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婵娟

036章 误解

走了一日一夜,苏落、谷梁鸿和春好才回到沙城,众人悉皆过来探望苏落,她有惊无险安然而返,当然值得高兴。

墨飞白着实懊恼不已,若非自己和苏落生气离开苏落也不会被沙漠之王的人掳走,只怕他更生气的是救下苏落的又是谷梁鸿。

墨绯烟却不以为然,掏出一面菱花镜左右的照,不改孤芳自赏的个性,更加不改的是一条毒舌,“落落现在可是红透半边天,连沙漠之王都对她蠢蠢欲动,你们说改天大明国的皇帝会不会也对她一见倾心呢。”

苏落无心和她针锋相对,提及大明的皇帝,她就想起墨飞白所做的事情,那就是寻找建文帝和推翻朱棣,她不关心政治,但也知道朱棣的铁腕政策,担心墨飞白的安危,刚想找个借口拉着墨飞白躲出去说话,有人敲门,春好过去启开,是店里的伙计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立在门口。

“谷梁老爷,我们家小姐有请。”

谷梁鸿认得这是柳离离的丫鬟,点头,起身就想随她走,苏落飕的窜过来,“我也去。”

谷梁鸿道:“你太累了,留在客栈歇息,我和柳姑娘有事谈。”

一个有钱的男人和一个爱钱的妓女所谓的事,是床事吧,苏落撅着嘴满脸不高兴,总算还有理智,出口嘲讽时把床事改成:“是亲事吧。”

谷梁鸿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看墨飞白,“待我照顾落落。”

墨飞白也不高兴了,他居然叫师妹落落,他居然以师妹家人的身份来托付我,忍了忍,努力让自己保持君子风度,却还是冷冷道:“不客气,落落是我的家人。”

谷梁鸿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也了解他对苏落的感情,没有接下话去,没料想走去门口墨绯烟又道:“我们负责把她养大,却不负责照顾她的后半生,希望您此后亲力亲为。”明显是不满意谷梁鸿丢下苏落给墨飞白。

谷梁鸿自嘲的笑笑,这就叫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墨宗都在恨自己了,也不多说,随着柳离离的小丫鬟去了绮香苑。

到了之后照例打赏老鸨一定数目的银子,然后上楼去找柳离离,两个人刚一见面,柳离离就屏退丫鬟道:“恩公,我这几日翻来覆去的想,按照您说的时间,这手钏的主人应该是失踪已久的建文帝的妃子,据说当年朱棣攻破京城之后皇宫起了大火,当时的皇帝朱允炆带着皇后跳入火中殉国,所以排除了皇后的可能,而朱允炆身边的女人并不多,剩下的也就屈指可数,恩公你可以从这方面着手。”

她这样一说,谷梁鸿也就想起了往事,手捧着柳离离递过来的香茶慢慢往椅子上坐了,追思那场记忆犹新的往事——

那时他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将军,骁勇善战,响应朱棣的清君侧、靖国难号召,去助其一臂之力,京城攻破时他率先杀入皇宫,当时宫中起了大火,到处都是乱糟糟仿佛世界末日,突然有个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婴孩跑向他,女子后面是十几个追杀她的内侍,女子高喊救命,他杀了那些内侍救下女子,没想到那女子把手中的婴孩塞给他,然后脱下手腕上的一枚手钏交给他,急急道:“小女托付给壮士。”她说完就拾起地上那些内侍的刀自刎而死,谷梁鸿正惊诧,忽然眼前一片虚无的蓝光,神识飘忽而去仿佛做梦,等他清醒过来手中的婴孩不翼而飞。

后来他了解了朱棣所谓的清君侧、靖国难就是逼迫建文帝退位,愤而离开,退隐为商人,也寻找了那女孩好多年,却一无所获,耿耿于怀,最近两年他索性从手钏下手,只要得知当年把婴孩托付给自己的那个女子是谁,或许就可以找到那个婴孩。

现在听柳离离如此说,忽然顿悟,打听到朱允炆当年的妃子并非难事,急忙感谢柳离离的提醒,因为担心苏落的安危,怕沙漠之王再下毒手,所以连茶都没有吃一盏,匆匆告别柳离离,出了绮香苑就想回客栈,忽然又想起昨日途中苏落说的,从来没有一首曲子是专门写给月亮的,听其言语中非常失望的感觉,他想了想沿街寻找,找到一家乐器行走了进去。

店主人见有客上门赶紧迎了过来,指着罗列的乐器问谷梁鸿所购何物。

“没有七弦琴吗?”谷梁鸿问,他环顾一圈,都没有发现。

店主人道:“真是不巧,七弦琴断货。”他说着,又不想失去赚钱的机会,于是推荐谷梁鸿其他的乐器,胡琴、马头琴、火必思、竖笛、洞箫、琵琶、埙,等等西域的中原的,琳琅满目。

谷梁鸿是想买一张七弦琴的,那也是他最喜欢最擅长的乐器,本打算换一家店铺看看,忽然发现了一枚卵形的十孔埙,暗想马上就要回转凉州,一路还要照看货物,特别要保护好苏落,携带一张琴着实碍事,这埙好,小巧容易随身带着,于是付了银子买下一只,回到客栈便闭门谢客。

夏日天长,入夜时候苏落和春好挤在**闲话,有一搭无一搭,天马行空,无拘无束,忽然想起春好说过她喜欢杨二郎的事,于是呼哧坐起:“我去找老爷谈谈,把杨二郎许给你。”

春好娇羞的捂着脸偷笑,并纠正她的话,“姑娘,是把我许给杨二郎。”

苏落已经蹭下床,“谁许谁都一样,天地阴阳乾坤黑白男女,谁离开谁都不行。”

春好一把拉住她,“可是姑娘,老爷从外面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午饭晚饭都没有吃,并下令任何人不能打扰他,你别去了。”

他怎么了?被柳离离拒绝婚事伤心欲绝?不然为何把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饭也不吃,还真是个痴情种。想着想着苏落就想出气来,腾腾的过去谷梁鸿的房间,刚到门口,却听里面传出一阵低沉的乐声,她更气,我一个小姑娘都不多愁善感,你一个大男人被人家拒绝就躲在屋子里发愁,所谓男愁唱女愁哭,他现在好像在吹奏什么东西,显然是抑郁得不行。

咚咚的敲门,敲门声中很是不友好,乐声止,谷梁鸿把门打开,苏落发现他手里拿着一只埙,然而脸色淡然,不像是愁肠百结的样子,她侧身从谷梁鸿和门的空隙里挤进去,看屋子里也无异状,比如用以明志的血书比如麻醉心灵的空酒壶,失恋的人大多是这种表现。

“其实,柳离离只是一个风尘女子,既然人家不肯咱也别勉强,毕竟你这样的身份娶个风尘女子也不符。”她装着好心的劝慰一番。

按理谷梁鸿是不想和她玩笑的,公公和儿媳,言则端正态度,行则规行矩步,只是她一再的戏弄自己,潜移默化,谷梁鸿多多少少也时不时的忽略两个人的关系,道:“可是柳离离真的很美。”

苏落不知面前这个人是真笨还是存心气自己,心里骂着娘的他真可恶,嘴巴却讥笑着,“鱼仙姬也很美,你一并娶了吧,左拥右抱,一边是美女一边是美男,详尽齐人之福。”

说完抛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转身离开,谷梁鸿朝她背影道:“走一步试试,这首曲子你就别想听了。”

他还试着吹了几下,空灵的埙声霎时游走在房间,如一泓清泉从苏落的头顶灌至脚下,周身沐浴在无尽的清幽中,一点点舒朗一点点哀婉,她猛然看去谷梁鸿,“这是什么曲子,我为何没听过?”

谷梁鸿踱步过去扶着窗沿看天,“你猜?”

苏落想了想,吟咏出这一句:“满目河山空念远,何不怜取眼前人。”

谷梁鸿灵台突震,蓦然转头看向她,揣测她话中的“满目河山”是不是被她误会的柳离离?“眼前人”当然是她苏落,她在提醒我珍惜她吗?可是落落,我乃凡夫俗子,你再这样苦苦痴缠下去,不是让我犯罪吗,公公恋上自己的儿媳,恐怕要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重生。

苏落看他痴痴呆呆的模样,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懵然而问:“我说的不对吗?可你适才遥望远方的样子不就是在提示我吗?不过大叔这首诗动听是动听,但作为曲子的名字也忒长了。”

谷梁鸿心里一冷,看不见自己的脸红不红,仍然觉出臊得慌,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把玩手中的埙用来掩饰内心的慌乱,其实他刚刚是在望月,道:“此曲叫《醉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