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抗战悍将

第三百一十章 冰山(十二)

六月二十二口夜晚,摩文仁坑道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们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阳光了。

日军台湾方面军第三十二军司令部的幸存者集结在一个炮弹箱做成的桌子周围,成一圆圈坐在石地上。

他们是参谋长长勇中将、经理部长佐藤大佐、高级副官葛野中佐、电报班长大野少佐、吉村中尉、正木少尉、高桥兵长和军属大迫、根吕铭。

八原高级参谋不在。他利用昨天的暗夜,已经潜入敌人的防线。如果他运气好,或许能透过战线,深入敌后,在某个岩洞中找到一只小船,然后逃回倭国。

牛岛不让八原与服他同死,他认为冲绳之战实践了八原的战略战术思想的正确性,他的学问和经验对于未来的倭国本土防御战将是无价之宝。

清冈永一大佐也不在。还在向摩文仁村撤退中,他就失踪了。他也许被一枚炮弹打死了吧,雨夜中,多少人成了阴鬼。

战场上的炮声突然出现了暂时的平静。气灯不再摇曳了,把一群人影定格在岩壁上。他们的表情都很宁静,没有死前的冲动,也没有辞世的绝望。八十二天的苦战超出了凡人的忍受限,他们盼着有个解脱。牛岛让冲绳人比嘉给他理了最后

一次发。在最后的解脱之前,牛岛中将想要给自己留下一个好一些的形象。

佐藤经理长把备好的酒端上来。长勇的病似乎全好了。不知从哪里产生了一般气力,他开始大声唱起歌来,唱的是他最得意的民谣调《观音经》。也许是回光返照的缘故,此时的长勇中将居然吐字朗朗,把凝滞的岩洞潮气搅动得颇为不安。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激动得近乎癫狂了。

唱着唱着,长勇的眼泪流了下来,最后难于自已。这里不是东京皇宫前的广场,中国人的机枪就在洞口狂嚣,破坏了气氛,快点儿动手吧。

长勇参谋长不唱了。他也没有抹去泪水,呷了一口酒,对牛岛中将说:“军司令官阁下,阁下之死是接近了极乐世界。而我,由于积恶太多,身体恐怕得下地狱,在三途河边,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分手啦。”

他说完,破涕为笑,笑得失去了控制。

牛岛把一杯酒一饮而尽:“哪里哪里,自从芦沟桥事变以来,我的部下多已丧生,此次冲绳决战,又造成部队极大的死伤,让我们一块儿去地狱吧。”

长勇收住了笑声:“既然如此,那我在三途河边继续给阁下当参谋长罗。”

这时候,长勇中将的副官坂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也凑上了一句:“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还给两位将军继续牵马缀镫了。”

突然,大家都不吭声了。连开玩笑的时间也没有了。再迟,恐怕中国人的火焰喷射器和炸药就会把山洞封死,那时候可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快了。

佐藤经理部长打破了沉默:“我们年长一辈的,就先走一步啦。”

人们纷纷让开,在岩洞面对大海的出口处准备了三个自决的位置。正中是牛岛、右手是长勇,左手是佐藤。在座位面前,铺好了白布。

佐藤二话没说,坐上座位,抽出手枪,干净利落地自杀了。

佐藤的尸体被撤下去了。该轮到剩下的两位中将。他们俩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静思,准备离开这个养育他们的尘世。

牛岛是不是有些后悔呢?

也许,他本来可以打赢“天一号”作战的。如果精锐的第九师团不调往台湾;如果他听八原的话不发动二次反攻;如

果“菊水”作战中神3机的命中率能提高一倍;如果“大和”舰冲上白沙海滩;如果庆良间列岛的特攻艇发挥了作用;如

果铁血勤皇队彻底破坏了读谷机场和嘉手纳机场;如果这个台3季节的3暴象往常一样可怕(直到十月份那场可怕的台风才席卷冲绳);如果雨季早来十天半月;如果给他运兵运弹药的船躲过了美军潜艇的狼牙;如果……他就能打赢,他就可以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武士。有时候,战场上的胜负之间就象纸一样薄。

其实,即使这些“如果”都实现了,即使美军输掉了“冰山”、倭国早晚也要失败。盟国的铁拳迟早会把它砸烂。

最大的“如果”,就是不要发动这场战争,不要在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在中国东北沈阳附近一个叫“柳条湖”的

地方自己炸坏自己的一段铁路。因为自从那天之后,一切都象推石头下山,不可收拾了。

然而这一切,牛岛那灌满了军国主义思想的头脑压根儿就不会去想。

黎明到来了。一九四五年六月二十三日的黎明,东方的天边泛起银灰色和蛋青色。太阳就要跃出海面了。牛岛中将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表:晨四时零五分。

大野少佐告知已经向大本营拍发了诀别电,并且砸烂了电台。

长勇脱去了整齐的军上装,露出一身雪白的绸衬衫,上面有他自己的手书:“忠则尽命,尽忠报国。”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牛岛满中将拔出了他的战刀。这是一柄名叫“来国俊”的珍贵宝刀。长勇中将也拔出了他的爱刀,那刀名叫“三池典太”。

牛岛和长勇本应向北方的东京皇宫方向遥拜。但时,洞口是向着东南方的。他们只好将就着遥拜了。因为中国士兵的汤姆森枪弹已经打到了洞口。

牛岛看到了岩洞口石缝中长着一朵黄色的蒲公英。他念头一闪,如果投降呢?连一朵小花都倔强地生活在大地上,何

况是一个人。帕西瓦尔中将不是在新加坡投降了吗?文莱特少将不是在科雷吉多尔岛投降了吗?甚至保卢斯元师也在斯大林格勒投降了。

奋战到底,尽职而投降,并非不光彩的事情。他虽年老,可还没到该死的岁数。他想起巴克纳中将在传单中对他讲的话“……阁下的部队作战顽强,你的地面战术赢得了你对手的尊敬……”

晚了,对于倭国来说,一切都已经太晚了。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把几个民族卷进去,作战的国家都是全民族动员起来

奋战。战斗也打得太血腥、太残忍,屠杀处处发生,报复比比皆是。一切都来得太晚了。在那古老的中世纪时代中,英法

两国的骑士,互相礼让,请对方先开火的遗3早成为历史。如果战争最后的结果会写在一张小学生用的*稿纸上,倭国帝国又为何要从瓜达尔卡纳尔、莫尔兹比和英帕尔,一直拼到九州呢?

他为自己的求生欲念感到可耻。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把“来国俊”刀刺入腹部。

不等牛岛满的血喷射出来,伺候在一旁的坂口胜副官就挥起战刀,砍下了牛岛的首级。

长勇参谋长也用三池典太刀切腹自杀了。

坂口胜大尉依法炮制,也砍了长勇的头。他丝毫也不手软。这在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的军队中,实在也是难以找到的。

坂口是熊本县人,剑道五段。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干今天的话计吧?

长勇虽然一副老相,死时却只有四十九岁。

吉野敏中尉和高桥曹长各抱着一颗中将的头颅,用手榴弹自爆了。

电报班长大野少佐和吉村中尉,率领着一百余名能动弹的残兵,冲出洞口,消失在摩文仁的山野中。

金红的朝阳终于升起在太平洋上。但它已经不是象征着皇军武运长久的那轮旭日了。

琉球岛上的枪声由激烈变为疏落,由疏落变成零星。日军有组织的抵抗终止了。除了小股部队还进行骚扰外,大批日军象塞班岛上一样,用各种稀奇古怪的方式自杀。

刘建业乘坐的吉普车在泥浆中颠簸而行,时时陷到泥里,要动用履带牵引车才能拖出来。尽管刘建业在陪同巴克纳中

将视察的时候,被倭国人的冷炮弹片打伤了肋部,但是,他还是坚持着不想被送到后方医院去疗养。他想亲眼看到倭国人

的最后结局。但是,伤势对他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车子一跳,他就搞得象刀剜似的。琉球总算是打下来了,美军伤亡大

得惊人,全部人数还没有统计出来,估计在三万左右,还要加上两万多非战斗伤亡,中国方面的伤亡者也至少不低于一万人。回想起在登陆日当天看着美国人不流血登陆时的情景,简直恍若隔世。

那么多的人都死了。一个个鲜活的面孔,有的甚至就当着刘建业的面,登上了去天国的道路。甚至到美国的罗伊盖

格少将宣布琉球已经被盟军占领的当天——这种宣布似乎早了点儿,因为在两天以后牛岛中将才自杀——还有两艘军舰被撞沉。倭国航空兵的第十次“菊水”特攻依然按计划执行。

无论如何,用鲜血写成的戏该落幕了。

刘建业的车子被一条山溪阻住。浊黄的洪水冲刷着山谷。四处可见日军的尸体,尽管,美国人的丧葬连加班加点干活,但是尸体太多,忙不过来,连美军的尸体也顾不上收,对日军和岛民的尸体就只好听之任之了。一些女尸都被美国兵扒光了衣服,以此发泄他们被压抑和扭曲的欲望。

一个倭国军官从对面的山凹里走到溪边,他看来没有受伤,个子很高,戴了一副金丝眼镜。他已经瘦骨嶙峋,脸上肮脏而阴暗,背有些驼,大概是在坑道和山洞中呆得太久的缘故。

这还是刘建业看到的第一个放弃抵抗的倭国军官,他的军阶是大佐。这位大佐大模大样地走到山溪边上,双膝跪下,

从溪中捧出泥水喝起来。浑浊的泥水从他胡子巴茬的嘴角漏下去。

他喝够了,坐在一块大卵石上,手伸到裤兜中掏东西。周围的士兵都紧张地用枪瞄准他。他苦笑着,掏出烟盒和火柴来。

他叼上烟,企图点着。一根一根的火柴都划光了。烟还没点上。也许是火柴太湿,也许是他手发抖,他的镇定是虚假的。

中国工兵迅速架好了简易桥。吉普车开过溪流,直抵那位大佐。他双手一摊,吐掉没点燃的烟,等着中国人来俘虏他。

刘建业走上前去,拍拍倭国军官的肩膀。刘建业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马尼拉雪茄和ZIPPO打火机,递给大佐一支。这烟还是麦克阿瑟将军送给自己的礼物。

大佐接了过去,点点头。刘建业自己也叼了一支,用打火机把两支雪茄都点上了。

“战斗对你来讲已经结束了。”刘建业说。

“我们被打败了。”大佐回答,他的一口漂亮的中国话使人吃惊。

“你们打得很够意思。”刘建业说。

“如果按我的方案,那会打得更好些。”大佐还有点儿遗憾。

“打得再好也救不了你们的帝国最终的命运。”

“军人只管打仗,其余是政治家的事。”大佐用脚划着圈子。

“倭国的军阀就是政治家。”刘建业猛吸一口烟。

大佐悄没声地说:“打了败仗没话好讲了。”

“你是——”“八原博通大佐。”

吉普车继续开着。一幕幕日军和平民的自杀景象触目惊心。他们就倒卧在路边的泥水里,尸体叠着尸体,被雨水泡得

肿涨起来。迎着刘建业的面,开过一辆接一辆的道奇十轮卡车,车上载满了战俘。他们全部光着身子,只套一条兜挡布,

在雨中发抖。不论是美军还是中国军人都被伪装投降的倭国兵吓怕了,逼着所有的战俘都脱光了衣服。

刘建业随着车队前往美军占领的读谷机场。沿途到处是军人、车辆、器材、帐篷和活动房子。推土机推平弹坑,泥凝

土搅拌机咣咣响。美国的“海蜂”和陆军工程兵部队在3雨中日夜赶工,修复和扩建冲绳的各个飞机场。伊江岛上的长程

跑道已经投入使用,B—29轰炸机从伊江岛上向九州和其他倭国本土列岛飞去,去播种火和死亡。

琉球的战斗尚未结束,美国海军陆战二师的其余两个团就已经登陆。他们从塞班来,第二次到达琉球海面。他们将在

琉球岛休整、训练、演习,准备在九州登陆血战。同样的,第49集团军的所有部队也都已经登陆,他们将与美国人一起在

琉球岛休整、训练、演习,最后杀向倭国本土。

第49集团军的单位散布在各处,刘建业常常一眼就认出来。于是,他只好下车来,到帐篷和活动房子里,去喝一杯老白干,会一会老朋友。后来的人听到岛上战役的艰苦情形,吓得直吐舌头。

大家为活着干杯,为自己干杯,为中国军队干杯,为组国干杯,为姑娘们和媳妇们干杯。

刘建业的酒喝多了,头脑昏沉沉的,说话也G无伦次,说到伤心处就哭起来。他又回想起罗店的凄3冷雨,回想起荡

气回肠的台儿庄,回想起在桂林坚守孤城的日日夜夜,回想起死去的朋友…战争是人类邪恶的冲动,然而,只要世界存在

一天,战争就存在一天,军人就存在一天,爱和死就变成永恒。即便是使用武器的战争消失了,政治上、思想上、信仰

上、经济上、道德上和生活中的战争依然存在,总要有人去效法军人,使用战争的科学和艺术。即使这种艺术像瑞士战略

家安东尼约米尼说的那样:“战争是一种充满了阴影的科学,在这种阴影下,一个人在行动中很难有把握。”

其他的人也喝得酩酊大醉。他们一起唱起国民革命军的军歌,又唱起熟悉的国歌。

忽然,有人唱起了《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我有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九一八,九一八,

从那个悲惨的时候,

脱离了我的家乡,

抛弃那无尽的宝藏,

流浪!流浪!

整日价在关内流浪!

哪年,哪月,

才能够回到我那可爱的故乡?

哪年,哪月,

才能够收回那无尽的宝藏?

爹娘啊,爹娘啊,

什么时候,

才能欢聚一堂?!

“兄弟,别哭,小鬼子的日子不长了,不用多久,你们就可以回家了,回到你们夜思梦想的家乡了。”刘建业一边听

着略带凄凉的歌声,一边拍着身边泣不成声地军官的肩膀,却不经意间自己也留下了眼泪。

是啊,多久没有回到南京了,自从在火车上最后一次见到南京的山水城林,时间已经过去快要八年了。人生到底能有多少个八年呢?

刘建业又呕吐起来。他为了避免难堪,走进帐篷外面的一条浅浅的山谷。谷3吹醒了他的脑袋。他依在一棵柳树旁,

自己清静一会儿。

沿着山谷走出一群倭国妇女。她们衣服褴褛,形容憔悴,三三两两地走着。她们发现了刘建业,一下子愣住了,几个人拥成一团。

这时候,一个倭国军官从妇女中钻出来,他看见了刘建业,居然还点了一下头。

倭国军官唰地抽出战刀。刘建业闪到树后,用他那柄0.38英寸的左轮手枪对准敌人。他的酒全吓醒了。

敌军官转向妇女,白光一闪,一位妇女就惨叫着倒下,其他妇女也不躲开,任由那军官疯狂地砍杀,只一瞬间,屠杀就结束了。妇女们全部惨死在血泊里。看来,那军官是在帮助她们自杀。倭国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民族哇!生有多么美好,

他们却毫不犹豫地选择死。

所有的妇女都死去了。倭国军官也用自己的军刀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妈妈,我回来了……”当刘建业走过去,意外的听到这个倭国军官的嘴里呢喃着这样的话G。

战争,摧残和扭曲了无数人的灵魂,但愿这场战争结束以后,世界再没有战争。

在读谷机场,刘建业遇见了约瑟夫史迪威将军。盖格少将没干几天,就被史迪威上将替代。史迪威将军是马歇尔五

星上将的好朋友。史迪威将军从中国离开没有很长时间,马歇尔将军一转手,就把他任命为第十集团军司令官。强大的第

十集团军将作为主力,在九州登陆,史迪威将军会创造远远超过他在缅甸战场的辉煌业绩,向倭国人报复他在北缅撤退中

蒙受的耻辱。他在一九四二年五月曾说:“我们丢脸地进入了地狱,并且一路挨打。我们必须找出其原因,然后打回去。”

今天,这句话也将象麦克阿瑟元帅那句“我一定回来”一样应验。

约瑟夫史迪威将军以琉球盟军地面部队指挥官的名义,向刘建业宣读了由美国新任总统杜鲁门签署的授勋命令,向

他颁发司令官级美国功绩勋章(该勋章被授予授予外国军人时,分以下四级:总司令,司令官,一般军官及外籍军团成员,授予美国国民功绩勋章时不分等级,每次奖励均颁发一枚功绩勋章)。

“刘建业将军,好好指挥你的部下,让它变成咬死倭国人的真正魔王。”

史迪威将军同刘建业握手,打开香槟酒为他祝贺。“亲爱的刘,你马上去菲律宾,麦克阿瑟上将想具体了解琉球的战 况,然后再修改谢尔曼将军制定的新计划。说实在的,你打得真不赖,能带着你的部队一直把倭国人的防线给打穿了。道

格拉斯很想听听你对未来战事的一些想法。”

刘建业心中苦笑。多年的战争拼杀下来,他对战争和杀戮已经厌倦了。他一度对军人抱着美好的幻想,梦见自己成为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去建立功勋。现在,他指挥着一个精锐的中国陆军集团军,伟大的成功之路已经在脚下铺展,他却在暗想着脱下戎装,回到南京,同家人还有未曾见面的小家伙,共享人生之乐。他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一种东方色彩的暖融融的家庭感和幸福感。读谷机场修整一新。大批战斗机和轰炸机停放在滑行道边。有陆军的飞机、海军的飞机和海军陆战队的飞机。起落滑行,频繁往来,忙得如同后世纽约的肯尼迪国际机场。

不久前,五月二十四日夜里,五架老式的倭国一式陆攻轰炸机冒着大雨在这里强行着陆。美军雷达发现以后,高射炮火打掉了四架。最后一架带伤用机腹在跑道上着陆。从破裂的机身里冲出十几名倭国敢死队员。他们是奥山道郎大尉的“义烈空挺队”。奥山大尉等人浑身挂满了炸药,冲入停机坪,连续炸毁了三十余架飞机。在燃烧瓶和飞机烧起的青白色火光中,日军敢死队员大声喊叫,用机枪杀伤到处逃窜的美军空勤人员。最后他们又点燃了七万加仑的两个航空油槽,把整个机场烧得象一个巨大的篝火堆。

载着刘建业中将的C—54型运输机飞离了跑道,直升蓝天。四架P-51野马式战斗机在它上方护航,飞机绕岛半周后,向西南方向菲律宾飞去。青葱的琉球隐现在云隙间,它象一个字母W和一个T连起来。刘建业想,如果W表示“战争”(即War),那T就表示“协商”(即Talk)。但愿人类的这场浩劫过后,会换来长长的和平。

机身下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刘建业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他起身离座,穿过隔门走进驾驶室。他找到上尉机长:“喂,上尉先生,我是刘建业中将。如果你不反对的话,请将飞机的航线再偏北一点儿,我想看看那个‘帝国’。”英俊的上尉立刻笑了,露出白牙:“我叫华特,我正巴不得如此呢。倭国的战斗机不是被公牛哈尔西打光了,就是藏起来留着等我们登陆的时候当神3机用。据说没有什么麻烦。”他指指上面。“那些小伙子们也正在抱怨执行一次和平的例行护航任务呢。”

C—54向北飞去。

季节性的热带气旋已经扫掠过琉球海面,沿着东海吹向中国大陆。台3过后出现了晴天。奄美大岛、吐葛喇列岛、大隅诸岛从机翼下的云缝间向后退去。机群已经接近了倭国本土列岛。机长说得对,倭国沿海的天空干干净净,毫无战争气氛。四架P—51警惕地跟随着运输机,如同忠诚的苏格兰牧羊犬。

种子岛也飞过了。

华特上尉从驾驶舱的隔门中走过来:“先生,九州到了。”

佐多岬出现在机翼下。C—54向右转弯,沿着九州东海岸飞行。

左翼下出现了一片莽莽苍苍的大陆,一望无边。沿海的坡地上开了梯田,种着稻米和杂粮,杂乱得如同印度僧侣的袈裟。大大小小的池塘象银镜片一样反射着阳光。大片的阔叶林覆盖着九州山脉。华特上尉心领神会地降低了高度,透过稀疏的薄云,能看到城镇和乡村,看见河流、桥、公路、机场、港口、船,甚至是人。

它就是倭国吗?

这就是布满了火山和温泉、在频繁的地震中寝卧不安的国家;自夸是东西方文化熔炉的国家;驾信佛教、神道教、孔教的国家;时而自卑又突然狂妄的国家;在几张榻榻米纸板房中做着帝国梦的国家。这就是那个拼命学习又拿老师开刀的民族;刻苦奋斗却又极端轻生的民族;讲究花道、茶道这种家庭雅兴却又屠杀了上千万异国人民的民族;创造了浮世绘、友禅绸却又生食人胆的民族,讲究自己民俗节日却又把别国人民投入血海的民族;祈奉自己神社却又毁坏他国祖坟的民族;借来外国文化却又想用自己杂七条八的文字和伦理去同化别人的民族;涌现了明惠上人((1173—1232)镰仓时代的华严宗高僧、宗达和铃木成高(倭国史学家)却又造就了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和谷寿夫的民族……一切美和丑都在这里奇特地融合;一切善和恶都在这里奇巧地混杂,一切野心勃勃的进取和**裸的凶残都在这里熔炼,一切进化和野蛮都在这里锻造。

它就是倭国。

它的一切宗教、礼仪、道德、信仰、习俗、3情、文化和艺术都是那么神秘而难以思议。刘建业同它打了八年仗,仍然感到不可捉摸。这个国家仿佛就是有一堆的矛盾体组成的。不管怎样,中国和美国、英国等盟国一起,最后终于战胜了它。真正战胜了吗?

确实如此。麦克阿瑟上将将率领百万大军在倭国登陆。斯大林的红军立刻就要横扫中国东北。中国的军队,也在咄咄

逼人地逐退中国战区的日军。英军在缅甸和马来反攻。澳军在新几内亚扫荡。洛克伍德的“狼群”几乎吃光了倭国船舰。

李梅的“地狱的火鸟”快要烧尽了倭国的城市。如果这一切盟国都嫌太慢,太不利索,死人太多,花费太昂费,那么,干脆让提尼安岛的五O九大队把那颗什么“超级炸弹”丢下去,把这个古怪、偏执、自信、狂妄、不屈不挠、扩张成性,从G言到思维方法都和别人不一样的民族从地图上抹掉。

那样就能结束一切吗?

倭国经过八十年的改革、维新、扩张、侵略之后,重新被剥得赤探裸的,俯伏在胜利者们脚下,思索自己文明应该走的正确历程,难道,在太平洋广大战区作战的盟军士兵、水兵、陆战队员、飞行员、卡车司机、工兵、妇女辅助队员,不同民族种族的老百姓、工人、农民、商贩、知识分子,他们流血、牺牲、致残、出力,忍饥挨饿,就是为了从被宰割者一跃而变为宰割者吗?

历史如流沙,战胜、战败时时发生。然而,民族总是不朽的,文明总是不朽的,正如同这个蓝色的星球。

应该怎样对待战败的倭国呢?

刘建业揽尽心智。必须审判战争罪犯,必须强制解散军火托拉斯,解散全部军队和军官团,铲除滋生战争的地基。也许,还要给倭国一部和平的宪法,给倭国人以民主,给人民以言论自由,诸如此类,或者使倭国变成一个二等民族。然而这一切都能解决问题吗?

这些都能保证倭国不象德国一样,从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废墟上东山再起吗?倭国是一个精力何等充沛的民族,它怎能甘心忍受战败的屈辱呢?

也许,应该用什么外科手术来除去它的毒瘤。不,应该是内科。让它的人民意识到自己的使命,不是用丑恶野蛮的侵略战争,而是用它勃发的精力和进取精神,去为未来的亚洲和世界和平与稳定,尽到自己的职责。

飞机接近了四国岛的足折岬。P—5l的战斗机飞行员报告说,四国基地的倭国战斗机已经升空,前来截击。

刘建业下令机队向东飞行,脱离倭国海岸,在硫黄岛加油,再飞向关岛,最后到达菲律宾。

他已经有了一个糊模的结论:盟军打碎的是一个军阀专制的血腥污浊的旧倭国。民族不会死。一个新的倭国,会象从火焰和灰烬中飞出来的凤凰一样,诞生在这一片磨难重重、多灾多事的岛群上。

他祈祷新的倭国是一个真的倭国,善的倭国,美的倭国。当然,如果不是,只要在有生之年,他不介意再给他们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