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年华

第六十九章 /等待的时光(二)

再醒过来,已经是深夜了,她如梦初醒,睁着迷蒙的眼,身上盖着件大衣,萧然静静的靠在旁边抽着烟,见她醒来立刻熄灭烟火,急切的问“醒了?”她见萧然肩头一片凌乱,穿着半件衬衫,立刻明白了把衣服还给他。

“穿上吧,别冻着了。”他们窝在小阳台下,这里是办公区本来人就比较少,这里又很少有人来,安安静静的,楼下的一切嘈杂似乎都听不到。

萧然接过衣服立即套上,扶着沈瑶起来,她淡淡的说:“谢谢你了。”他稍颔首,表示没事。

睡了一觉,似乎精神变得好多了,她摸摸自己的脸,觉得干燥燥的,她小声说:“我去会厕所,你等我会。”萧然依言答应,靠在走廊边等她。

小走廊里各个房间都暗暗的,只有尽头值班台还亮着灯,小护士似乎也熬不住,撑着头打着瞌睡。他摸摸肩头,那里还是温热热的一片。

刚刚沈瑶睡在他的肩上,他不敢动,只得扶着他靠着墙坐下来,她睡梦里还不住的叫着沈默的名字,凄楚的泪痕,他轻轻的替她抹去。她睡着就像个小孩子完全没有平时的冷静和持重,焦灼布满了一脸,看得他都有些心痛。

一天之内发生这样多的事情,连他一个男孩子都觉得有些应接不暇,更何况是一个如此外表坚强,而内心也如此羸弱的女孩。

想着沈瑶出来了,她脸上像是刚洗过一样,在看不出一丝哭过的痕迹,连头发也打理的整齐。

她看了眼萧然,轻声说:“走吧,我们去看看小默。”

她带着头,阳台上吹过一阵晚风,短发飞舞,有种濒临绝迹的逼迫美丽感。

他想了想跟着走了上去。

沈默的病房在三楼,她慢步走上去,不敢走的太快。楼梯上一片片的凝霜般的灯光被风吹得轻轻摇弋,她上了三楼,停在最后一层梯前细细凝望,楼梯旁安着扇大窗户,外面梧桐阵阵波涛,夜色里如怪兽般可怖。

她停了停、最后还是走了上去,一扇扇的门都关着,透出朦胧的微光,小走廊里响起了她的碎脚步声,一步步的重重的扣在这座十年的老楼里。她一边扫着门上的编号和姓名,一边走着。

终于看到了沈默的,他的在最里面,相对来说安静的多。那扇门新漆的,与这老楼暗沉沉的外观很不搭调。

握上门的把手,金属的冰凉让她心也冷的颤抖。

推开一条缝隙,窄窄如电影的取景,里面滴滴的声音,床头柜上的小灯柔和静谧,洒在心电器上,只有它还在工作,起起伏伏的线条生硬的在跳动。

沈默带着呼吸罩,一动不动的。

她终于决定进去,一闪身进了屋子。

慢慢的靠近床边,脚步轻的如猫咪一般,生怕打破了这宁静。她走近些,沈默的脸被清理的很干净了,只是有些地方都上了药水,还有些地方青紫一片,脸肿的不像样子,把一双大大的眼睛挤得那般小,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看上去伤的厉害。

她像是很久没看过他了,竟有些陌生,她不禁想这真的是小默吗?他跳啊,笑的,好像就是昨天才有的事情。

她失神跌落在椅子上,刚刚在厕所说好不能再哭,又渐渐冒了出来。想必这样安静的屋子里,没有什么比流眼泪更合适不过,眼泪静静的淌下,既不会发出声音,也能缓解自己心里的痛。

他眉头紧皱着,像是不太高兴,她“扑呲”一笑,夹着眼泪,伸手替他抹平。小默真是调皮,连这样了还这样搞怪的逗他笑。

她的手都破了,都是口子,她轻轻的抬起来,只觉得如刀割。那天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竟然会伤成这个样子。小默是最怕痛的,小时候连打个针都要自己陪着他。她此刻看全身竟没有一处完好,当时他一定痛的不可抑止吧。

她细看着,暗暗的灯光,一抹暗黄一角赫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他的枕边像是放着什么东西,她站起来轻轻抽了过来。

是妈妈的日记,原本暗黄的封面被干涸的血凝成了暗红色,一股血独有的猩味扑鼻,整本日记找不到原先的底色,都被染得暗红。血迹早已干透,甚至指甲刮得丝丝的碎屑子都能刮下来。灯下,仍然骇人可怖的狠。

她试着打开,却发现里面的书页早已发干黏在一起,稍稍用力,就撕裂了。

究竟流了多少血,竟然把一本日记染透成这个样子。

她再回头,沈默脸在灯下更加苍白透明,毫无血色。氧气罩盖着他的鼻孔,她略微俯下身子,连嘴唇也如干透了的白纸。

她正看着,门被推开,他以为是萧然,进来的却是个小护士,她赶紧默默眼泪。护士似乎也不知道里面有人,她托着托盘进来换吊瓶,沈瑶刚巧回头看她,也许是灯光微暗,她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只觉得如风中的一尾枯蝶,盈盈的随风飘荡,让人心生怜惜。

小护士微笑:“你是沈默的家人。”

沈瑶轻点头,她让了过来,好让她工作。护士放下托盘,熟练的踮起脚换下已经完了的盐水瓶,又挂起了个新的,接着她看了下心电图,细细的在纸上写着什么。沈瑶退到床尾,静静的看着安静如斯的沈默。

护士写完,收起夹子,轻放在托盘里,端起来正准备走,突然看见了沈瑶手中把本“暗红”的笔记。

她轻问道:“这本日记应该挺重要的吧。”沈瑶回头细打量了下她,目光毫无表情。她连忙急着辩解回道:“没事,只是他被送过来的时候,手里还一直抓着这本笔记,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他手里取下来。当时所有的医生想,这本日记应该非常重要,不然不会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仍然攥的这么的紧。”

她轻轻微笑,淡淡道:“我相信老天一定会保佑他的。”说完就静静的退了出去。

她轻听着门合上,泪就扑簌扑簌的滚落,再难克制。

小护士的话像是一块小石头,静静的砸在她的心湖,只听得“咔”一声,原本被冻结的冰细小的缝隙沿着向四周延伸,然后“轰然碎裂”,如滔滔江水般从心底灌上来。

她终究是对的,她的小默终究是没有让她失望。

她答应过妈妈,一定拼自己的命去保护他,可是她做的再多,却终是让他受到这样大的伤害。

她恨不得躺在**的是她,让她的心不至于被掏空还要难过千倍,万倍。

她哭的倾倒,卧在地上,万把刀子扎心也比喻不了她内心的痛苦。

她原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好,再不济也是沈默知道后不原谅她,她从来要的就不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比要了她命还要的痛心。

她大声的哭出来,再难抑制,房间里都回响着她的哭声,撕心裂肺也不过于此,心电图“滴滴”的响动,更衬的她哭声尖细,隐忍,如牛毛银针,扎的人心上一个个密密麻麻的血孔,滔滔的往外流血。

沈默安卧在**,灯光掩映,映的他的脸如今年冬日的残雪,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像是他吊的盐水,漏了下来,静静的滑过脸颊,晶莹剔透般的亮。

门外,一个影子站了了良久,终究是不敢推开,他一直站在那儿,像个卫士,守护着小房间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