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坦白
周岁觉得自己大概是眼睛花了。
不是说看情况吗。
面前这位套着松垮的黑色短袖, 领口歪斜着露出小截锁骨，手插在黑色牛仔裤的侧边口袋里，斜斜地压在门框上。
除了陈昭还有谁总爱穿的这一身黑。
背后大堂里橙黄色的灯光拢住他整个人, 和全身肃穆的黑色不一样的是, 他的眉眼里揉了些笑意。
左耳耳垂的那颗耳钉依旧璀璨，又铮亮。
两人就这么在门边僵持了会, 被门外想进来上菜的侍应生打断：“可以请您让一下吗？”
周岁往里退开半步，侧着身让陈昭进门。
她想出门透气的愿望也暂时被搁置。
康建诚从人堆里冒出来，瞥见这边的陈昭，笑得更为灿烂, 上来便对着他一顿嘘寒问暖。
周岁被挤开，站在原地愣了半晌, 索性回了座位。
康建诚打趣他：“昭哥，舍得从国外回来了？没被那些金发碧眼的美女迷人眼啊。”
陈昭神色极淡, 只分了个眼神给他, 周遭瞬间像降了几度似的发寒。
康建诚也不清楚究竟触了他什么逆鳞, 光顾着挠头憨笑，引着他走到这边的座位来。
周岁刚回来时便注意到，她在的这张桌子几乎坐满, 但这人还是往这边来了。
心底里浮起一丝困惑，紧接着很快被打消。
右手边座位里，展凌倏然起身, 手掌摊开向上, 指尖对着座位：“昭哥，坐。”
…原来在这等着呢。
这样看, 展凌出现在明明跟他毫无关系的三班聚会上, 大概就只是来给陈昭占个座的。
事实确如此, 展凌附耳不知跟他说了什么，手上比了个加油的手势，接着厚脸皮地挤开夏瑶另一边坐着的人，取而代之。
先前凑一堆八卦被周岁听去的那群女生，视线统统不由自主地挪过来，有惊讶、猜疑的，在她和陈昭身上来回扫着，也有兴奋的，按耐不住又蠢蠢欲动的。
周岁直接埋下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场同学聚会而已，弄的像大型相亲集会，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还要看人眼色么。
陈昭翘着腿折在座椅里，好整以暇地看她：“今天弄的这么漂亮？”
她闷闷回答：“夏瑶非要给我化妆。”
“好看。”陈昭稍稍倾身，“化不化都好看。”
她耳根滚烫，故意错开话题：“你不是说今天看情况么，怎么还是来了？”
“太想你了，忍不住。”他接得极其自然。
周岁当作没听见，“你最近很忙？”
“有一点。”陈昭点头，“在准备一个创业比赛。”
她讶得声音都大了点：“你大一就开始参加这些了吗？”
他的唇蹭了下杯壁，喝了口水，“一个专业课老师推荐我去的，反正也是闲着。”
“你好厉害。”她真心夸赞，“我身边有大二的去报名都没选上。”
也不知他真觉得无所谓还是谦虚：“运气好而已，那老师项目缺人，他今年只带了大一的课，恰好选到我。”
周岁声音小下去：“那也很厉害。”
菜正好上齐，包厢里人也差不多都到了，大家都饿得饥肠辘辘的，纷纷动起筷子来。
夏瑶结束了和展凌的对话，扭头来关心：“你和陈昭聊的怎么样？展凌刚刚说他今天差点就有事来不了了。”
周岁夹了一筷子正好转到她面前的菜，“他最近很忙吧。”
“他再忙也要来抽空见你。”夏瑶“啧”了声，“好伟大的爱情。”
她嘴里塞了东西没法开口，只能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同学聚会的话题无非就是围绕去了哪所大学，谈了几次恋爱，又或是讨论以前班上哪对情侣异地恋分手了，诸如此类的展开。
自然，某位话题热点对象自动变为讨论中心。
有胆大的把话题引到他身上：“昭哥回国多久，还回去吗？”
“不回。”
“不回去了？那你现在在哪高就呢？”
“南大，读大一。”
那人讶异：“怎么又回国读书了，国外不香吗？”
陈昭面色看不出波动，淡声道：“想回便回了。”
把那人连着其他人的好奇心一并打碎了。
他跟察觉不到似的，对着方才夹进碗里的一块排骨认真端详，筷子一挑，拨开面上沾着的葱花。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排骨放入周岁碗里。
不仅周岁愣住了，周围人也跟着目瞪口呆。
康建诚举着酒瓶贴近唇边，保持着一副要喝不喝的架势，显得这酒味道让人难以下咽一般。
半晌后他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俩…成了？！”
周岁呼吸一紧，垂落在腿上的左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握着筷子的右手悬停在面前，夹着地东西“啪”一下掉入碗中。
她实在不知该作何反应，但还是忍不住微微偏头看了眼陈昭。
陈昭笑了下，端着杯子的手微微抬了抬，隔空同康建诚碰了个杯，“没呢，借你吉言。”
简短一句话落在包厢里，无声炸开了锅。
众人视线徘徊在二人之间，康建诚率先反应过来，猛灌一大口酒，借着嘻嘻哈哈的玩笑引开话题。
即使这样仍有一小部分人注意力集中在陈昭身上。
夏瑶眼里八卦意味明显，刻意压低了声音：“公开示爱诶，还不赶紧答应他。”
周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埋头吃饭，平和外表下，心跳声快要冲破耳膜。
后半程话题发散着越跑越远，陈昭展臂搭在她的椅背上，隔着两个人同展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她一早放了筷子，心不在焉地双眼放空，耳朵却敏感地捕捉着陈昭的低哑嗓音。
好在聚会终于在她坐立不安之时结束，众人三两个的走出门去，口中都是还未聊尽兴的各类话题。
周岁和夏瑶同时起身往外走，到门口时，康建诚刚刚送走一波喝嗨了的男同学们。
见着她们又笑起来，目光对上跟在后边的陈昭，笑意更浓：“以后咱几个有空单独聚聚哈，昭哥，你可得加把劲啊！以后结婚可得邀请我做主桌。”
…都什么跟什么。
周岁对于这种跳跃性话题表示头疼。
“行。”陈昭插着兜漫不经心凑上来，和周岁挨着肩，话却是对着夏瑶说的，“把周岁借我一会，没意见吧？”
夏瑶摆了下手，迅速接话：“哪敢有意见。”
语气兴奋得就差把她推到他怀里了。
周岁看着她和展凌迅速走远，身边嘈杂声消下去些许，方才的热闹转眼散掉。
周围除了饭店里欢快的背景音乐，就只剩下身边陈昭的呼吸声。
她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扯了下衣领。
陈昭抢在她前面开口：“散会步吗？”
“嗯。”她声音小小的，淹没在风里。
饭店旁恰巧是湖城的陵江，夜幕暗缭，江面上的船灯忽隐忽现，映出晚风拂过的圈圈涟漪。
两人沿着江边的人行道缓缓走着，夜里的风带了点凉意，吹得周岁瑟缩了下。
陈昭猝不及防出声：“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周岁垂落的睫毛轻颤，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的，她仰起头：“为什么不告而别？”
陈昭的步子顿住，连带着她也跟着停下。
“不告而别，是不敢。”他折了臂倚在路边栏杆上，“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不想看你为了我难过。”
“还怕假如见到了你，我可能就会想留下来。”
“可你不说，我会更难过。”周岁忆起那日高傲地站在她面前炫耀的叶幸，心头哽了下，“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出国的消息时，我真的好难过啊。”
她倔强地偏过头去：“你知不知道啊，陈昭。”
陈昭直直迎上她的目光，眼睛也不舍得眨。
“我知道。”他的声音轻哑，比拢着的月色还温柔：“对不起。”
仅仅一句对不起，她筑起的那层铜墙铁壁瞬时间溃散。
眼圈迅速泛了红，又因夜色暗淡瞧不出半分异常，唯有她带着一丝鼻音的声露出破绽：“我当时真的急疯了，我以为你出事了，还特意去问了展凌，我甚至想跑去你家敲开你的门看看——”
“可是我等来的是叶幸的消息，她向我炫耀，她说她会跟你一起出国。”
她懒得再遮掩哭腔，小声抽泣起来。
“对不起。”
他心里泛起一股无力感，张开臂将女孩拥入怀中，下巴轻轻蹭在她毛茸的头顶。
鼻腔里传入的淡淡柠檬香气让她安定了些，哭声渐渐收住，终于是心底里的潜意识占了上风。
她没舍得推开，她依恋这个怀抱。
陈昭的声音轻柔，从她上方传来：“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亲自来跟你道别的。”
周岁想起什么，从他怀中抬起头，眸子往左看去，落在那颗耳钉上：“这颗耳钉，你从哪里来的？”
“想知道啊？”陈昭松开她，大拇指指腹抹过她眼角的泪，“那个错题本收到没？”
思绪一瞬间被扯回。
夏瑶把本子送过来时的不自然，错题本里的错题和她的知识盲区过于高的重合度，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合理解释。
她仍有疑问：“可那不是你的字迹。”
“确实不是，那是我拜托邻居妹妹帮忙抄的。”他解释道，“把本子交到夏瑶手里时，她把这个耳钉给了我，说是你一早想送又不敢送的礼物。”
难怪。
耳钉的事除了夏瑶就只有叶幸知道，而知道她把耳钉放在哪的，便也只有夏瑶了。
她有些懊恼，早该想到的，耳钉怎么会丢得那么巧合。
陈昭稍微俯身，侧过脸去，左边耳朵以及那颗银色耳钉一齐凑在她面前。
“收到耳钉那天，我就在校门口那条巷子里打了这个耳洞。”
“可你——”
她倏然想起那年陈昭的生日聚会，叶幸在门外信誓旦旦地说着“他不会为了你打耳洞”之类的话。
事实却告诉她真相。
“我怕丢，最好的保存方法不就是戴在耳朵上么。”陈昭直起身子，抬手碰了下那颗四角星星，“这耳洞——”
“为你打的。”
作者有话说：
亲妈感动。
终于说开了。
在一起不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