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三十八章 今晚月色真美

温良接到谢晋电话的时候,正好在看一档脱口秀综艺节目,谢晋语速快声音小,再加上电视背景音刚巧在放观众哄堂大笑,温良一时没听太清。

“那什么,你再说一遍?”打着哈欠换了个姿势,温良又往嘴里塞了一只老式玉米卷,他有点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钱!你,你有没有靠谱一点能筹钱的地方?”

谢晋支支吾吾,他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找温良提钱的事,自己的治疗费还没还清,他又怎么能再替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向对方借那么多钱?

“钱?这个好说。”温良嫌脱口秀太吵点着鼠标退出换台,现在已经是饭点了,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你要多少?不是我说,你俩出去那么久什么时候回?我快要饿死了。”

电话那边是温良不满的碎碎念,随即传来什么东西被咀嚼的声音,谢晋不自然地抽了抽眼角,轻声说出了那手术的费用。

“什么?八万?”咀嚼声戛然而止,温良显然被这笔费用惊到了,“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纪端人呢,让他接电话。”

“不用,我就在旁边。”纪端靠近谢晋,温热的鼻息打在他脸颊上,有些痒,“是谢叔认识的人需要钱,他母亲突发心脏病,需要八万块钱做手术。”

低沉的嗓音就近在咫尺,谢晋为了不做出有异常人的行为,就这么保持假装自己打电话的姿势,在一旁听纪端和温良转述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纪端微微抬眼,他扫到谢晋的耳轮廓,有些泛着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热到了。

在两人都看不到的地方,温良撇撇嘴:“我能有什么办法?一万块钱我勉勉强强能凑出来,八万块……我又不是人肉提款机,那什么,之前不是有一个叫什么筹的,你在那上面发布消息试试,说不定可以得到社会爱心捐助。”

“水滴筹?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谢晋眼睛亮了几分,或许求助社会各界爱心人士是眼下最能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了吧。

电话那边传来短暂的沉默,片刻过后温良发出叹息:“没什么事了吧?我要继续忙了?”

“啊,没事了你忙吧。”谢晋匆匆道过谢,在即将挂断电话的时候,手机听筒再次传来温良的声音。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一觉睡醒就没人影了,好饿……”

手机被纪端抢过来,他果断中断通话,顺手将手机揣进了自己裤袋:“就知道吃,饿死他算了,这道士一天到晚好吃懒做,真闲。”

纪端瘪着嘴念叨,他靠在离谢晋不远处的墙上,目送着谢晋走过去安慰男人。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谢晋和身边的中年男人在某些方面上很相似,但是具体上哪里像他也说不上来。

就像是面临象群的蚂蚁,即使冒着被碾压到连尸体都不会完整的的风险,也依旧苦苦挣扎试图摆脱自己即将被踩扁的命运。

两个拥有着相似经历的人坐在那里,更像是同类间的报团取暖,虽然这点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谢晋把水滴筹的事情告诉了男人,男人听后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他深深地看了看谢晋,随即低头埋首在自己胸前,止不住的道谢。

他从未想过像谢晋这种本该与他仅限于买卖关系的陌生人,会认真地帮他处理每一件事,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用心。

“老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男人只顾着抓紧谢晋肩膀上的衣料,声音哽咽道,“希望这一切能赶紧好转吧,我的昕昕还没有回来,唉。”

谢晋装作不经意间抬眼看向纪端,两人透过几米远的距离交换了眼神,纪端意识到谢晋想干什么了。

“大哥,你能给我看看孩子照片吗?”谢晋在心中酝酿许久,这才把这句话慢吞吞地说出来,“你母亲养病这段时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一找……”

中年男人猛地抬头,他混淆着各种**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这怎么好意思,你都帮我这么多了。”

“都是举手之劳,大哥实话跟你讲…我其实是一个平台主播,也是有一些粉丝基数的,或许这也能帮你在寻找昕昕时提供一些线索。”

谢晋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两年后第一次对外人声称自己的职业,因为面前的中年男人有着和他相似的经历,所以谢晋这才放下防备讲了出来。

“真、真的吗?”

男人激动之余忍不住紧握住谢晋的手,他力气很大,谢晋的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纪端有些看不下去,快步走过去对准男人的手背冷不丁拍了一掌。

“……咦?”男人因高兴而上扬的嘴角僵在一半,他刚才明显感觉有人打了自己一巴掌?

那感觉真真切切,谢晋的手被他抓着,身边又没有其他人,他自己也不可能干出拿左手打右手的事情,那会是谁打的?

谢晋惊讶地瞪了纪端一眼,为避免男人发觉忙又主动问道:“怎么了大哥?”

“啊,没事,我总感觉自己手被人拍了一下,是错觉吗?”男人抬头张望四周,因为看不见纪端,他的目光直接穿透纪端看向了墙壁,走廊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是错觉吧,你今天情绪起伏这么大,一定累到了。”谢晋有点心虚,他试图转移对方注意力,“大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还有孩子的照片,能给我看一下吗?”

好在男人相信了他的解释并没有多想,粗糙大手放开谢晋,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只磨损有些严重的钱夹。

那钱夹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边边角角已经磨损的露出里层硬料,这钱夹应该是经常被男人带在身边。

“我叫程在民,这个是我六岁的儿子程昕。”男人从钱夹夹层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很新,应该是近些日子才照得。

谢晋接过照片,这是一张一寸照,照片上的小男孩可能是经常跟着爸爸外出干活的缘故,皮肤被晒成了健康的麦色。

男孩留着一头墨色短发,黑黝黝的眼睛笑起来发亮,虽然按程在民所说已经六岁了,看上去却比同龄孩子要显小。

“长得真可爱,很像你。”谢晋指腹轻抚孩子的照片,他的余光扫到程在民的脸,面前的中年男人又一次对着照片黯然神伤。

“发现孩子丢了的第一时间我就去报警了,虽然警察说案子已经受理但我当时就急啊,想先回家看看昕昕是不是自己回来了。”

程在民低垂着脑袋,声音染着沙哑,“谁承想呢,非但孩子没找到,还把我妈都急得病倒了,都是我的错。”

“你也别太自责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找到。”谢晋现在对安慰人已经越来越熟练了,他拿手机把程昕照片拍下来后,又将一寸照还给程在民。

“大哥,昕昕的话我尽量帮你找,你别太着急,照顾好自己和你母亲。”

谢晋看了眼时间发现不早了,在打算离开前反复叮嘱,“钱的问题你注册个账号,现在……现在好心人还是很多的,应该会有人帮你。”

告别程在民,谢晋和纪端走到公交站等回家的末班车,这一个下午兼晚上,时间既快又漫长。晚间的夏风很是清爽,吹拂在脸上甚至有一丝凉意。

纪端看着谢晋那张被微长发丝遮挡住的脸,突然冒出一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帮他了。”

没去管碍眼的头发,谢晋稍稍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一轮皎洁的月,过了很长时间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你不想让自己经历的事情再在他身上重蹈覆辙……说实话这句话我很早就想问你了。”

将近九点的站台除了他们两个别无他人,不过就算今天这里还有其他人,纪端也会这么明目张胆的质问出口。

纪端的眼中像是有团燃之不尽的火焰在燃烧,他紧盯着谢晋,问道:“你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跟程在民产生如此共情?黑煤球跟我说过你曾经想了结自己生命,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如冰刃,比吹拂在脸上的夜风还要刺骨,一刀刀戳在了谢晋心口上。

“……我不想说,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谢晋回避开纪端炽热的眼神,那惊慌程度就好像平日里那个总插科打诨的青年不见了,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吃人嗜血的雄狮。

不论是两年前的事故还是决心将刀片划向腕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他依旧是谢晋,依旧在这世间苟延残喘着。

事实也的确如纪端所说,谢晋觉得程在民和自己很像,同样是有着相似经历的人,从根本上却有质的区别。

“谢晋!”纪端突然厉声喝他的名字,温热手掌抓住他的肩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程在民落入人生低谷的时候有你在旁为他开导出主意,但是你没有。”

“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就那些喷子的言论来看,你绝对是在铺天盖地的谩骂和诅咒中独自挣扎,我知道那些不可能让你真正忘却,但你、你能不能……”

纪端像是被谢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气到了,他大口呼吸着,胸膛也在大幅度起伏,面前这人永远把自己包裹在一层看不见的壳里,就算想救,也要先撬开那厚厚的壳才行。

几乎都没经过思考,大手转而袭向男人的脖子,纪端使用蛮力将面前这人揽进自己怀里:“你能不能稍微回头看看我?你当我是死的吗!”

从没被人这么用力的拥抱过,谢晋一个踉跄就直接摔进青年温暖的怀抱,他下意识想挣扎,却被拥得更紧。

“纪……”

“从庆州乐园到谭江旧公寓,再到金城美院,我现在敢说我比谁都要了解你。”感受到怀中人的挣扎,纪端微微松了些力道好让他稍作喘息。

“虽然不得不承认,我现在这样子确实是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但我好歹救了你那么多次,你能不能意识到我有一直在你旁边?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虽然还有那个黑心道士,纪端暗自腹诽,他没有在这个时候报温良名号煞风景的必要,所以就没有提及。

憋屈在心中的话一股气全部倾诉出来,纪端没有再那么别扭了,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开谢晋,就这么保持着一副貌似是两人紧紧拥抱的假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纪端快要怀疑谢晋被自己的蛮力勒晕过去的时候,他的后背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了几下。

“知道了。”谢晋淡淡的声音在他耳侧响起,仔细听的话似乎还带着些许笑意,“纪端,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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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歇斯底里地……咆哮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hhh这周更新结束,周四再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