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

第二十五章 金城美术学院(七)

两鬼隔门交流,那敲门声越发急促,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诡异。

听完温良一番话,谢晋面色有些纠结,他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虽然自身一堆破烂事还没处理完,但这并不妨碍他顾及其他人。

没有询问其他二人意见,谢晋犹豫再三,突然从学生椅上站起来,眼中带着少有的坚定,他想做一个大胆的决定。

“你要干什么去?”一只手抓住了他,纪端一直在注意着谢晋的举动,察觉到端倪后第一时间拽住了他的胳膊。

谢晋止住还没迈出去的步子,他看着伏在门内哭泣的白衣女人,小声说道:“我想……帮帮她。”

人生本苦短,死后怨念不散,这心中究竟是有多大的恨意,才能让这对姐妹在这仍有人活动的教学楼内支撑至今。

那个附身油画的白衣女人并没有伤害他们,而是带着他们躲到了这间储物室,虽然不清楚她有什么理由,但看起来似乎是在躲避她的妹妹。

“你帮她干什么?如果她是在和门外的无头女鬼演双簧呢?你就不怕把门一开,她们会对我们不急?”纪端没放手,他是用了几成力气的,凭借谢晋那瘦弱的小身板,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

谢晋蠕动双唇,纪端的问题直击眼下最有可能发生的危险,他无法反驳。

在他支支吾吾的工夫,纪端又道:“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厉鬼的话不能信,不然倒霉的就是你自己。

有时候纪端都怀疑,谢晋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是不是性格所致,唯唯诺诺的一副老好人样子,不会被人骗才有鬼。

“你让他去。”一旁看热闹的温良淡淡说道,他用指腹摩挲着烟杆,这才对上纪端那双明显带有责怪的眼神。

温良没有搭理纪端,他跳下桌子几步走到谢晋身旁:“你想帮她?”

“……嗯。”谢晋小心翼翼看了眼纪端,轻声应道。

“你想怎么帮?这女人连厉鬼都算不上,只是一缕被封存在这栋教学楼里的残魂,你一个活人,想怎么帮她?”

温良的话客观理智,他思路清晰的分析着眼下难题,那语气虽然慵懒亲和,但在谢晋听来这番话却比什么都要现实,足够击碎他的美好幻想。

谢晋知道,纪端出于对安全考虑大概率不会同意帮助白衣女人,开门放她出去这种提议更不可能会同意。

身为道士的温良就更别说了,作为此次到这里来就是要抓鬼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鬼。

“我,我是觉得她没有要伤害我们的意思……”谢晋有些磕磕绊绊地在急促敲门声中开口,“而且就算无头女鬼想进来的话,这一道门恐怕……”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难听的“吱呀”声一同响起,木门打开一条缝隙,一个女人的头颅从门外探了进来。

鲜红的衣裙像是沾满了血液,那张灰白色的脸上没有方才的疯狂,无头女鬼把自己大半个身体都探进屋里,这才重新将脑袋放回但脖子断口处。

那不是她的头,而是一张男性特征十分明显的脸。

半白的头发下是同样痛苦的脸,不过那张脸似乎受到了无头女鬼的影响,脸上表情正在僵硬地发生变化,看上去十分恐怖诡异。

“姐…姐……”

模糊声音自喉腔发出,那声音听不出男女,吐字也十分不清,但在场几人都听得真切,那声音正是出自无头女鬼脖颈间的那颗头颅。

“这女人能控制别人的头?”纪端下意识又往谢晋身前挡了挡,早在无头女鬼挤进屋的时候,他就已经扯着谢晋把人拽了回来,看到眼前这一幕,心中甚至有些后怕。

不过无头女鬼没有要对他们发难的举动,从那张180°向后转的灰白色脸来看,她显然还不太适应这颗脑袋。

但当白衣女人的残魂伸手贴在她脖子上的那一刻,无头女鬼身体在刹那间微微怔住了。

黑红色的血液从眼眶流出,那颗男性头颅因为早已失去生命力的缘故,代替眼泪流淌出来的只有黑红色血液。

不大的房间里,气温一下子就变得冰冷,无头女鬼环住自己姐姐的身体,以一种身体朝前头却向后的诡异姿势嚎啕大哭。

嘶哑难听的声音响彻在屋里,谢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觉得阴风里像是有无数只密密麻麻看不见的小虫,正在无情地钻进他的皮肤里。

两只终究还是见面的女鬼抱作一团,他们三人就像是被完完全全忽视掉了一般,瞬间失去了大半存在感。

黑狮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他有些悻悻地来到谢晋身边,长而浓密的鬃毛盖在身上,驱散了谢晋身上些许寒意。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温馨诡异的画面太令人费解了,他把自己陷在黑狮毛里,扭头去看纪端。

饶是在乐园见过邪魅鬼怪的纪端,此时也不能理解无头女鬼,他不知道这女人生前遭遇了什么,导致怨念会如此之大。

更令人费解的是在无头女鬼看到自己姐姐的时候,表现出的那种类似于无助迷茫的情绪,以至于忘记屋子里还站着她刚才还在追逐猎杀的对象。

“好一个姐妹情深。”唯有温良,像是没心没肺的看客,就差抓把瓜子在一旁磕了,“多么感人。”

他给予两鬼最高的评价,随即去看身旁二人,纪端和谢晋都在看着他,眼神中多多少少都带着几分疑惑。

“不感人吗?姐姐残魂被封锁在画后,妹妹丢失头颅依旧在寻找,她们身上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温良像是没看见两人眼中的情绪,自顾自拍拍手,向着二鬼走去,“我喜欢听故事,让我看看能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有意思的故事吧。”

察觉到有人靠近,无头女鬼脖子上的人头突然转动,狰狞的怪脸发出警告,她似乎很忌惮温良的到来。

无头女鬼想动手,一条苍白纤细的胳膊从破烂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裙子下伸出,是白衣女人的残魂却拦住了她。

“在下温良,是个道士。”温良距离二鬼两步远的地方止住了步子,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别担心,你姐姐就是被我救出来的,虽然我们的小家伙不小心吃了你的孩子,但我不会再伤害你们。”

灰蓝色的眼中闪着奇异的光,温良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把自己撇得很清,很难让人判断他所说话中的真实性。

纪端嘴角略微抽搐,他不知道温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从那家伙不怀好意的样子来看,绝对在闷声没干好事。

白衣女人的残魂指了指温良,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指,无头女鬼有些诧异,嘶哑着声音问道:“你说是这男人救了你?”

“谈不上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温良摆摆手,脚下却又是靠近一步,“你姐姐的残念寄托在指骨上,我只不过是个路过的好心人,把她从禁锢她的地方放出来罢了。”

无头女鬼那不协调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你是道士,为什么要救我姐姐?”

在她的印象里,学校方也曾为了重修西教学楼找过几个所谓的大师,那些半吊子的家伙一上来不管不顾就开始做法,不过最终都是以屁滚尿流的形式被赶走了。

所以无头女鬼心中才更加疑惑,面前这个看上去吊儿郎当的白发道士,为什么会不按照套路出牌。

“我这个人很有原则的,不杀无辜者,不斩冤死魂。”温良从背后解下包裹,他从一大堆东西里翻出一个木盒,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它。

纪端在温良背后看着其动作,他看到温良从木盒里掏出一颗被揪得有些变形的黑色药丸,然后递给了油画女人的残魂。

“你把这个吃了,你的魂体很不稳定,这有可能是我替你完成心愿的缘故。”

或许是看到无头女鬼质疑的目光,温良又自觉补充解释了一句,“这是定魂丹,如果她真魂飞魄散了,到时候你想后悔都来不及。”

这熟悉的动作,熟悉的话术,纪端越看越觉得眼熟,沉思片刻,他突然朝温良喊到:“喂,这不是伸腿瞪眼丸吗,什么时候成定魂丹了?”

无头女鬼本就在犹豫,一听到纪端这话,刚要去接的那只手迅速抽了回来,她警惕地看了眼不远处的纪端,眼神再次望向温良的时候,又再次变得怨毒。

被当场拆台,温良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从他额头隐约爆起的请青筋来看,他似乎已经在心底把纪端问候了无数遍。

“我所得话句句属实,我可以拿我的人格来保证。”

温良眼中多了几分认真,他很少摆出这副表情,“残魂在还愿之后不能在世间长存,如果不安定魂体,最快在太阳初升的时候,她就会魂飞魄散。”

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无头女鬼虽然没有头,但她不傻,有分辨是非的能力。

犹豫再三,她还是接过那颗黑乎乎不知由什么制成的药丸,从上面撕下一小块在手心揉搓,这才递给了白衣女人的残魂。

白衣女人的残魂没有犹豫,她仿佛可以接纳妹妹递过来的一切事物,不问不想,她接过药丸直接吞进口中。

一开始她的身体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她茫然地抬头去看温良,见温良也在盯着自己,白衣女人的残魂更加疑惑了。

又过了几分钟,她觉得有一股热流自胸口处的心脏涌出,逐渐向着身体各个部位涌去。

疼痛感随着记忆碎片一并涌来,生前那些遭遇像是一颗颗锐利的尖钉,正在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一下下砸进心脏。

白衣女人的残魂表情逐渐扭曲,她张开嘴,尖锐的声音在她喉腔炸裂开来。

无头女鬼见她这副样子,立刻龇牙咧嘴向温良抓来,长而弯曲的红色指甲就在即将要触碰到温良的脖子时,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挡住了身体,动弹不得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

一瞬间,愤怒痛苦的负面情绪浮现在脸上,无头女鬼脖颈间那颗不属于她的男性头颅露出最恐怖的表情,为了自己的姐姐她朝面前这个白发男人咆哮着。

温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就这么面无波澜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无头女鬼。

即便是这样,对方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隔挡在外,根本伤不到他分毫。

“发泄完了吗?”温良声音平淡的仿佛在问对方吃没吃早饭,他手指向白衣女人残魂的方向,“你现在再看,她是什么样子。”

无头女鬼依言照做,她回过头,只见自己刚才待的地方,她姐姐的那缕残魂已经不再虚无缥缈,此时正扬着一个浅浅的笑容朝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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