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三十二章 纪端 带我回家

“这是……头发?!”罗政也跟着蹲到雕塑旁边,他只向着温良手的位置瞥了一眼,刚才那副有些懒散的态度立刻就转变了。

单膝跪地,罗政一脸严肃地驱赶走碍事的温良,查看状况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头发不是人为黏上去的,而是从雕塑里长出来的。”温良表情无辜地立在一旁提醒道,“如果对这尊雕塑做鲁米诺反应,说不定还能找到不少血迹呢?”

罗政惊愕地看了眼他,拿出手机对准雕塑拍了几张照片,罗政这才问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那么严重,这个雕塑可能要先由我们警方保管,我们需要打开它进行取证。”

“用不了那么麻烦。”温良笑吟吟地说,然后他在罗政不解的注视下抱起那尊雕塑,朝着地上砸去。

随着重物落地发出的“啪嗒”一声巨响,雕塑面容上出现了裂纹,温良蹲在地上,手法熟练地在裂纹处敲了敲,还没等罗政做出反应时,雕塑裂开了。

“哎呀,手滑了。”温良感叹,假的不能再假。

“你!你怎么能损坏证物!”罗政瞪着这个看上去很老实的白发男人,几乎要被气晕过去,“如果里面真有尸体……这可是!”

温良刚才几乎用的是全力,雕塑这蛮横的外力摔断了一角,空心处断裂,这才**出里面的东西。

罗政视线不由自主被破碎的石膏吸引,他看到灰白色石膏体尚未被摔断的内部,镶嵌着一颗将近白骨化的干尸头颅,扑面而来有一股刺激性气味,那根**在外的头发就出自这里!

他在看到人头后,也顾不上给温良做思想教育了,他拨通一个号码,匆匆汇报情况:“紧急情况,金城美院西区教学楼109画室内发现人体残肢,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半个小时后,在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市分局的勘察车和几辆警车这才姗姗来迟。

车门打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跟着勘察组的人走进西教学楼,常年阴森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西教此时灯光大开,整栋楼仿佛都在发光。

109室门外,罗政谢晋和温良三人正站在那里等待,自从发现尸块后罗政就把两人驱赶了出去,防止进一步再破坏现场。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罗政抬头去望,一眼穿过身着制服的勘察组,看见了跟在后面的中年男人。

“闫队。”罗政迎了上去,他似乎和中年人是旧识,“还把你喊过来了,对不住啊。”

“没事,案子要紧,再说我也没睡。”闫姓中年人个子很高,他面色很沉着,就连眼角的皱纹比常人看上去要凌厉。

他迈着长腿走到谢晋和温良中间,开口就问:“你们俩,是谁发现的尸体?”

谢晋很不擅长应付像中年人这种看起来不苟言笑的角色,再加上心中着急,嘴上就变得支支吾吾。

“谢叔,没事的。”还是正常人看不见的纪端在身旁安慰,顺带把自己的身体挡在谢晋身前,“只是警察例行询问。”

温良眼角不由得抽搐,他耸耸肩,迎上那队长犀利的目光:“是我发现的,凶手已经被我转交给了罗队,另外我们还在油画系109教室发现了尸体。”

“闫队,这是温良,他们是刚才的报案人。”罗政在一旁打着圆场,虽然温良刚才打碎了重要物证,好在也是因为这个举动发现了尸,为了不让他们再挨分局领导的批评,他甚至帮温良说了几句好话。

“深更半夜,姑且先不谈他们二个为什么会出现在教学楼,嫌疑人是在宿舍被抓的吧,你们是怎么进去的?”

闫姓队长眼睛都没动一下,他深邃疲惫的双眼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直视着温良。

但是闫队长很快就发现,自己很难从面前这个面带笑容的白发年轻人身上找到什么破绽,简单来说,他看不透温良。

温良一双异色瞳孔虽然带着笑意,但其中好像蕴含着别的什么东西,那东西流淌在时间长河中逐渐麻木失去了本身的温度,就连闫队长这个有着几十年刑侦经验的老警察都看不透。

收回打量的目光,闫队长这才介绍自己:“我是市分局刑侦队的队长,我叫闫一峥,还请二位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没问题。”温良回答的相当爽快,在跟着闫一峥进去之前,他又趁着别人不注意给纪端使了个眼色,大概意思是让对方稳住谢晋别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老罗说,你是个道士?”闫一峥带着温良站在勘察组后面看他们行动,他有些似不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是的,我是正在云游中的道士。”温良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笑容,“我这个人从小就经常会做一些见义勇为的事情,毕竟不能总让坏人逍遥法外嘛。”

闫一峥“嗯”了一声,“这倒不用市民多费心,毕竟那是手握两条人命的杀人嫌疑犯,要是被误伤可就因小失大了,下次遇到这种事,你得先报警。”

“当然,肯定要报警。”温良态度十分诚恳,诚恳到他自己都快要以为自己下次不会再犯。

闫一峥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又看向温良身后有些畏畏缩缩的谢晋,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把目光放在了谢晋身上,看得谢晋浑身不自在。

“没…没有吧。”谢晋很不适应被其他人注视的这种感觉,他苍白的皮肤开始沸腾,脸皮像是在被烈火灼烧,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他身侧的青年把谢晋一切的行为举止尽收眼底,纪端从来都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谢晋这些种种异常的表现都在反应一个事实。

谢晋似乎认识眼前这个警察。

“没有吗?”闫一峥微微眯起双眼,他眼周的细纹聚集在一起,黑色瞳孔中映照着谢晋慌张的脸,“可是我觉得你很面熟。”

谢晋没有再作答,只是把头垂得更低,瘦削的脸红得快要滴血,几乎下巴都要够到自己胸前。

闫一峥默默地记住了谢晋这张脸,他也没有再去为难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而是决定等到回局里后再好好查明其身份。

前前后后又多在金城美院折腾了将近三个小时,谢晋一行人跟着闫一峥回市分局做了常规笔录,回到租住的宾馆,已经将近退房的时间。

“好累!”温良踢掉自己的布鞋,衣服也不脱,合衣倒向了自己的床,他面朝天花板,感叹道,“现在警察都这么尽职尽责了吗,太耽误时间了。”

身旁没有人应答,倒是厕所传来有些撕心裂肺的呕吐声,温良支棱起发沉的脑袋,朝着厕所喊到:“怎么了?谁吐了?”

厕所内,谢晋也不顾及沾有污渍的马桶,跪趴在前面撕心裂肺地呕吐,纪端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得在旁边顺着他的背一边询问。

“谢叔?谢晋你怎么了?”

纪端的声音就像被隔绝在一层看不见的膜外,谢晋听不清,此时他的内心正在被疯狂翻涌的记忆笼罩,那一幕幕过去刺痛着心脏,有一股说不上来的酸楚。

“咳…咳咳咳!”胃里仅剩的食物被倾泻而空,略苦的胆汁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谢晋整个背部开始**,一晚上的经历加上此刻内心的煎熬,让他有些脱力。

“水!快给我拿瓶水!”身旁不知谁在叫喊,一阵脚步声咚咚咚跑远,又再次折返。

谢晋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在旋转,他再也抓不住那陈年污垢的马桶,身子软绵绵一歪,却倒进一个比自己还要温暖的怀里。

甘甜冰凉的**顺着喉咙壁管滑入,恍惚间谢晋意识到自己被什么人打横抱了起来,他有些费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然后看到了纪端那张满是担忧的脸。

“纪端……”

听到自己的名字,纪端压住下巴看向自己怀里异常憔悴的谢晋:“嗯,怎么了?”

怀中人动了动身子,谢晋似乎是把脸埋在了自己胸前,纪端不动声色地走出厕所,在温良的注视下抱着谢晋来到床边,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谢晋放在**。

“我……家…”

隐隐约约能听到谢晋在呢喃什么,纪端在床边坐下,他扒开谢晋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这才听清楚对方说的是什么。

“我想回家,能带我回家吗?”

心中涌起复杂情绪,纪端就这么抱着谢晋思考良久,他轻声应道:“好,我们回家。”

身为普通人,折腾一晚体力早已耗尽,刚才的呕吐更是费掉最后的力气,谢晋在纪端近乎轻哄的声音中沉沉睡去。

仔细替谢晋掖好被角,又调低了室内空调的温度,温良默默地看着纪端做完这一切,这才忍不住问道:“你俩……你和他一直是这样?”

“这样是哪样?”纪端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先是到厕所仔仔细细洗了遍手,这才搬了张椅子坐到温良附近,“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事。”温良又把目光放到裹在棉被里沉睡的谢晋,这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憔悴得剩了张巴掌大的脸,睡着了看上去就像个学生一样。

“你想知道谢晋的事?”纪端观察着温良的表情变化,大概把这个道士的内心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从桌上拿过谢晋刚喝过的那瓶水,纪端也没有嫌弃的意思,拧开瓶盖就喝了一大口,“我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他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

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没开口说话,沉默了大概有两三分钟,温良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冒出一句:“他这个情况,明显是心病。”

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被心魔控制的人,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太如意的好结局。

“我知道是心病。”纪端颇为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望向谢晋的眼神开始变得费解,“但他自己不说出口,永远也不会打破自己那关,我也想通过引导慢慢让他讲出来。”

“显然你没成功,至少就目前来看是没有成功。”温良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粗粮窝头啃起来,他被噎得表情有些扭曲,“心病的治疗首先需要知道病因,你连原因都不知晓,又如何…咳,帮他。”

纪端没有作声,他知道温良说的不无道理,他一直觉得谢晋在逃避,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逃避谢晋曾经遭遇过的痛苦,不愿去面对丢失的那些记忆?

口袋传来**,趁着纪端愣神的功夫,一个毛茸茸的黑煤球探出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先是看了看温良,又看向**睡着的谢晋,然后钻了出来。

黑色的雾气凭空升起,一个**的黑发少年出现在温良和纪端之间,他在看到**的谢晋时,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撮黑色的毛发。

“你是啾?”纪端看到了那双充斥着愤怒的眼睛,觉得有些似曾相识,他试探地叫了一声。

可他没想黑发少年竟会因为这一声呼唤张牙舞爪朝着他的脸就扑了过来:“你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