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长的一梦

17 指腹为婚的另一半(上)

17 指腹为婚的另一半(上)()

星期天一大早,江之寒就兴冲冲的跑到老爷子那里报告好消息,顺带还要打扫庭院的清洁,却被迎头浇了盆冷水。

这冷水当然来自杨老爷子。还没等江之寒开口讲他的故事,老爷子先问起这个星期练功的情况。可怜的江之寒,整个星期提心吊胆,除了靠打坐凝神平息一下烦躁的情绪,早练也停掉了,新学的步法和一直练习的吐纳不仅完全没有进步,反而倒退了一两步。

印象中杨老爷子从来不是严苛的师傅,但今天却毫不讲情面。他也不听任何解释,只是让江之寒把步法演练一遍,再来一遍,再来一遍。江之寒很是尴尬自己的糟糕表现,但也只有硬着头皮做下去。三遍以后,老爷子淡淡的问:“自己觉得怎么样?”江之寒老老实实答道:“糟透了。”老爷子又问:“这个星期练了几天早功?”江之寒低下头,说:“两天。”老爷子叱责道:“三天钓鱼,两天晒网,还练什么功?先在这里蹲三个小时马步,反省一下。”

林队进来的时候,江之寒还蹲着马步在反省着。林队朝他眨眨眼睛,幸灾乐祸地笑笑,就走到正屋去和老爷子品茶说话去了。过了好一些功夫,江之寒都已经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了,林队走出来,拍拍江之寒的肩膀,说:“进去吧。我可是说了好话的,欠我一个人情。”江之寒双腿已经没什么知觉了,活动活动经脉,跟着踱进了正屋。

第一次领教了老爷子严厉的一面,江之寒也不敢坐,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老爷子问:“想通了吗?”江之寒恭敬回答说:“对练功来说,持之以恒是第一要紧的,心态浮躁是切切忌讳的。我两个错误都犯了。”老爷子说:“还有什么体会?”江之寒恭敬的说:“您曾经说过,杨家拳内练气,外练拳,更重要的却是要修身养『性』。”老爷子点头道:“别看你前些日子处理事情很是得体,不管是救人还是帮助解决困难,都能做到临『乱』不惊,进退有据。但真正遇到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情,却太容易『乱』了方寸。所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离这个境界还差得太远。”老爷子接着说:“不要以为你年纪还小,我对你求之过严。要知道你练功太晚,要论练气练拳都基础不够,如果不能在练『性』,也就是修身养『性』上多下功夫,这将来的成就是大不了的。”江之寒恭谨道是。老爷子放缓了脸『色』,说:“过去的便过去了,下不为例。坐下吧。”

三人围在桌边,饮茶聊天。江之寒对茶文化委实是一无所知。但马步蹲了一上午,渴的利害,咕咚咕咚就灌了两碗。老爷子摇摇头,继续教诲江之寒:“生活在这个社会,不是每一件事都能顺你的心,为你控制的。这第一呢,要守住自己的心,问心无愧。这第二呢,凡有困扰障碍,要静得下心,不可自『乱』阵脚。这第三呢,不是还有这些家人师友,也不会随便让你受了委屈。”林所接过话头,说:“老爷子听我说了情况,已经有所安排。真的到了要摊牌的时候,是不会袖手让你受委屈的。”江之寒心想,也没听你提起,就一个劲恐吓自己来着。老爷子摆摆手:“这个不必和他说太多。年轻人遇事还是要自己有担待,不要一心想着借助外力。”江之寒感到师傅的关怀之意,心里非常感动。

林队又说:“老爷子,不是我当面说您的好话。您收这个徒弟眼光是顶好的。武学的前途不好说,但说到处事的能力,那是远远超过他的年龄。就说这个登副刊这个法子,无论是注意还是执行,都无可挑剔。别说十七八岁时,就是现在这个年纪,我也是自认不如的。”林队拍完马屁,又转头对江之寒说:“听说这次举证的人有一个和你认识。”江之寒点头说是朋友的朋友。林队说:“这多半呢,对方会知难而退。但我打听了一下,那几个人中颇有两个是司法系统的破落货,职务不高,脑筋不一定好使,但无赖手段是层出不穷的,粘上你就像牛皮糖。理论上来说呢,只要举证的人和你关系越亲密,就越容易受到质疑。按理说你这个朋友的朋友算不得什么亲近的关系,但不得不防对方的癞皮手段。所以嘛,最好还能有一两个证人,是完全陌生人,又愿意出面提供证词的就最好不过。”江之寒摇头苦笑,林所连忙说:“我这不过是以防万一的说法。你倒不用担心,我也侧面询问了一下这个事情,主要是给对方敲敲警钟,让他们不要以为可以一手遮天。”

又坐了一会儿,江之寒出去打扫了庭院,和林所一起告辞出来。江之寒这时又郑重地向林所道谢,说道:“最近这段时间,总是麻烦你,真有些过意不去。”林所正『色』说:“老爷子虽然口头说你不算正式的弟子,但对你关心备至,实在是把你当关门弟子来对待的。我们这一支,真正入门的弟子不多,一旦进来,就是同支连蔓,如同兄弟一般的关系,不是外面那些酒肉朋友可以相比的。我现在能帮你一些就帮你一些,你也不必谢我。将来你要有了一飞冲天的时候,我一定是会来找你帮忙的。”江之寒笑道:“承你吉言”。

林所又说:“那天你提到那个110出警系统。我以前也是听说过。但听你讲起信心十足,我去调了不少内部资料,好好做了一番调研,倒是越发觉得你讲的有理。不过我的层级不够,没法提这样的建议,所以正在找可能的途径。”

林所其实讲的有所保留,他已经找好了一位关键人物。市局才来不久的杨副局长,是和政法委书记一起从外地迁入的,在中州可以说底下无根,但上面却是很有能量的。杨副局年纪轻,有学历,而且野心勃勃。要想往上走,就一定要做出些不寻常的政绩来。杨副局深知自己初来中州,没有根基,所以基层的干部,他是挑了一些准备礼贤下士,好好接纳一番的。林所就在这个名单之上,双方工作上接触过两次,杨副局对他很是看重。现在林所只是在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来提出这个建议,相信如果能够实施,对双方的事业和相互关系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

开学将至,有好多琐事要处理,没完成的某些无聊的暑期作业需要抄一抄,拉下的练功进度更是要补起来。所以最后一个星期,江之寒把去图书馆的时间调整成了半天。

周一下午,刚到阅览室,姗姗就过来打招呼,说:“晚上一起吃饭。”姗姗这次帮了大忙,江之寒当然满口答应,借了她办公室的电话向厂里的母亲请了假。

傍晚时分,江之寒和姗姗在图书馆门口会合,姗姗才告诉他今天是小芹请客。江之寒说:“那怎么好意思?她可是大恩人,理当是我请才对。”姗姗说:“你就不知道了,这一次小芹靠这个报道,在组里面很是红了一把,她主任说,这样的报道既关心了老百姓身边发生的事,又引导了社会风气,对我们市精神文明建设起到了推动作用。很多读者打我们的热线电话反馈意见,同志们,这样又吸引读者又不低俗的报道,是我们副刊社会版应该树立的典型啊。”姗姗模仿着小芹那位中年『妇』女的主任,打着官腔韵味十足。江之寒不禁哈哈大笑,心里倒是认可明矾对他女朋友的评价,姗姗很容易让人感觉易于亲近,长的漂亮,『性』格又好,人缘好看来不是偶然的。经过这事,江之寒觉得和姗姗亲近很多,她的身份不再仅仅是朋友的女朋友,而是一个好朋友。

江之寒对姗姗说:“姗姗姐,那天你在小芹姐面前,拍胸脯保证我说的话可信,我心里真是感动。”按照江之寒现在的理解,对于女孩子的赞美话,感谢话,知心话,要敢于说,当面说,经常说。果然,姗姗听了这话,看着江之寒一脸真诚,感到非常开心。江之寒又道:“上次和你和明矾哥一起吃饭,本来我是要请客的,感谢你们的照顾,还有明矾哥给我的指导启发,结果呢?你们说我小轮不到我付钱,我兜里就多了30块钱。我平时可从不带这么多钱。就是因为这30块钱,我才付了车费付了挂号费,还留了名字等人来还,最后惹来无尽麻烦。所以今天这顿,我怎么着也得请,要不有几个钱在兜里,指不定又有什么新的麻烦上身。”姗姗咯咯娇笑:“原来归根到底都是我们惹的祸。”

小芹还是老样子,踩着时间准时出现,一见面就递给江之寒一份报纸,今天的中州晚报。翻看副刊,上面有一篇事件的后续报道,标题是“老『妇』人受伤纠纷真相水落石出”

副标题是“拷问社会良知,鼓励助人为乐”

江之寒快速浏览了一下,这篇文章却是不同于上一篇文章,观点倾向『性』很强,已经为事情盖棺定论。里面有几个证人的访问,有急救医院护士的访问,有整个事件详细经过的还原,当然还有小芹同志的感想和议论。正义邪恶可算是泾渭分明。

江之寒当然诚恳致谢。小芹扔掉她平素在陌生人面前喜欢装酷的习惯,很是期待的憧憬说:“这篇文章一定会很红,比上篇红很多。老百姓喜欢知道真相,喜欢看到正义得到伸张的结局,喜欢谴责恩将仇报的小人。”过了一会儿,对江之寒补充道:“这一次我们算是互相帮忙。为了感谢你,我还在准备这个系列的第三篇文章,是事件的背景调查和当事人的访问。你呢,要接受我的访问,那几个家伙呢,多半是会拒绝的。但我可以侧面访问一下他们的同事邻居。据我初步的调查,老太太一个人生活自理困难,以前也发过几次病,但三个子女经济条件都不错,却不愿负担照顾母亲的责任。等我把这个题材好好挖一挖,呵呵,虽然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也可以让他们臭上三条街。我给你讲,不要小看人民群众的舆论力量,口水是可以淹死人的。”小芹憧憬着自己不仅一炮打红,还能来个三连响,不禁话也多了,食欲也好了,一晚上就听到她在主导话题。

小芹的预言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这个后续报道引起的反响非常之大。大家当然会一起骂忘恩负义,会一起感叹世风日下,当然还有些人也会拿着报纸教育自己的子女或是配偶,瞧瞧瞧瞧,好人是『乱』做不得的,『乱』做是会给自己惹麻烦的。

前几日,由于警察找上门来加上儿子受了委屈,依厉蓉蓉的『性』子当然忍不住和熟识的同事讲述抱怨一番。因为这个,有人看了报纸就知道文章中提到的江姓少年就是江之寒。就如同所有别的消息一样,很快的就传得全厂皆知了。在硫酸事件以后,江之寒再一次在印刷厂厂区大名远扬,连带着让他妈在厂里的名气都大了几分。宿舍区的那些大婶老太太们见了面,都免不了要把他夸赞一番,末了还会详细询问事情经过,以便以后出去有吹牛的谈资。连那几位前几天才和江之寒争吵过的,见到他都大大地表扬了一番,说他心肠好,一定会有好报,又指天咒地的把忘恩负义的那几位痛骂了一顿,早就忘了江之寒曾经是他们心中工人阶级的背叛者。对此江之寒无比烦扰,每次进出家门都是一溜烟的趁着人少的时候。

这个周六是暑假的最后一个周末。本来陈沂蒙约好一起出去玩,但母亲一定要江之寒陪着去参加一个饭局,好像是搬家前两个老邻居的邀请。江之寒拗不过,只好去石琳家打了个电话,给陈沂蒙说自己去不了。厉蓉蓉执意要带上江之寒,嘴上说着是因为老邻居想要见他,其实多半是因为儿子最近的事迹颇让她引以为傲,私心里想要带出去炫耀一番。

晚上的吃饭和聚会结果对江之寒来说,是一场三个多小时的折磨。席间没有他的同龄人。这也还罢了,他现在其实已经习惯参与大人的话题。但那几个人言语无味,面目可憎。说的都是些什么自家又买了什么电器,谁的小舅子又升了科长,或是谁家小孩考了第几的东西,还互相攀比,就差没有掐起架来。他们其实已不太记得江之寒这个小孩,加上他不是典型的学习尖子生,在这帮大人的习惯思维里也就难得理会。江之寒倒没有恼怒被忽视,只是对于没有任何营养的交谈无比郁闷,想起杨老爷子的教导,也只好把它当作修身养『性』的磨炼机会,在席间就已半闭着眼睛练起呼吸吐纳来。

散了席后,江之寒难免对母亲有所抱怨。厉蓉蓉今天其实也话不投机。她很不喜欢这几人的姿态,觉得他们轻视自己,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凭仗可以炫耀。她安慰江之寒说:“有些人虽然讨厌,但活在这个世上就难免和人打交道,哪能每个人都对你的『性』子,你以后也免不了的。”又说,明天中午约好了几个朋友去爬郊外的西山,这一次断不会出现这个情况。江之寒一阵头大,但好说歹说还是答应陪母亲一起去,毕竟整个暑假自己都忙于练功和读书,连周末基本都没有陪过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