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共夜（2）

原来，这样的夜风还适合回忆过去，那些藏在记忆的抽屉里的画片，以为此生都不会拿出来的不良感觉，在今夜都得以重见天日，那么多的负面情绪像一座大山，压在了她的胸口。

“我有在想你。”她再次重复确认的说，同时，她也加重了“在”那个字的音量。

窗外的路灯绵长令人迷醉。

他渐渐向她靠近，再次闻到她身上的那股馨香。然后他的嘴唇轻贴上她的。她感到自己的心口处有股强烈的暗流在涌动，他来不及继续，她一把推开了他，和他重新隔出一段距离。

这个熟悉的动作和场景，让萧铁突然回忆起了过去。

她开始说话，并不准备停息地说了长长的一段。

“我在想的是，你是不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你和吴细细的孩子是不是生下来了，是男孩还是女孩，你们是不是结婚了。如果你们结婚了，我应该就可以回去了吧。”

她还是提到了那个名字，她提到的瞬间，顾彦和全身僵硬。

某些事情做了就无法抹去。即便时间如流水般奔腾前进。萧铁以为可以靠时光来掩埋来忘记，但直到此时才觉醒，那是狠狠扎进心底的刺，每次触碰都发现并非痊愈，而是发炎化脓，越来越严重。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爸爸给我取的名字，会是‘铁’。怎么会想到用这字做名字呢，这么硬邦邦又不好听也不好看的字当名字，再怎么说也是给女儿取名字啊，女性不应该都是用‘淑’‘媛’‘瑛’这些漂亮又温柔的字做名字才合理啊。如今终于明白，原来是想让我百炼成钢呢。”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擅长说这么长的句子，今夜，她可以毫无保留地倾述自己，即便她的倾述之中有这对眼前的人的恨意，是的，比埋怨来得更深更重的痛意。

但是，那些话，好像每个字都是带着温度的，每说出一个字，就带走她的一分温暖，直到觉得透骨的寒冷，

“铁很冷很硬很结实，所以，因为我太冷太硬太结实，所以就可以随意踢打，因为你觉得我根本毫无知觉，不会感到任何痛苦。对吗？”

她的语调并非是激动且难以克制的，相反，她刻意克制自己的情绪，而声线有些颤抖。顾彦和被她话语里的暗藏的情感撼动了，他此刻心中复杂难言，他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就像是一面镜子，但镜子下却又一道黑色裂痕，她的伤口第一次顾彦和第一次得以窥见。她的脆弱和之前刻意伪装出来的坚强。

她说的没有错。他一度就是这样认为她的，因为她并不擅长表达愤怒，温吞冷淡的性格在旁人看来像是冷酷无情。但别人可以这样看待她，顾彦和也和别人一样这样看待她，对她而言，才是令她备受打击的部分。在他们互相怨怼的那会儿，他确实幼稚采取过这种方式来引起她的注意，当她没有表态，他反而觉得自己被愚弄了，被嘲讽了。还固执的认为是她毁了他们之间的苦心经营的一切而感到愤怒。

“啊，萧铁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在外面有情人这样的事情在她心里不算什么吧。情人找上来门来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在你心里是这样认为的吧。萧铁，你真是失败透顶的家伙，你的丈夫在外面和他的前女友有了爱的结晶了，你还占着顾太太的位子，顶着顾太太的头衔觉得有意思吗？很好玩？”她没有要停止叙述的欲望，她像是自言自语，这么多年的沉默。她的暴戾她的愤怒，此时此刻，她不想再刻意压制它的喷涌而出。

他这样的作法是不留余地地将她推入最后的深渊。他却自以为自己是卫道士，真是可笑至极。原来他才是罪魁祸首呢。

“对不起。”顾彦和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

他后悔莫及，行差踏错的一步足以令他堕入万劫不复，但这是他自作自受。

“所以，你觉得那时候的我会怎么做呢？”

“所以，你就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背弃的我的人是你啊，顾彦和。当我在医院住院的时候，吴细细拿着她的怀孕的单子来找我的时候，事实已然摆在眼前了。因为我们并不是因为相爱而的结的婚，所以我就没有资格要求你对我始终如一，但你却有资格怀疑我和前任还纠缠不清！你想让我怎么做？装作不知道，继续装傻，和你在长辈面前互相演着戏的活在一辈子？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愿意勉强自己。如果当初我们就能彼此心意相通，那么即便我们中间横着的是一个大洋，我也想拼尽的的力量游过去的。但无论是你对所谓的情敌的斩草除根，对前情人的旧情复燃这些都将我的雄心壮志彻底埋葬。那种，‘你们是真爱吗，我死都不会离婚，要坑大家一起坑，要死大家一起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事情我做不到。因为之后的日子还很长，我还是想过自己的生活，不在你的影响之下。那么，能实现我这个想法的，就是离开你，离你远远的，再也不要见面。”

“萧铁——”

“那时候，大家都说的你最在乎的人是我，连刚认识几天的病友都说我傻人有傻福居然捞到了你怎么个帅气又对妻子无微不至的丈夫。但是，你爱我这件事情，这不是能够令我相信的事实。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们怎么又纠缠在一起了呢？如果你已经彻底忘记我了，我们都把过去的不愉快忘掉，我们两个人才会获得安心吧。”

他太过吝啬表达，他爱她，却从不愿吐露一字。他们之间的相处一切也只遵照自己的习惯和想法，他霸道习惯了，未曾顾虑她的想法，她要还是不要。他像一部无法后退的机器，只顾自的以为自己是拿最好的东西给她，岂料他给的根本不是她想要的。往前跑了很远之后才发现她没有跟上来，是他把她弄丢了。

“不是的。我们之间还有五桐。所以不能相忘。”

他打断了萧铁的话：“还有答案，我还没有说答案。”顾彦和拉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靠在他的脸边，“我们并没有离婚，因为你留下的离婚协议书我没有签过字。我也没有和吴细细在一起，但我对我被我可怜的自尊冲昏头脑而作做出的幼稚的事情来向你道歉。请你原谅我。还有——”

“我爱你，这件事情，”他郑重地说，“这是事实。不是玩笑。”

萧铁默默地听着，没有回答。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她的手此时被他抓在手中，覆在他的脸上。然后指尖感到了令人心颤的湿意。他流泪了，萧铁意识到这一点，她再次抬起的目光看到他眼中闪闪的泪光，她也跟着眼泪簌簌掉个不停。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反抽出被他握住的手，然后用手抹去他的脸……

她的替他拭泪的动作，让顾彦和的心轰然倒塌在前，他颤颤巍巍地拥抱住冰冷而沉默的她，然后低下头探寻到她的同样冰冷的双唇，这些年的误会、思念、怨意、让他不断地加深这个吻，纂取她的暖意。

相隔四年，彼此间初次的**心意。虽说不是立刻就能够让他们这段几度濒临崩溃和断绝的关系起死回生。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因为眼泪而使得这个吻不能算火热，味道很苦很涩。

“我爱你，萧铁。”

绵长的一吻结束之后，顾彦和再一次重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