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八峒村(五十四)

“你们别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对何念一直都是中立态度,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那种。”

李酉贵突然回想起自己还当着这几人的面称呼何念为哑巴,他颇为尴尬地避开话题,有些勉强替自己解释,“那时候,是我做得不对。”

“我看这种话你还是留到阿念哥回来,亲自对他说吧。”

卓克陀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低声嘟囔起来,“要不是温良和谢晋告诉我,我都不敢想象他们口中的内援竟然是你。”

没有回答,李酉贵听到少女的话后只是轻微点了点头,从这张长相不似二十刚出头的脸上可以看出来,李酉贵真的是对以前做过的事感到抱歉。

温良热闹看够了,打岔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原因了吧?赵广生为什么对何念那样。”

“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猜那大概是因为排异性。”

李酉贵看着曲婉曲亭在收拾地上被他一屁股坐出来的“残局”,下意识向后倒退一步,“其实对何念抱有排斥的不止赵广生一人,还有那些追随赵家和柳仙的村民。”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阿念出身不好还不能说话吗?”想到何念在村里过着这样的生活,谢晋对八峒村不怎么好的印象更是变得恶劣起来。

李酉贵点点头,“也不全是吧,我觉得最主要原因还是他父母,你也知道我们村奉承的是宗族为上,像何念……最开始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名字,是直到后来出村办事,才从天河镇那边听说了由来。”

深深地叹了口气,李酉贵从身上搜刮出一枚硬币,他把硬币放在已经被恢复原样的桌子上,“何念就像这枚硬币一样,都是从外面来的,单凭一个何,在村里就是独一无二的外姓。”

“当时村民都很排斥这个虽然身体内流着八峒村血脉、却成长于外界的家伙,但有人出面持以反对声音,并且成功说服所有人留下了何念。”

李酉贵挑起细长却并不好看的眼睛,故作神秘地问面前几人,“你们猜,那人是谁?”

“我们当年又不在,怎么可能会猜到?”温良坐在椅子上半斜着身体,他勾起小拇指充当掏耳勺,边挠着耳洞边说,“如果硬要猜的话,我猜是赵丼吧?”

注意到李酉贵陷入短暂沉默,温良又问,“怎么不说话,难道真被我说对了?”

“对,当年确实是赵丼出面说服村里人同意阿念哥留下来,并且能作为少有的人,可以随意进出村子。”

卓克陀达清脆的声音成功让所有人看向她,不过她可没有李酉贵那般躲闪,就站在那里用水灵眼睛望着众人,“虽然当年我还很小,但是还有着那段记忆。”

“赵丼不但同意阿念哥归村,还亲自把阿念哥带到这里,让他和我们一起生活。”

屋外的雨好像下得小了些,但天空中依旧会不时闪过雷电,如同锋利且不规则的光剑,劈开笼罩在天空的云层。

卓克陀达的声音并不算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够听清,“在我小的时候,曾经认为赵丼是个待人十分和蔼的伯伯,但随着赵广生对阿念哥无数次变本加厉的欺负,我也对这个人无感了。”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赵广生幼年起做出的那些事,有一部分原因跟妒忌有关?”

温良吹掉从耳朵里掏出的灰,一本正经分析道,“何念是在很小的时候就自己回村了吧,那个时候你们都是正值青春少年期的小孩儿,而从小就懂得排斥外人的赵广生看到自己老爹同意让一个外姓人留下,自然不可能放过他。”

“小小年纪内心就这样,怪不得成人后会变成那副模样。”温良含沙射影地提了一嘴,又摇起脑袋,“但是仅因为这点有些不太靠谱,除了这以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李酉贵瘪着嘴,他眼见着温良把自己的话全部分析整理出来,只得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了。

“父母呢?既然阿念出生在村里,那他的父母肯定也是村里人吧?”

一旁充当听客的谢晋开口问道,“从我们进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听说过阿念父母的事情,就好像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一样……阿念最初回村,难道不就是为了找寻亲生父母吗?”

话刚一出口,谢晋就捕捉到李酉贵脸上转瞬即逝的神情,不像是违心的紧张,倒有点像是对某种事情的忌讳?

这次就连卓克陀达都没有出声,他们四人面面相觑,空气安静的只剩下屋外依旧滂沱大雨在冲刷着院落内的石砖声音。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卓克陀达率先打破沉默,她低垂眼眸,望着脚下地板,“我曾在阿念哥刚到家里来的时候,就问过阿婆了,但她却叫我不要管,说小孩子就跟小孩子玩好了,大人之间的事情不要掺手。”

“可是等我长大懂事后问她,得到的还是这个答复,我感觉阿念哥的亲生父母就像被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摸去一样,所有人都叫他是没爹没妈的哑巴,可他们从来都不肯承认,阿念哥曾经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杨阿婆是这么和你说的?”李酉贵神情变得有些奇怪,他挑了挑眉毛,用手指向自己。

“我李家虽然落魄了,但我爹却劝我想尽办法离开村子,而不是替他复兴家族,他虽然没有正面跟我说过何念的来历,但我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

李酉贵发觉温良正在盯着自己,再一次避开那道视线,他继续道,“他爹妈肯定是死了,所以何念回村子才见不到面,但他们的死因就很扑朔迷离,因为全村人都像商量好一样忌讳这件事,那我猜何念爹妈的死或许跟这个有关。”

“不是或许,是一定。”温良向后倾身,银白的发丝从他肩头滑落,他望向自己身侧的谢晋,“谢晋,你也能感觉出来吧。”

“嗯,如果所有人都对同一件事避而不谈,那些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外传的秘密。”谢晋觉得自己胸口有些发闷,何念的身世让他压抑的喘不过气。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一个襁褓中尚且没有自我认知的婴儿去到了外面的世界,先不说他是怎么去的,阿念的亲生父母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

是什么让他们忍痛把孩子送出村子,即便可能面临着生命危险也要这么做?

谢晋不由回想起天河镇那个旅店大姐讲述她太爷遇到的离奇故事,寒意自脚底往额头蹿,即便是在赵家面对那么多蛇的时候,他都从未有过这种恶寒。

“你父亲,如果你父亲的话,他是不是知道一些秘密?”谢晋结结巴巴问着李酉贵,但当他看到李酉贵嘴角那抹苦笑后,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李酉贵摸了摸鼻子,像是要搓掉那上面的酸楚,他指腹顺着鼻翼两侧狠狠搓了一把,“那你们恐怕来晚了。”

“李家族长已经瘫痪两年了,现在大部分事情实际上是由李酉贵来承担和处理。”卓克陀达在一旁小声解释。

“抱歉,我不知道……”谢晋感觉自己脑袋发沉,他向后倒退两步,后膝盖关节被椅子绊住,顺着跌落的力道,谢晋跌坐在自己身后的椅子上。

这个地方就仿佛编织未知谜团的黑洞,从一开始的排外到老蒋头的死亡,再到何念下落不明。

事态乱作一遭,那无止境黑洞就如同叵测人心,将他们引领入局,在缓慢剖析真相的过程中,真相亦将他们反噬。

谢晋向前佝偻着身体,他抓住自己耳侧碎发,巨大压力几欲要将他压垮,但他深知越是在这个时候自己越不能倒下。

现在祭祀还没开始,纪端就算服用了草药,也仅仅是维持性命状态,再加上突然不辞而别的何念也没有找到,所有事情都被赶到了一起,而谢晋所能做的只有抓着自己的头发无力悲哀。

“停停停,会秃的。”一只微凉手掌抓住谢晋手腕,温良咂着嘴,眼神中隐约带着关怀,“不是说老纪让我替他看好你吗,你可不能做出自残行为,放手听到没?”

连骗带呵地让谢晋放过头发,温良再次端起他的长杆旱烟,那烟杆中间部位绑着一块精致小巧的玉佩,正随着温良动作左右轻微摇摆。

“没有办法的话,想办法不就好了,虽然眼下遇到的问题是有点多,但逐一解开的话也未尝不是什么难题。”

温良拍拍谢晋肩膀,他再次坐回到自己位置上,然后对着几人扬眉,“现在无非就是老纪昏迷不醒,何念下落不明,再一个就是要顾及到即将开始的萨满祭祀。”

“我有一个主意,虽然有点大胆,但我觉得可行。”温良见其他三人面露疑惑,便继续说了下去,“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谢晋右眼角莫名一跳,他望着温良那张再次展露人畜无害的脸,突然觉得接下来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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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废话太多了,八峒村线有点多……

可能要60章结束了(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