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九十三章 八峒村(二十)

“刚才还好端端的人,怎么突然就吐血了!”谢晋顿时就觉得太阳穴涨得发疼,他把手放在纪端胸口,即便是那里缓慢却有力跳动的心跳,也无法平静他此时的内心。

“其实我知道的,他最近身体不舒服这件事。”谢晋手指轻轻摩挲着青年无力垂在身体旁的精致手掌,“我清楚他不想让我知道,所以选择隐忍不说,但我真的很想救他。”

温良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从一旁背包里掏出这段时间以来纪端服用的那枚黑色药丸。

本来拳头大小的药已经所剩无几,温良将剩下那块全部塞进纪端嘴里,也没有喂水,就这么静静地等待药丸在纪端嘴里融化。

“温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谢晋看着温良掰开纪端嘴巴查看药丸融化程度的动作,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下意识咬住的嘴唇。

“赵家恐怕在村中有一定的地位,而且那个赵丼盯上的人恐怕是你,要不你还是留在这里……”

“让我不去然后你一个人独自赴宴?省省吧,我像是那种对朋友不闻不问的人吗。”

温良确认药丸开始见效,顺手在纪端衣领上蹭掉口水,“你就别担心那些多余的事,要不这位醒来又要埋怨我放你一人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可是你,万一赵丼有意……”

“谁?我?被赵丼吗?”温良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向谢晋摆摆手,“别担心了,所谓五仙,说好听点是仙,说到底不过就是野兽成了精,你家那个小黑猫都比他们厉害。”

好歹狻猊也是传说中龙的后裔,即便那小黑猫血统没有那么纯,但自然也比那些个妖仙厉害许多。

“行了,我又不是老纪,能不能不要像宠溺儿子那样对我?”温良看着谢晋眼中快要溢出来的担忧,故意很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们道士是干什么的?”

“……捉鬼除妖?”谢晋怔怔地看着笑脸依旧的温良,搞不懂他是如何做到与整个村为敌的觉悟下还照常能笑得出来。

“你还知道啊,那就别担心了,这个村里分开行动是最不明智的选择,所以一起加油吧。”温良瞄向原本一动不动的纪端,“药差不多开始见效了。”

手掌中传来细微的颤动,谢晋忙低下头去看,纪端虽然还没睁眼,但意识似乎是恢复了。

这颗所谓的“伸腿瞪眼丸”药效十分显著,纪端刚刚还煞白的脸色在他们谈话间的工夫,已经好转了不少,尽管还很虚弱,但他至少能靠握住谢晋手指来表达他没事。

“看样子是所好转,但他现在这种情况,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何念你在这里陪……我靠,何念人呢?”

温良回头一看,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家伙此时不见踪影,房间内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别无他人。

“我刚才急着拉你们进来,他好像还坐在木桌那里。”谢晋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想起那群人对何念的态度,便忙提醒温良。

“抱歉,是我的失误,那些人不知道会不会为难他……温良你能先过去吗,纪端现在还没醒,我得在这里观察他的身体状况,一会儿就出来。”

“知道了。”温良也没等谢晋说完,推开门就向外跑,从他们睡觉的屋子到正堂,大概要穿过三五个房间外加一座荒废已久的废花园。

温良将这段不算段的距离跑得飞快,心中总有感觉在告诉他要出事。

穿过长廊,已经能见到正堂的木桌影子,赵丼果然没走,他站在何念面前,不知正在说些什么。

温良停下奔跑的动作,从跑变换成走路,他这次刻意隐藏了气息,以至于背对着他的赵丼都没能发现他靠近。

待到靠近了些,温良这才看清赵丼手里抓着的东西,正是那个用来给何念装巧克力的布袋,只不过原本叠成各种形状的糖纸被赵丼一股脑倒了出来,有的掉落在桌上,有的被风扬去了地上。

“只给你这么些东西,你就摇着尾巴贴上去?你是忘记自己身份了吗,用不用我帮你回忆一下?”

在赵丼的厉声询问之下,何念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情绪,虽然从他那张隐忍的脸上大致能猜到他很心疼那些被当做垃圾一样丢掉的糖纸,但他依旧不敢动。

正堂外的一众人,没有一个站出来帮何念说话,甚至都在那里看笑话,温良只觉自己的某一根神经狠狠跳动一下,突然有种冲动涌上心头。

“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呢?”强压下那股冲动,温良不怒反笑,赵丼诧异回头,一副惊讶他怎么悄然无声出现在这里的表情,脸上那些细微表情,无时不在提醒温良这明显他是在心虚。

“我看他手里有不属于他的东西,怕是他手脚不干净偷来的,就稍微教训了几句。”赵丼笑得很是敷衍,他脸上那层丑陋的皱纹都因为他做出的表情更加皱到一起。

“如果你指的是那个布袋的话,那的确是他自己的东西。”温良踱步到何念身后,宽大手掌轻轻碰上小家伙有些颤抖的脑袋,“那是我们送他的,有什么问题吗?”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误会了。”赵丼笑着将轻飘飘的布袋扔回到何念面前,“还给你,下次记得说清楚了。”

“赵老,我们决定登门拜访了。”温良脸上笑意更加强烈,同时他通过触摸感受到何念不再颤抖。

安抚似乎起到了作用,温良便专心应对赵丼,“不过另选个时间吧,我们今日午时前来拜访,如何?”

“也好,让我也有个准备的时间。”赵丼欣然同意,甚至还暗自安排起接下来的行程,“不嫌弃的话你们几位中午就到我家来用饭吧,我备上好菜好酒在家等候。”

既然目的已经达成,赵丼就没有再就在这里的必要,就在他找个借口刚想离开时,温良在后面叫住了他:“等等。”

赵丼转身,看到温良站在阴影中,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充满了压迫感,“既然做错事情,就要有个道歉的诚意吧。”

“什么?”赵丼没能理解,他眯眼盯着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毛头小子,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个。”温良依旧在笑,他指着赵丼脚下,赵丼顺着那个方向看去,自己脚下正踩着一张用花花绿绿糖纸叠成的迷你折纸。

大脑空白期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冲头的羞愤感,赵丼脸色有些发青,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刚才那般客气:“你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你都说是失误了,那也就是默认了刚才扔何念东西的行为是种错误,人犯错了都有改正错误的机会,我想你作为赵家的话事人,不会连这点都做不到吧。”

温良的话句句戳中,这让赵丼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刚才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羞辱何念,现在反倒是被抓着羞辱,这点是他作为赵家话事人忍不了的。

“你想让我道歉?”眼神微眯,阴冷的寒光直冲温良看去,但这个白发毛头小子却不为所动,赵丼不由得皱起稀疏眉头。

“把糖纸捡起来。”温良伸手在桌上一按,精准捕捉到即将被风刮走的糖纸,他打开布袋将造型别致的糖纸装了回去,转而笑看不远处赵丼,“就像这样。”

这比口头道歉还要羞辱人,赵丼气得额角青筋都暴起,虽然皱纹让青筋并不算十分明显,但让他一个如此身份的人给那哑巴做这种事情,他属实是低不下头。

“……让种事让年轻小伙子们干不行吗?”赵丼压着怒火低声陪笑,“我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弯腰满院子地捡糖纸,说出去也不像话不是?”

“也可以。”温良揣着明白装糊涂,对赵丼眼中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杀意视若无睹,“那就快点开始吧?别耽误赵老先生回家啊。”

院子里的众青年壮汉面面相觑,他们刚才还暗地里嘲讽过何念,现在怎么就局势反转非要他们不像话地在院子里捡什么破糖纸了?

“别看了,快点捡。”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些人只能满头雾水地跟着捡起糖纸,而在场最权贵的赵丼则是拉开椅子和温良面对面坐下,脸色也是越发的阴沉。

大约过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温良面前堆满了老宅内能捡到的所有糖纸,他有些不舍得收起手中长杆旱烟,十分没有诚意地说了句辛苦了。

赵丼离开的时候一言不发,明显是不想再见到温良的样子,可托他自己的福,不久后的中午他又能再次见到温良这张欠揍的脸。

一众人浩浩****地来,又虚张声势地离开,老宅内一下子安静不少,温良将收集到的糖纸再次装进布袋递给何念,他摸摸那小家伙的脑袋,没有说话。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良突然感觉何念在拉自己,低头一看,一枚剥开的巧克力闯进视线。

“啊,啊啊。”何念把巧克力塞进温良手里,有些语无伦次地比划着,“他们抢走的是空袋子,我偷偷给你留了一颗。”

温良有些愣怔,他看着何念的脸,那张只有淡漠表情的脸上,此刻竟有了几分笑意。

沉默片刻,他抬手将巧克力塞进嘴里,已经是半融化状态的巧克力很快就在嘴里化开,浓烈的可可味于舌尖萦绕,温良在何念疑惑的注视下将脑袋伏在桌上。

“啊,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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