儿的布鲁和元宝跑过来烦人。
主人毫不留情地用脚拨开布鲁和元宝,“边儿去,这是给姐姐吃的,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猫猫狗狗委委屈屈。
棠月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湿漉漉地从卧室里出来,从柜子里找出猫粮和狗粮,那俩祖宗见了,放过了陆卓衍,跑去缠着她。
“你又不吹头发,是故意等我给你吹?”
棠月:“?”
喂了猫和狗,棠月走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闻了闻锅里诱人的香味,“对呀,你给我吹呗。”
“不给点奖励?”陆卓衍关了火,拿起个碗,开始盛面。
棠月垫脚,抱着他的胳膊,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
惹得陆卓衍笑了下,“抠门儿精,咬一口就想算了,没门儿。”
棠月捧着面,和陆卓衍面对面坐着,捋直腿,在桌下放在他的大腿上。
陆卓衍故意使坏,分开大腿,她的脚悬空落下,又被他夹/紧。
力道让棠月闷哼一声,“疼疼疼,松开。”
陆卓衍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线条锋利的下颌,“又菜又爱玩,输不起就喊疼。”
脚又放回大腿上,棠月撇开视线,“明天我做饭吧。”
大可不必,我想活着,出口却变成,“好呀。”
闻言,棠月也高兴起来,和他聊了会儿明天的菜色,计划着明天逛超市买些什么。
吃过饭,棠月洗了碗,陆卓衍带着她去书房,把人摁在腿上,拿着吹风机先给她吹头发。
吹风机的噪音几近于无,陆卓衍用指尖一下又一下缠绕着棠月的头发。
闻着她身上的香味,明明与自己相同,却又像催/情的药,让人头脑发昏。
陆卓衍维持着清醒,“你在医院里说会告诉我。”
棠月显然一愣,没想到陆卓衍还记得这么句随口说的话,斟酌片刻,手放在他的腿上,揪着裤缝,“我有个朋友是一家寻亲网站的管理员。”
呵呵,你有个朋友。
“偶尔会听她说一些工作内容,平时她会接触到一些被拐卖的孩子。”
“能被找到的小孩,大多数都会遭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
“要是被拐卖的事男孩儿运气能好点儿,很多封建保守又重男轻女的家庭,会专门买男孩儿回去传宗接代。”
“女孩儿们运气差点,找回来的,大多数都遭遇过伤害。”
头发吹干了,吹风机安静地放在桌上,房间里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陆卓衍抱着棠月的腰,脸埋在她的胸口,“棠月。”
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棠月有些回不了神,“怎么了?”
怀里的男人摇摇头,片刻不松手,“棠月。”
他只是这么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最初棠月没有回答。
慢慢的。
他喊一声,她回答一声。
无数次回答之后。
陆卓衍忽然说,“我们结婚吧。”
四声的嗯,变了调,“嗯?”
棠月有些傻眼,一把推开陆卓衍,“你说什么胡话呢。”
意外的是陆卓衍没有用任何力量禁锢她,被她一推,靠在椅子上,丝毫不介意她的拒绝,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棠月慌乱起身,陆卓衍不拦,也跟着站起来,走到书架面前,蹲下身,慢悠悠地打开了移门柜子。
柜子里有个保险箱。
陆少爷毫不避讳当着她的面,输入保险箱密码,甚至边输边念出声,“216721……”
保险箱门打开时,陆卓衍笑了一声,“棠月,你可是掌握我所有密码的女人。”
又是这组数字。
“216是你离开桐城的日子,721呢?”棠月不禁问道。
陆卓衍挑了挑眉梢,望着她,眼底有期待,“你猜。”
抛出**,“猜对了,布鲁归你了。”我也是。
布鲁:“……”我没得罪主人吧。
“猜错了,元宝和你,都归我了。”
“……”棠月懒得猜,“幼稚。”
陆卓衍没勉强。
顶级富三代的保险箱里有什么,棠月作为一个普通人其实也会好奇,却见陆卓衍拿出一沓银行卡,扑克牌那么厚的房本,抱出来,在书桌上一一展开。
推过来一张卡,“这张卡里钱很多,大概是下辈子也花不完的程度,买别墅可以用这张卡,桐城现在好一点的别墅过亿是常态。”
说着,又推过来一张卡,“这张卡里钱少点,就几百万,平时买菜吃饭,可以用这个。”
“你给我介绍资产做什么?”知道保险柜里的东西后,棠月不再好奇。
陆卓衍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些房子里,除了外婆留给我的老洋房不能随意处理,其他房子随便。”
棠月不想在听了,敷衍了两句,想快速结束这件事,“陆卓衍,你好有钱。”
“所以棠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儿,咱家有钱,我也会努力赚钱,这份是我的职业规划,宠物医院一定会开成全国连锁,你要相信我。”
说完,陆卓衍坐在椅子上,拉过她坐在腿上。
棠月的手里捏着陆卓衍关于宠物医院的规划,心绪复杂,她不明白陆卓衍是怎么了,突然就跟发疯了一样。
但陆卓衍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棠月说过,当年虞文升花了200块钱外加一条烟从别人那里抱养的棠月。
她是傅小鲤的姐姐,小时候和傅小鲤生活在傅昂的家里,但虞文升和傅昂没有任何关系。
棠月怎么可能是虞文升从什么狗屁亲戚那里抱养的,或许根本没有什么狗屁亲戚,是傅昂把棠月卖给了虞文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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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卓衍忽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爸爸傅霆带着他回慈山市。
爷爷奶奶对他姓陆的事情耿耿于怀,刻意对他摆脸色。
对此,他很不高兴,吵闹着,“我要回桐城,你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们!”
二叔傅昂推着傅小鲤过来哄他,傅小鲤那会儿挺羞涩,“哥哥,我们去找姐姐玩捉迷藏。”
陆卓衍:“什么姐姐?”
被二婶梁舒余听见后,扯了别的话题绕过去。
傅小鲤被梁舒余拉到厨房,小声教育,“哥哥在,不许提姐姐。”
傅小鲤扁扁嘴,“哼,为什么不能提姐姐?”
“哥哥不喜欢姐姐,提了他不跟你玩儿。”梁舒余这么说。
陆卓衍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冤枉,但小孩子总是会被游戏转移注意力,很快就把什么‘姐姐’抛诸脑后。
他对傅家的房子不熟,捉迷藏想躲到杂物间,刚推开门,就被二叔傅昂摁着脑袋,“小卓衍,杂物间很黑,有鬼,别进去。”
陆卓衍被吓到了,杂物间门关上时,对上了小黑屋里一双发亮的眼睛。
因为傅昂的鬼故事,加上那双眼睛,他做了几天噩梦。
那段记忆,一直是关于捉迷藏和杂物间的鬼。
却忘记了,那里的一双眼睛。
如果真如他猜测那般,杂物间里的那双眼睛。
——是棠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