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许清衍被老爷子接进宁家的前三年, 他一直努力扮演着应该扮演的角色,一个享受着宁家优越物质条件、只为宁晚蓁一人服务的工作机器。
他的表现让老爷子满意,他也给所有人一种假象, 好似他就是如表面那般不知冷暖, 不懂感情。
直至宁晚蓁十八岁的成人礼。
老爷子为宁晚蓁举办的成人礼盛大而隆重,宁晚蓁就像是万众瞩目的公主, 站在众人面前闪闪发光。
老爷子趁这个机会, 正式将自己未来的接班人介绍给大家。
那晚来了许多宾客,几乎所有西城叫得上名的企业集团, 都在邀请名单内。
而被众人仰望羡慕的宁晚蓁,内心却无比渴望逃离这个充满利益味道的商业场合,这不是她的生日会,这是困住她的牢笼。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宁晚蓁提着裙摆, 趁大家不注意时, 偷跑出宴会大厅。
春日的夜风从身上拂过,似乎裹挟走缠在她身上的枷锁, 她任性跑了很远,自己也不知跑到了哪里,中途更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远处是无人的临海公路, 海浪在深夜汹涌, 寂静海平面上正跨着还未修建完成的跨海大桥, 亮着几盏工地照明的灯。
宁晚蓁停下脚步,站在宴会厅和跨海大桥之间, 望着发着微弱灯光的跨海大桥喘气。
她觉得自己就像那片海, 本该是自由的,却被硬生生架上一座桎梏的桥。
宁晚蓁还想再跑远一点, 再远一点,但没有这个机会。
许清衍第一个发现她偷跑出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循着她的脚步找到她。
就是那一晚,许清衍拼命维护的心墙坍塌,放弃抵抗,彻底沦为宁晚蓁的裙下臣。
这三年里,许清衍一直知道宁晚蓁喜欢自己,她会无理取闹,会想方设法暗示明示,会一会儿很听他的话,一会儿又故意不听他的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她面前是多么艰难才做到波澜不惊。
可惜少年青涩而脆弱,白日的克制总会在夜深时分被黑暗吞噬。
某些深夜里,他会梦到宁晚蓁,梦到一些难以启齿的画面。
梦醒之后他总是感到罪恶,又忏悔,又唾弃自己。
他不该梦见她,不该与她靠的太近,他们应该保持住身份的界限——
许清衍还是没做到。
正是这一次的没做到,让他身体里名为欲望的野兽彻底觉醒。
当时清涩懵懂的许清衍,并没想到未来有一天,他会将当年偷跑出成人礼的人困在自己车里,在浪涛声中亲吻,让这座跨海大桥亲眼目睹他是怎样的将她拥有。
此时此刻想到当年的人并不只有许清衍一个人。
宁晚蓁也想到了刚满十八岁的那个夜晚,她第一次被喜欢的少年亲吻,是她被亲吻,而不再是她偷亲他。
如同那时一样,她的心脏在缺氧间颤动,窒息着,又想索取更多。
车内一开始是干燥的,宁晚蓁不喜欢香水味,许清衍就从来不用任何有味道的东西,包括车载香水。
他的车里只有他身上独有的气味,清冽,干净。
而这份干燥清冽很快就变得充满潮湿,连同他们两人一起泛潮。
今晚最完美的猎人被反杀成猎物,被扣着后颈听他命令。
他这种时候会撕开淡然理性的面具,似乎依然冷淡的脸,微微泛红的眼尾,漆黑幽暗的眼睛,叫人看得面红心跳。
海浪不歇,潮汐汹涌,世界震颤。
宁晚蓁的头总碰到车顶,许清衍伸手护住,同时也用拇指抚过她微颤的睫毛,以及泫然欲泣的眼。
她骂他混蛋,他应了。
她骂他疯子,他也应了。
她哭着咬他脖子,他说这就是他吃醋的样子。
直到宁晚蓁筋疲力尽,哭的力气没有了,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他才肯停下拥住她。
拥在怀里,心脏贴着心脏,许久都没有动作。
……
天边出现一抹鱼肚白的时候,许清衍独自回到温疏雨的房子里,拿走宁晚蓁的衣服和东西。
他将宁晚蓁送到宁宅旁边的小别墅,浴缸放好热水,让困得没什么反应的宁晚蓁进去泡澡。
许清衍用毛巾细心擦拭过宁晚蓁身上皮肤,一些斑驳红印还留在白皙皮肤上,一时之间消不下去。
宁晚蓁困得要紧,意识游离之间,被许清衍弄醒。
她生起气来,声音却软绵绵的:“我不要洗澡,我想睡觉呀……”
许清衍没出声,没哄她,只安静地继续替她清洗,然后找出衣服给她换上。
宁晚蓁沾床就睡,真的累得不行。
而许清衍则站在床边看了她许久,天几乎要亮了,他也该走了,可刚转身,**的人就像感知到一样,伸手拉住他衣摆。
力道绵软,眼睛也没睁开,似乎在梦中呓语:“不要走……”
宁晚蓁在叫许清衍不要走。
许清衍的心在这一刻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要摒弃掉一切理智,想答应,想说:“好啊,我不走。”
可惜他不能。
他不能在宁晚蓁这儿留宿,宁家有那么多双眼睛,也有那么多双嘴巴,他必须要天亮之前回去,不能落人话柄。
“睡吧。”许清衍握住宁晚蓁的手,放回到被子里,语气柔和,难得哄她:“听话。”
宁晚蓁约莫是真的在做梦,之后没再出声。
天边完全透亮之前,许清衍回到宁宅,刚走上楼梯,迎面恰好碰上老管家。
管家伺候了老爷子很多年,头发也早已花白。见着许清衍这个时候回来,又见他身上还是昨日早上出门那一套,不免问:“阿衍,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许清衍神色镇定,背脊挺直,回答道:“在公司处理一点事,不小心睡着了。”
“噢……”老管家长长地噢一声,看似不疑有他,又满腹怀疑。
他没继续说什么,只让许清衍赶紧回去休息。
许清衍冲老管家稍稍点头,往楼梯上走,心里已经有预感自己并不会休息太久。并不是因为天亮之后要去公司,而是直觉告诉他,一会儿老爷子醒后会找他。
许清衍的直觉一向很准。
当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到了应该出发去公司的时间,老管家过来敲了他的门。
“阿衍,董事长要见你。”
许清衍半阖眼眸,对着房门应了一声“好”,随后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袖扣和西服领子,脸上表情很淡。
收拾好自己之后,他才缓步过去开门。
昨夜老爷子喝了点酒,睡得挺好,醒来精神也不错。
他已经起床,拄着拐杖站在窗边看外头风景,听闻开门声,慢慢回头。
许清衍一路跟着老管家进来,管家没有在房内停留太久,很快就出去了。
许清衍则停在了老爷子面前。
老爷子看着不知何时已经个头高过自己的许清衍,想起当年第一次见他,他那么瘦,那么小。
“晚蓁昨晚外宿了?”老爷子开口问。
“没有,昨晚她去温家小姐那里玩了一会,回来睡在别墅那边了。”
“你接她回来的?”
“是。”
“那你怎么跟管家说,你昨晚一直在公司?”
许清衍不动声色地回答:“接回来后,我又去了一趟公司,天快亮了才回来。”
老爷子注视着许清衍的眼睛好一会,看起来是相信了他的回答。
不过他还是选择警告许清衍:“阿衍,你应该知道界线在哪里。晚蓁可以任性,但你不可以。这不是我第一次暗示你了,相信你心里清楚我的意思。”
许清衍的眸色深不见底,下颌紧绷,尽量隐藏真实情绪。
“既然明白,就早点让晚蓁死心。我不管昨晚上晚蓁到底和谁在一起,在哪里,做什么,只要你保证以后不会再让这样的事发生就行。新房应该已经收拾好,这两天就收拾一下搬过去。至于晚蓁那边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
许清衍没有回应。
老爷子以为许清衍是默认,毕竟这么些年,许清衍从没反抗过他的命令。
他今日要去山上寺庙一趟,拣了重要的话说完,便让许清衍离去。
早晨的生物钟让宁晚蓁迷迷糊糊醒来,好累,四肢发酸,没什么力气,累到完全不想起床。
可一想起今天还要工作,又担心一会王姨她们过来会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记,她还是十分疲倦地从**坐起来。
宁晚蓁睁着眼迷蒙好一会,之后缓缓低头,拉开身上睡衣往胸前看了看。
好的,好多斑驳红印。
再看看胳膊和手臂,还留有一些掐痕。
甚至还感觉到自己的头现在都还在痛,都是昨晚在许清衍身上撞的,他一直害她的头顶撞到车顶。
许清衍真狠啊。
太狠了。
**床下简直是两个人。
宁晚蓁起床,迈着酸疼的两条腿去卫生间洗漱,顺便在心里骂了许清衍一万遍。
还没骂完,就听到了脚步声。
刚好宁晚蓁已经洗漱完,她以为来的是王姨,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真丝睡袍,避免露出暧昧的印子。
等她走出卫生间才发觉,来的人不是王姨,而是她刚才在心里骂的人。
许清衍身上的西服笔挺熨帖,没有一丝褶皱,眉眼情绪很淡,停在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看着宁晚蓁。
宁晚蓁被许清衍看得愣了一会,神思清明一点后问:“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
一般来说,这个时间点,他不是在楼下等她一起出发,就是自己先行一步去了公司。
他很谨慎,从来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卧室,哪怕是这栋很少留宿的小别墅。
“董事长刚刚和管家出发去了寺庙,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行程,你可以再多睡一会。王姨她们早上不会过来。”
许清衍说着,走到宁晚蓁身旁,伸手揉了揉她稍许睡乱的头发。
宁晚蓁怀疑自己听错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身高差让她略略仰着脖颈望着许清衍,漂亮素净的脸上写满疑惑。
许清衍与她对十几秒,随后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很轻的吻。
一触即离。
宁晚蓁猝不及防,更懵了,眼睛微微睁大:“许清衍你……干什么?”
许清衍动了动唇角,看起来是在笑,很轻很淡。
“没。”他用手掌扣住宁晚蓁的后脑勺,男性气息缠绕着宁晚蓁,她的心就像被他掐住了一样。他说:“没干什么。”
随后他又偏头吻住她的唇,层层递进,让她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许清衍怎么了?
疯了?
难道是因为昨晚承认自己吃醋了所以现在就干脆不再装了?
宁晚蓁被吻得非常懵,整个人没有着力点,双手下意识揪住许清衍西服的下摆。眼睛睁开,能看到他根根清晰的长睫毛。
鼻尖错开,呼吸却撞在一块。
许清衍并没有吻得太深,只是亲吻唇瓣,带着点事后缱绻的意味。
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宁晚蓁觉得如果真是事后吻,那么这个事后吻未免也来得太迟了。
刚洗漱完,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为擦干的水珠,耳边的碎发丝湿漉漉的,被许清衍这样一吻,现在湿漉的不止是脸和头发了。
宁晚蓁找到可以呼吸的节点,往后退了一点脑袋,与许清衍分开。
胸口起伏的厉害,继续新鲜氧气灌入身体。
她大口呼吸几次之后,凝视着许清衍不透一丝光的双眸,问:“你是不是疯了?”
许清衍低低迎着宁晚蓁的目光,说:“嗯。昨晚你问过。我也回答过。”
宁晚蓁回想了一下较为凌乱的昨晚,确实,她问过,他也回答了。
他说他确实是疯了。
“宁晚蓁,你愿意接受一个疯子吗?”
许清衍的手心隔着单薄柔滑的睡袍布料贴在宁晚蓁后背的脊柱上,低沉的声音是在询问,每一个音节又暗藏着一种压迫感。
好像无论宁晚蓁怎么回答,他都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得接受。
宁晚蓁有些不明所以,觉得此时此刻的许清衍和平时很不一样。
“宁晚蓁,看着我,回答我。”
许清衍垂着的眸漆黑黑的,定定盯着宁晚蓁的脸,他从未这样认真且带有震慑力地对宁晚蓁说话:“你点头,说你永远不会推开我。”
宁晚蓁在许清衍的怀里,被他搂着掐着腰,像一株脆弱的菟丝花。
她仍然是懵然状态,下意识点了头,又很快清醒过来。
“许清衍,你到底怎么了?”
许清衍没有再说话,只是将身前的人搂进到怀里,胸膛紧贴在一块。
只要她答应就好。
在过来之前,许清衍给国外虚拟号发去一条短信。
简短三个字,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拉开帷幕的信号枪。
他说:【开始吧。】
许清衍在宁家虚与委蛇十几年,原本觉得自己可以再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可是老爷子的咄咄逼人已经让他失去最后的耐心,他不愿再等。
以前许清衍的人生只计划了自己,宁晚蓁从来不在他可以选择的范围内。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又藏着一个被人刻意掩饰的秘密,这么多年他孤身一人步步为营,并未想过将宁晚蓁绑进自己的人生里。
他知道欲望的界线在哪里,是不可以贪心,他和宁晚蓁总有一天会站在对立面。
现在,他想贪心了。
宁家是牢笼,困着他,也困着宁晚蓁。
老爷子想让他做一个无情的侩子手,亲手斩断宁晚蓁对他所有的念想,现在他不止不会这样做,甚至还会亲手摧毁她现在所处的充满假象的象牙塔,让她亲眼看到长辈之间隐瞒着她的丑陋现实。
然后,让她躲进他为她建造的城堡里。
不管她是否愿意。
许清衍今日的反常让宁晚蓁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喝多了,后面她再怎么问,他都不肯再说话了。被问得多了,他干脆一把抱起宁晚蓁,丢到了**。
宁晚蓁稍作反应想起来,就感受到属于男性的重量强压而来。
“许清衍——”
许清衍没有出声,回应她的只有从耳后蔓延到脖颈的一个一个缠人潮湿的吻。
“晚蓁。”
他在她耳边喘着声喊她。
他从没这样喊过她的名字。
他说:“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宁晚蓁脑子很乱,全身很软,心跳很快,还处在大脑缺氧的状态。
双臂虚虚揽着许清衍劲瘦的腰身,根本记不起她答应了什么。
她光记得,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时刻,磨得她心尖发痒。
大小姐脾气一时上来。
“许清衍,你能不能别在这时候废话!”
许清衍很轻地笑了一下,唇瓣贴了贴她耳垂:“急什么。”
宁晚蓁:“……”
脸咻一下红透。
“你一大早受了刺激一样来惹我,还问我急什么,怎么,你还想现在穿上裤子走人?”
睡醒之后还在心里骂了许清衍一万遍的宁晚蓁这会儿已经忘了昨晚是怎么被折腾的,嘴上骂着他“渣男”,手指却胡乱解着他衬衣的纽扣,气呼呼的样子又娇又可爱:“你惹的火,你自己灭!”
许清衍很听话,一面吻着宁晚蓁,一面反手捉住她的手腕按至她头顶上方,贴着她唇瓣臣服般开口:“遵命,大小姐。”
宁晚蓁的脑子轰然炸开。
许清衍今天绝对是疯了。
她百分百确定。
……
他们没闹太久。
许清衍是服务型选手,宁晚蓁是享受型,两人闹到中午时分才堪堪偃旗息鼓,相拥而眠。
许清衍到底是怎么回事,宁晚蓁累到没有心思再计较,他偶尔发一次疯也不错,毕竟这个过程还是……蛮带感的。
老爷子在一天后回来,他身体不好,但每年抽空去山上吃斋念佛的行程一直没取消过。
他回来的第二天,宁晚蓁法律上的生日也便到了。
大家都以为这天就是宁晚蓁真实的生日,纷纷在这天给她送上生日祝福和礼物。
老爷子送了宁晚蓁一枚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戒指,他说这是奶奶年轻时候的陪嫁,现在她长大了,即将结婚,这条项链也是时候送给她。
三叔宁丰晟的礼物也送了过来,是一条钻石手链。摸不准宁晚蓁的喜好,送首饰是最好的选择,不容易出错。
三叔亲自登门送礼,宁晚蓁还没跟他打过招呼,他就被老爷子叫去了书房,书房门紧闭了许久,依稀可以听见里面老爷子震怒的声音。
好像三叔惹了什么事,在挨罚。
宁晚蓁不参与长辈之间的事,今天也算是她的生日,她不想让太多东西烦扰她的好心情。
就是有点奇怪,怎么从早上开始就没见到许清衍。
中午时分,三叔在挨了一顿骂之后离开了宁家,老爷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招呼宁晚蓁过来吹生日蜡烛。
宁晚蓁的生日自从十八岁成人礼之后就没有再大办过,与爷爷简单用过午餐之后,她就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感谢生日,能让她拥有一天的假期。
温疏雨打来电话,问宁晚蓁晚上怎么安排。
“要不要去我哥刚开业的酒吧?他总叫我多叫朋友过去捧场,但是这年头谁还去蹦迪啊,早几年都玩腻了。”
宁晚蓁对着手机笑了:“你哥知道你这么嫌弃他吗?”
“不管知不知道,我就是很嫌弃他啊。别人家的哥哥都是什么雷厉风行冷酷霸总,我哥呢,光知道玩,天天不务正业,我爸见一次就骂他一次。现在还搞什么酒吧……”
温疏雨重重叹气,“唉,毕竟是亲生的,再嫌弃我都要去给他捧场。”
她再问一遍宁晚蓁:“你晚上到底有没有安排啊,没安排就跟我一起去看看呗。”
宁晚蓁思考了一下,她倒也不是没有安排。
蒋斯祈早几天就约她晚上一起去看舞台剧。
“蒋斯祈有约我。”
“你的相亲对象?。”
“是啊。”宁晚蓁没什么劲地说:“我不想赴约。”
“那你怎么打算,拒绝吗?你爷爷不会骂你吧?”
“骂就骂吧,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他骂。”
“行吧,那晚上怎么说,跟我走么?或者……你更想跟你的阿衍哥哥二人世界?”
温疏雨偷笑着,存了心要闹一下宁晚蓁。
宁晚蓁撇撇嘴:“什么二人世界,今天人都没见到,估计一大早就去公司忙了。”
“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你想选谁了,”温疏雨的笑声都藏不住了,还故作惆怅:“唉,我甘愿做你的第二选择。”
宁晚蓁:“……”
她笑起来:“晚上等我。”
“等等等等——这个酒很烈的!”
在宁晚蓁端起一杯特调伏特加时,温疏雨吓得赶紧伸手将酒抢走。
夜晚的夜店热闹非凡,电子音乐在耳边碰撞,舞池里的年轻男女正贴身热舞玩得正欢。
离舞池最远的卡座,仿佛与夜店里无孔不入的喧闹分隔开。
宁晚蓁被抢走酒杯,无奈端起另一杯果汁含量较多的低度数鸡尾酒,往后靠向卡坐沙发小小抿了一口。
与平时展示在大众面前温婉大方的形象不同,今晚她穿了件黑色缎面的水钻挂脖连衣短裙,上衣衣料只遮到胸前位置,毫不遮掩地露出白皙肩膀与纤细锁骨。短裙贴身,勾勒姣好的腰线。
妆容也偏冷艳浓烈,金棕色调的眼影搭配黑灰色的上挑眼线,车厘子色的口红色彩饱和,唇边虚化,华丽张扬还带点攻击性。
“你就这么怕我喝醉啊?”宁晚蓁笑着问。
“当然怕,怕得要命。”温疏雨嗅了嗅宁晚蓁准备喝的那杯酒,立刻嫌弃地皱起眉头:“这酒一闻就知道度数高,你要是不小心喝醉了,你爷爷连我一起骂怎么办。”
她怕的不是宁晚蓁醉酒,怕的是宁老爷子骂人。
读书那会她们两人就经常偷偷出去玩,那时候西城的酒吧夜店被她们玩了个遍。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菜瘾还大,两个人明明不胜酒力,却都嘴馋,有好几次喝得不省人事。
一次两次就算了,宁老爷子就当自己不知道,但是三番五次的,他就不再纵容,直接命人将还是学生的宁晚蓁和温疏雨从夜店拎出来,当面狠狠训斥了一通。
当时温疏雨被吓哭了,软着双腿被温家司机接了回去。
第二天在学校见到宁晚蓁,她第一反应就是拉着宁晚蓁掉眼泪:“你太惨了,你爷爷怎么这么凶啊,你过得什么水生火热的日子啊!”
“……”
宁晚蓁拍拍温疏雨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宽慰道:“还好,习惯就好。”
掉着眼泪的温疏雨:“?”
完蛋,她更觉得宁晚蓁可怜了。
当年的事给温疏雨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今天她把宁晚蓁带来酒吧给哥哥捧场,还得时时刻刻盯着宁晚蓁,就怕她喝多。
“哎,要不要把你的阿衍哥哥叫过来,就咱们两个多没意思啊。”
温疏雨心里打着小算盘,如果许清衍来了,那她就不用胆颤心惊了,反正都有人兜底。
宁晚蓁不用想都知道许清衍不会来,他不会参与,最多就是站在外面等。
“他才不来呢。叫他还不如叫别人。”
“也是噢,这世上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偶尔换个口味玩玩也不错。”
说着,温疏雨拿出手机:“我现在就给你摇号叫人,咱们要学会心怀天下,给每个男孩子幸福。说说看,你想叫什么样的,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嘴甜的还是霸道的?”
宁晚蓁看着温疏雨煞有介事的样子,认真想了想说:“我喜欢清纯男高。”
“啊,不行不行,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能做,”温疏雨吓得赶紧收起手机,在宁晚蓁耳边小声说:“搞未成年犯法的!”
宁晚蓁笑了出来。
这时候温疏雨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来瞧一眼:“咦,我哥。”
在温疏雨接电话时,宁晚蓁趁她不注意,偷偷端起刚才被她抢走的伏特加尝了一口。
冰镇过后的伏特加口感醇厚,酒液在口腔内蔓延,流经喉咙的时候有一点点回味的苦。
不好喝。
宁晚蓁放下伏特加,选择回刚才那杯低度数的果汁鸡尾酒,一边喝着一边靠着沙发,望着周遭不断晃动的人群。
热烈的音乐在耳边震动,她没太听清温疏雨和她哥哥的通话。
“……对啊我们早来了,还叫我带朋友来玩,来了你也不好好招待。”
“你接朋友去了?接谁啊?又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算了,我才不要跟你们一块玩。”
“你别来找我,我跟我姐妹两人二人世界正开心呢。”
……
宁晚蓁神智游离着,温疏雨的声音在耳边一直模模糊糊,直到温疏雨很不高兴地挂断电话。
“我哥好烦啊,非要跟他朋友过来找我们,我们要不要换个地?”
宁晚蓁回了一点神,手指松松握着酒杯杯沿,无所谓笑笑:“没关系,我好像也很久没见到你哥了。”
温疏雨面露担忧:“你真的没关系?”
知道温疏雨是在担心什么,宁晚蓁稍稍坐直,说道:“谁规定宁家的大小姐晚上不能出来玩?”
“也是。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你爷爷耳朵里,你千万别说是我带你出来玩的。”
“你怎么还这么怕我爷爷啊?”
“当然怕,你爷爷凶起来,地球都要抖三抖呢。”
两人玩笑着,忽然温疏雨拉住宁晚蓁的手臂,紧张地示意她往前面看。
“你快看,我哥身边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相亲对象!”温疏雨努力睁大眼睛,一脸震惊:“我是不是看错了?我哥带的朋友跟你相亲对象长得好像啊!”
宁晚蓁抬眸看过去,透过攒动的人群,看到了许久没见的温疏雨的哥哥温明川,以及他身边的男人。
“你没看错,是我的相亲对象。”
宁晚蓁没想到会在这里和蒋斯祈不期而遇。
晚上她放了他鸽子,没有赴约,没有去看品味高雅的芭蕾舞台剧,结果却和他在夜店碰上。
四个人在卡座坐定,一时间还有点尴尬。
温疏雨没想到哥哥去接的朋友是宁晚蓁的相亲对象,温明川也没想到妹妹带来玩的姐妹是蒋斯祈的相亲对象。
兄妹两如坐针毡,小眼神纷纷示意对方赶紧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两个当事人倒是比这兄妹俩自然一点,在服务生又送上几杯特调后,宁晚蓁端起自己手边那杯敬了一下蒋斯祈:“抱歉。”
她晚上拒绝他的邀约,用的理由是自己身体不舒服。
她为自己撒的谎道歉。
蒋斯祈没计较这些,端起自己的酒与宁晚蓁碰了一下杯,说道:“没关系,不用觉得抱歉。”
两人都抿了一口酒后,他思考一瞬,说:“生日快乐。”
宁晚蓁微顿片刻,回了一句:“谢谢。”
他们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又冷了。
舞池的热闹和四人卡座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时间艰难往前拨动,温疏雨第一个受不了,找了个借口:“哥,蓁蓁刚刚喝了点酒,有点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回家晚了她爷爷要生气的。”
宁晚蓁刚好也想走了。
如果温疏雨哥哥带来的朋友是别人,她还能坐一会玩一玩打发一下时间。
偏偏这个人是蒋斯祈。
她在他面前到底是继续扮演那位矜持大方的宁大小姐,还是直接不装了呢?
她一时没想好要怎么做,想着还是先走算了。
不过宁晚蓁还没接话,一旁的温明川倒是忽然热情地说:“让斯祈送吧,他没喝酒,正好也开了车,顺路又方便。”
温疏雨立刻拧着眉毛瞪向自己哥哥,温明川只当自己没看到,还特意问了一下宁晚蓁:“宁小姐,你介意吗?”
这要是说介意,那就显得很小气。
说不介意,倒其实真的没什么好介意的,毕竟谁都知道宁氏和隆成的相亲局。
宁晚蓁微微一笑:“当然不会。”
好的,她还是选择了在蒋斯祈面前装一下。
在宁晚蓁和蒋斯祈离去后,温疏雨差点没把自己哥哥揍一顿。
“你干什么啊,叫你别来找我非要来找我!现在还非把他们凑一块,你不知道他们不来电啊!!”
温明川赶紧往边上躲:“来不来电又不是你说了算,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来电?”
“我——”温疏雨被噎到,气呼呼的说:“我反正就是知道!”
她忽然又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完了,孤男寡女,要是蓁蓁被趁虚而入了怎么办?不行不行,还是得我送她回家——”
“我朋友不是那样的人。”
“放你的狗屁,跟你在一块的能是什么正经人!”
温明川:“……”
温疏雨才不相信自己哥哥,都说什么近墨者黑,她担心蒋斯祈和温明川是一丘之貉,想跟过去的时候被哥哥一把摁住。
“别多管闲事,跟我回家。”
“我不——”
温疏雨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哥哥拎着往另个方向走,看起来是铁了心不让她管。
“温明川你放开我!你王八蛋!我回去就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
夜店开在闹市区,远离了嘈杂震烈的音乐,出来便是夜间的车水马龙。
夜风有些冷。
宁晚蓁今晚穿的少,性感明艳,周遭打量注视她的目光一直没停过。
车就停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很近。
但是蒋斯祈还是很绅士地在半途停下脚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宁晚蓁身上。
“小心着凉。”
宁晚蓁不自觉站定,想说什么,最后还是算了。
她隐约觉得,或许是时候结束这种“试着交往”的关系了。
蒋斯祈将车开往宁宅所在的莫泰庄园,中途,宁晚蓁让他停车。
下车的地点恰好是一小段盘山公路,回宁宅的必经之路。
此刻快接近凌晨,寒春的风多了几分凛冽。
宁晚蓁靠在汽车侧门前,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烟,点燃。
猩红颤动的火星在她白皙修长的指骨之间显得略微冷感,还带着些消沉意味。
她没有再花力气再去扮演另一个人,在蒋斯祈面前不再多做掩饰。
宁晚蓁当着蒋斯祈的面熟练吐出一个漂亮眼圈,觉察到他一直注视的目光,便转头,客气问道:“你要来一根吗?”
蒋斯祈微笑摇头,示意不用。
宁晚蓁便没再理会他。
这条路几乎没有经过的车,周遭安静,远处莫泰庄园别墅区亮着的灯光在夜色之中模糊到像天边的星点。
他们很安静地在车旁站立,吹着冷风。
过了一会,在宁晚蓁手里的烟快燃尽时,蒋斯祈说:“你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宁晚蓁笑了一笑:“哪里不一样?”
“没什么,做自己挺好的。”蒋斯祈眉眼温润,说的模棱两可。
宁晚蓁却领会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沉默半晌,一直到烟灭,暗沉的夜色笼罩住近在咫尺的彼此。
“我跟你想象的不一样,那么你,还要跟我协议结婚吗?”
蒋斯祈没有思考,直接回问:“为什么不?”
“但是我不愿意。”
宁晚蓁选择摊牌,这一路她想了很多,如果她一定要找个人结婚的话,蒋斯祈或许就是那个最好的人选。
可是她不想找个人结婚。
之前的抗拒,到今时今刻,愈发的深。
“我会跟爷爷沟通的,目前来说,我并不想结婚,哪怕是只谈利益的协议结婚,我也不愿意。”
蒋斯祈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说:“没关系。”
恰好这时,前方开来一辆车,车灯划破盘山公路的黑暗,最后与蒋斯祈的车灯交汇相对。
车停了,车门打开。
许清衍下车,站在车边,形容清隽,挺阔修身的西服衬得肩颈线条修长。
不近不远的距离,他黑沉如墨的双眸不甚明显掠过宁晚蓁身上的男士外套,之后静静抬眸,看着她。
宁晚蓁与许清衍对视着,蒋斯祈的目光从许清衍那边移到宁晚蓁身上,三个人形成一个微妙三角,总有一个人是多余。
他似乎品出点什么。
“我的人来接我了。谢谢蒋先生,不劳烦你再送我。”
宁晚蓁想将肩上的外套脱下还给蒋斯祈,蒋斯祈却伸手按了按,没让她脱。他依然还是斯文有礼的模样,微笑看着宁晚蓁。
“宁小姐,刚才的话我们还没谈完。”
宁晚蓁微顿。
蒋斯祈不紧不慢地说:“你没有选择我,没有关系,我并不会强迫你,这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但是你爷爷很乐意促成我们的婚事,或许你还不知道,前两天他和我家人一起上山找师父算了我们的八字,挑了日子。”
他说完,没有再说下去,看着宁晚蓁的目光,像是在询问她,她是否能抗争的过她爷爷。
宁晚蓁在风中怔了许久,直到蒋斯祈开车离去,直到有人过来,轻轻牵住她泛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