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年华

第一百零一章 /天涯若比邻

晚饭后,天渐渐的黑了,一天慢慢的又结束了,也是现在的白天还稍稍长了些,要是冬日,现在恐怕黑透了。

沈瑶冲了杯热牛奶放在桌上,沈默翻着漫画书,头也不抬,就让她先搁着,等会喝。

沈瑶也懒得多说,放下,就向门边走去。

冯强靠在门前抽烟,袅袅的烟雾在他的鼻翼,脸庞流动,极轻的烟雾,像是黏附在他脸庞一样,挥之不去。

黄昏后的s市,有好看的晚霞,由于可能近海的缘故,那彩霞后的天空,有种纯蓝纯蓝的底色,像是汪碧蓝的海子倒映在了半空,越发衬托的那彩霞瑰丽,如刚浣过的轻纱。

院子里的芭蕉掩映在暗暗的天色下,那旁支交缠的叶子宽而厚大,在夜色里也隐隐的有些狰狞。

冯强的烟快吸到末了,微红色的火芒渐渐的只剩下了一点猩红的点子。

烟到不似一般的烟气那样呛人,却有些微微的清香,像是薄荷脑油的味道,沁爽的很。

他吸完最后一口,连忙熄了,伸手将那烟头取下,往院子外丢去。

同时嘴里微微张开,那满嘴的烟气便如晨曦的雾气消散的一干二净。

冯强笑道:“怎样!有话要说。”

沈瑶微微的打量着着他的脸际,黄昏后朦胧的光晕停在他的侧脸上,他似乎多日没刮胡子,隐隐的胡渣渐渐的透了出来。其实冯叔叔也才刚过三十,但是后脑勺的白发却渐渐的多了。

她突然难以抑制,吐口道:“叔叔,这么多年为什么你不找个人照顾你。”

冯强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听她突然蹦出来一句,本来高兴的神色渐渐的隐去,他收敛起笑意,慢慢的嘴角发僵。

是啊,为什么呢?他也很想知道。

她自知失言,忙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叔叔。”

他没有作声,只是一双眼睛却复又盯着外面,那远处的天空,深紫色,橙蓝色,酒红色,云霞变幻莫测,在那水天一色的夜空里,消散成一层层袅袅波动的云气。

远处有风隐隐过来,门口的芭蕉树哗哗响起,那风中带着不远处的海浪的清爽气息,沈瑶也觉得脸上像是有温柔的手拂过,舒服极了。

他和艾梅相识于大学那年不过二十好几的芳华,可是如今,自己已经30岁了,似乎过去了很多年,过去了很久很久。可是每每当他回想起那段岁月又觉得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他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当初他第一个遇到艾梅,会不会她喜欢的会是他,他似乎哪里都不比沈如风差啊!”

可是日子久了,他似乎慢慢的不敢奢望这个答案了。

也或许那个答案早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因为世间上的爱情并不都是喜欢就能在一起。

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相爱的两个人能够在一起,而第二幸福的事,便是我爱的人能够得到幸福。

艾梅,因为我爱她,所以我希望她得到幸福,那份幸福即使关不关自己,已经不重要了,不重要。

也许往后的日子,他还会遇上一个对的人,只是这辈子他最重要的感情已经交托出去了,他只能喜欢,而不能爱了。

沈瑶见他良久不说话,也尴尬的很,一时怨怪自己说话不经思考,白白的惹得叔叔不高兴。

她知道叔叔的心思,这么多年对妈妈的想念,可是她多希望他能获得幸福。这些话她在心里不知道想了有多久,而且这一定也是妈妈的愿望。

她局促间不知怎样开口,只得僵在那里,陪着他一起看着外面的天空,慢慢的浓如黑墨,天,彻底的暗了下来。

冯强道:“也许有一天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是这些事情要在把小默的事情解决了才会。懂吗!”

他忽然转过来,眼睛里奇异的神采幽幽浮动,他拍拍沈瑶的肩,却并不多言语。而是转瞬绽开笑脸,回头笑道:“沈小默,又在偷听别人说话了不是!还假装在那里看书。”

他徐徐走过去,沈默张着一张脸,一脸认真的道:“我真的在看书。”

冯强走过去和他嬉闹,细长的身影,恍如梦境里的重叠。

是啊,现在没有什么是比小默的事情还要棘手,她看了会,复又把头转向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外面的路灯骤然亮起,扑进了院子里,灯光下那满地的落叶像是薄被。她看了看那远处,不知道现在在那里如何了,那个英挺的男生是不是也刚刚吃过饭,也这样站在窗前了。

他想念他们吗?想到这里,心里一阵波澜,忙觉得面颊滚烫,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她暗笑道。那抹笑容极轻,极慢,转瞬就消失在了唇角。

也许有一天会成真的。

梧桐镇。

萧然刚刚画完最后一幅画,稍稍有些倦怠了。放下笔,只觉得腰酸的厉害。上完最后一笔色彩,他也情不自禁的往上看去,却是刚刚完成的一幅少女的图画,她身形纤纤,临风站在梧桐树下,缓缓的行走,半身的白纱裙子轻轻晃荡如择下的无数雪白的尾羽。

浓绿的背景更衬托的她面容姣好,如出水白莲。

他似乎挺满意的,轻轻一笑,便站起来。窗子离得极尽,外面黑漆漆的,只有楼下几盏路灯微弱残辉,暗暗的洒了一地的老旧的灯光。

似乎他们走后,连这路灯的光芒都暗淡了不少。绵延无尽的梧桐树静静安眠,像是团聚而成的树海。

快走了大半个月了。

那钟声轻轻敲击,快11点了,似乎还是没什么睡意。从这里望过去,黑茫茫的一片,像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慢慢的包围了所有。

他轻叹口气,转身便合上窗子,开始收拾东西,明天他准备上一趟兴华寺,他也准备走一趟当初他走过的路。

这次终于换了过来,换他为他祈求了。

要带得东西不多,听说那山难爬的,别到时候耽误了时间。另外去祈福也不必带很多不必要的东西。屋子里摆着一盆碧绿的四季青,是他搬过来的,他们走后,他深怕它枯死了,于是就搬了过来到自己的屋子里,天天浇水,倒还养的挺有生机的样子。

他蹲下来收拾东西,朝包里塞。

手肘轻轻碰触到了画架,吱呀一声轻响,他看了看那画,想了想把它翻了过去。第二张却是个少年的,轻伏在窗台,托着腮,看着楼下树的倒影,笔触落到极好,少年温润的下巴轮廓细腻的像是弧线般圆润,他托着腮,微微笑意,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

他抿嘴一笑,收拾得手也停了停,似乎也被这笑容感染一般。

沈默的笑容似乎无论何时都这样有感染力,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还是不是玩闹的厉害,沈瑶能看好他吗?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多虑了,沈瑶那么看重沈默,自己也是瞎担心了。

连忙也不再多想,就继续收着东西。

沈默第一次躺在这样大的房间里睡觉,有些微微的不适应,总感觉空荡荡的,到不似他以前在梧桐镇那间小房间安心。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索性坐了起来,那窗外透过一阵阵柔和的清冷月光,被卷帘隔着洒在地上柔和一片,有细碎的光影像是调皮的眼睛一般对他眨着眼。

他呵呵一笑,望着那些影子,也觉得好玩。

被子软软的,摸起来顺滑滑的,他摸摸便掀开下了床。他轻着脚步慢些的走着,往书桌那里而去。经过那玻璃板,他偷偷的朝下望了眼,客厅里也暗暗的,但是仍然能清晰的看到那一水的玻璃屏风,似乎有光浅浅的映在上头,恍惚间如流水一般轻轻流淌,那样子。

他呵口气,也忍不住赞叹,便跨过去,到了书桌边。上午放着的行李箱还完好的放在那儿,他轻拉出来。极轻生怕发出一点响声。

拉开拉链,里面叠着完整的衣服,他伸手在里面抠什么东西,猫着腰在里面探索,手一会前,一会后,连神情也一会轻皱着眉,一会又屏息着神情像是颇为期待。

也不知道在掏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悻悻的大喊声:“找到了。”说完,连忙又紧张的捂住嘴巴,抓紧手里的东西,便不敢作声了。

好一会才罢休,轻呼口气,想必今天一路来的辛苦,姐姐他们也早睡的熟了。

当下轻笑声,也不多说,忙小踩着步往**而去。

他重新盖好被子,拿过枕头伏在上面,又掀起杯子蒙住头,这才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月光倒也还照的清楚,确是两张相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照的,却是和孙雨亭王峰一起照的,像还是那个夏天的事情。三个人都还穿着短袖,站在老梧桐树下,比着手,乐呵呵的笑得和什么是的。

他清楚的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期中考试,三个人的成绩刚好顺排全班的一二三名,连老师都赞不绝口,说三个人的关系果然是真的好,连考试成绩都是紧紧连着。

那天他们三个人高兴的很,一路欢叫着往回走,经过风沙渡的时候,刚巧碰到张叔叔在给老梧桐拍照,见他们三个人笑的高兴,问清楚缘由后,让他们三个人站在树下,给他们留张影。

他们第一次照相,尤其是沈默,有些害羞,所以嘴唇僵僵的,似笑非笑的样子。

取出来的时候,张叔第一时间给了他。孙雨亭和王峰嘲笑自己一张木瓜脸,还害的他好些日子都在两个人面前抬不起头。

他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手指轻碰到那面颊上,也觉得是有些不自然。

他们两个倒笑的好,尤其是大头,一脸灿烂的样子,习惯的搭着他的肩膀。

三个人的手型比成一个五角星的样子,手指尖碰在一起,紧紧相依。

看到这里,他微微的吸吸鼻子,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一样睡不着,是不是也一样在想念自己呢!

相片后却是个小小的平安符,六角形的被箱子压得有些稍稍的变形。他放下照片,用手将它捏捏,这是那次为萧然祈愿时候多留下的,他没舍得丢,一直存了下来。总想着说不定以后还有用,萧然那个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让自己受伤。这些平安符保佑他,应该够了,差不多。

他将平安符握在手心里,竖起手掌紧紧的夹在手心里,一脸虔诚。那次在佛前他也是这样,结果菩萨真的答应了他,那这一次应该也会答应自己的。

他和姐姐不在梧桐镇了,萧然一定要保重自己,千万千万不能在让自己受伤了。

他最挂念的就是他们三个人,大头和王峰还要好些,有家人在的,尤其是萧然,孤身一人,常常会不自觉的害怕他做出什么事情来,却没有人能够在他身旁。

想想就觉得有些难过,便斜躺下来,望着那卷帘后,清淡的月光份外柔和。

如他对他的笑容一样,总是不失分寸般的温柔如水,那是和对姐姐完全不同的。

他希望站在他的身边,陪伴他,让他身上的孤独感稍微减少些。

他喜欢姐姐,姐姐应该也能做到。

他翻回身子,不再想别的事情,有人就好。而且姐姐应该比自己更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