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一梦

488 两个男人的再会

488 两个男人的再会

江之寒睁开眼。

房间里有微弱的光,他调着自己的瞳孔,慢慢的适应了那光线。记忆一点一点回来:倪裳在他怀里无声的哭泣,她把喝的牛『奶』吐出来,自己站在阳台上看那条曾经熟悉无比的马路,张小薇和林墨一左一右坐在倪裳身边,自己在开车,林墨劝道,吃点东西,你是怎么劝姐姐的?背景里有些音乐,自己躺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的视线捕捉到床头的台灯,伸出手去扭开……

靠门的那壁墙上,正对着自己,挂着三把小提琴。最右边那把,是江之寒托人介

绍,对方不肯收钱一定要送给林墨的;中间那把,是林叔叔开店以后送给女儿的礼物;最左边那把红『色』的小提琴,是江之寒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视线偏转,右边墙上,挂着两幅字,都是林墨练书法自己写成的。

一幅大一点儿的,是楷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另一幅上却是行书写的一副小字,抄的是一首著名的小诗: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一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转过头来,左边的墙上却是被林墨布置了两个图框。一个里面参差错落,都是她和父母的合照,夹着几张和同学朋友的照片。另一个里面却是贴的些简报,江之寒坐起身来,凑过去看了看,都是新闻里关于林叔叔的包子铺的报道。

江之寒坐在林墨的小**,鼻子里闻到的没有女孩子卧房的脂粉味道,只有淡淡的清新的一种味道,说不出是什么。

他下了床,走到那一组照片前面仔细看,终于在其中一张里看到自己。那是上个寒假历蓉蓉请林墨一家来吃饭的时候照的,林墨,江之寒,历蓉蓉,江永文,古老师,和林叔叔一字排开,在江家客厅里的一张合影。

江之寒开车,林墨坐在副座,往倪裳家里开。

林墨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哥……不会有什么……”

江之寒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倪裳的妈妈那边,两个舅舅都不怎么靠谱,父亲这边只有他一个人在中州,有一个姐姐很久都没什么来往了。四个老人都去了,平常亲戚走动的没有几个。所以……能帮忙的人大概不多。”停了停,他又说:“我只是去帮忙的。如果他一定不要我呆在那里,就交给你和小薇去办。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和我联系就好。”

停好车,上了楼,来开门的是张小薇。她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陪倪裳哭过,还是一夜没有睡好。

倪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昨天比,眼里似乎多了些生气。她见江之寒走进来,便把眼光停在他身上,好像舍不得离开。丧母之痛突然袭来,她感觉这几年的磨练成熟在那面前完全不堪一击,身心都疲惫极了,想要找一个肩膀来依靠。虽然明知道他大概不应该是那个被依靠的人,她还是忍不住把眼光投向他。就像她曾经对张小薇说过的那样,江之寒是一种毒品,吸食以后想要戒掉是那么的困难。

倪裳忽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看里屋,眼里闪过些『迷』『惑』和害怕。江之寒深深看了她一眼,径直往里面走去。倪裳张了张嘴,站起来。旁边的张小薇轻轻拉着她的手,向她摇了摇头。

江之寒在虚掩的门上敲了两下,没有人回应。他轻轻一推,门开了,倪建国坐在床边的一张靠窗的椅子上,正看着窗外的风景。

良久,他才转过头来,却意外的看见那个男孩儿站在门口,身型比三年多前高了些许,神态里似乎带了些威严,眼神有几分疲惫,但还是很锐利。

两个男人对视无言……

江之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倪建国,他肩头松垮,眼睛无神,衣服穿在身上好像大了一号,平时修整的很干净的面颊冒出很多胡子茬,两鬓好像有些花白了,不知道是不是一夜间白的头发。

他定定的看了倪建国好一阵,心里已有了定论,倪建国一定是被白冰燕揭穿了,但他并不知道消息是从自己这里流出去的。他的眼神有疲惫,有无奈,但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或者面对知情者的心虚。

面对曾经自己最痛恨的小家伙,倪建国竟全是无力的感觉,一丝战斗的**都没有。他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说的居然是,“你来了?”

江之寒点头,沉声说:“你……要节哀……倪裳还需要照顾呢。”

倪建国呆呆的看了他半晌,挥了挥手。

江之寒转身退出卧室,轻轻的把门带上。

回到客厅,他走到倪裳面前,双手按住她的肩,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跟着坐在她旁边。

看着女孩儿的眼睛,江之寒说:“你父亲已经垮掉了……”

倪裳缓缓的点了点头。

江之寒道:“所以,你……更不能垮掉。因为,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必须要来拿主意,再和他商量商量。”

倪裳嗯了一声,脸上浮现出江之寒很熟悉的那一抹坚毅的神『色』。

江之寒小声说:“和你外婆一样,你妈妈是一个爱热闹的人。所以我觉得,你应

该给她办一个热热闹闹的葬礼。”

看着倪裳,江之寒柔声说:“虽然于事无补,但我们要让大家都知道,四十几年来,她活过,她美丽过,她开心过,她奉献过,她……在这世上留下了足迹,要哀痛她的死,但更要珍惜拥抱她曾经美丽的生,你说呢?”

昨天中午,倪裳的两个舅舅就接到倪裳报丧的电话,隔了一天才姗姗来迟的现身。敲门进屋,一行人惊讶的发现屋里和想象的冷清天差地别。

倪裳坐在沙发中央,身边放着她的手机,和无绳电话的话机。张小薇坐在她左边,手里拿着个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要准备的物品事项。林墨坐在她的右边,手里的纸上是一长串的联系号码。屋子里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甚至有一个穿着笔挺警服的女警官。

倪裳有太多的事情要拍板决定。一个葬礼,需要注意的枝节千千万万。她进去问了父亲,看他正如江之寒说的那样已经垮掉了,便把所有的责任都抗在自己身上。

倪裳也不知道,这么多人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林墨是负责帮她打电话联系的人,她需要做的就是为所有的事情拍板。

首先是关于葬礼的细节。

邀请的人,包括父母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家里的亲戚,母亲的同学和好友,需要列出一个名单,一个一个通知过去,或者某一群人可以委托其中一位代为通知。这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母亲的同学好友,倪裳多是认识的,但母亲留下的电话号码本上并不是很齐,倪裳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老的电话本。林墨帮她整理出一个长长的单子,按照父母两边分类,再按照同事,亲戚,同学朋友分成三小类,把名字和电话号码对上,拿到里屋去征求倪建国的意见。一切就绪了,还需要倪裳自己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通知。

办告别仪式的场地,江之寒已经租好,就在中州殡仪馆最大的一号厅,这是找人帮忙才拿到,不是有钱就可以租的。倪裳感觉父亲身体情绪都很糟糕,就决定除了家里的亲戚,和父母单位的领导,其余的人都不用到家里来,直接去殡仪馆致哀就可以了。

告别仪式场地的布置,也有很多要做的事情。首先是遗像的选择和冲洗放大,然后有些细节也要倪裳来拿主意,用什么花,写什么条幅,大体如何布置,需不需要摄影摄像,仪式以后要不要招待吃饭。中州这里有所谓红白喜事的说法,丧事也要当作喜事来办,要『操』心的细节很多很多。

告别仪式的流程,是另一个大问题。谁来致辞,如何开始,大概安排多长时间,到场的人如何安排位置,到处都是头疼的小事。

至于遗体火花后的骨灰,江之寒已经联系好了暂时储存在殡仪馆,以后就需要倪裳和她父亲来选择墓地,重新安放。

其他的事情,包括车祸中长途公司的理赔之类,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倪裳关心的是怎么好好把母亲送最后一程,钱什么的并不在她的视野之内。

两个舅舅站在门边,倪裳忙碌着,一时没看见,也没有人招呼他们。两人回头和各自的婆娘对视了一眼,二舅开口叹道,我就知道,这个家,就这个是出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