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年华

第二十二章 /吃饭

醒来身上还盖着毯子,外面的雨还在下着,玻璃上都是急促的水痕,前赴后继的敲击着玻璃,有些冷了。沈默起来去关窗子,头又有些疼了,像是有只东西在里面咬他,真是怪事。关好窗户他去倒水喝,温热的水喝进肚子里好了许多。沈瑶刚好出来,手里拿着杯子问他“干嘛。”

“嗯,刚睡了会。”沈默说道,杯子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刚想再去躺会沈瑶突然说:“小默,你去告诉萧然一声,今天姐姐做客请他们来吃饭。”沈默听了来劲了,他追问“真的啊。”沈瑶笑了笑就进了厨房,虽然她一直不太喜欢沈默和陌生人接触,可是她和萧然见过几面,她有感觉他不是个坏人,她反而觉得他一定也是个有过去的人,明媚的笑颜里总有一些藏不住的倦怠和疲劳。而且上次确实幸亏他及时救了小默,这份恩情她是一定会还的,她从来都不喜欢欠别人的。小默她以后会保护好,会尽她所有的力量和本事去保护,不会在让他受伤害。脖子上的项链触手升温,金色的链子像是妈妈的手臂一样暖和,项链是妈妈临终前交给她的,她曾经答应过妈妈的,一定会倾尽自己所有去照顾沈默,她不能食言的。

小厨房永远让她觉得快乐,她总是觉得妈妈一直在这里守护着她和沈默。年幼的时候她经常站在这里看妈妈在厨房里忙活,嗅着厨房里飘过来的香气。妈妈总是会笑着看着她安慰她饭菜一会就好,妈妈的笑容在厨房的热气里总显得特别温润和蔼。如今妈妈是不在了,可是她一直觉得温暖和安心,不管她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心情怎样的不好,只要腾起灶火,就一定会好。她整理好菜,一样一样的摆好在案板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都还散着冷气,用水一冲,冰晶就被冲掉了,露出里面嫩绿的菜心。被刀子切破了手指是常有的事情,她其实特别怕疼,也想过不学算了,可妈妈每次都在饭后,小默跟着爸爸去外面散步,妈妈就拉过她坐在灯下帮她包扎伤口,橘黄的白炽灯总是觉得特别暖人,灯光温柔的洒在妈妈的手上,上面都是深浅不一的老茧。妈妈细心的帮她处理手上的小口子,一面语重心长的和她说话,妈妈说她倒不觉得自己手上这些伤口有多难看,相反她觉得高兴,因为这些口子代表了她的努力和一路走来的艰辛,人哪有不落疤的时候,一个疤叫你记住一个道理,做事情怎么能这样,要有始有终。后来她咬咬牙,就真的学会了,妈妈会做的菜,她如今也都会了。温热的火烧着锅子里的滚油,菜倒上去一片片滋滋的响声,烧菜的间隙,沈瑶总喜欢靠在小厨房的墙上,看着锅子下的火苗跳动,幽蓝色的小火苗,扑腾腾的映在墙上和她的脸上,火温像是要渗进她的眼睛里,直通通的暖意遍布全身。她每次觉得支持不下去,觉得无望的时候就会这样。

温暖有时候并不一定要别人给予,自己也能够给于自己。

她刚烧好一道菜,沈默就拉着嗓子叫了开来,她答应了一声就继续弄。萧然第一次来这里,他本是不好意思来的,沈默死命的拉他拽他让他没有办法。他第一次走进这里,小小的屋子里收拾的整齐又干净,客厅的里角放着一整排的书架,排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窗户边还放着个躺椅,古藤木的椅子,椅角刮花了显得有些年头了,也许有风也许是惯性,椅子摇摇晃晃的像是有人靠在上面。沈默拉着他坐下,给他倒水,一边回头朝厨房里喊,萧然扯扯他让他安静,沈默才歇下来也倒了杯水给自己。聊了一会沈瑶还是没有出来,萧然闲的无聊就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的看看,沈默懒懒的趴在桌子上,看着萧然来回的在屋子里走。萧然走近窗口,外面辽阔无边的眼际延伸到了天边,点点的黄混杂着稀疏的枯枝,叶子都落尽了。秋已深了吗?梧桐镇永远都是这样,无论何时,看着都觉得壮阔,遍布全城的梧桐像是波澜无际的深海,像是要把人给吸进去。

“怎样,位置很好把,”沈默不知道何时跑过来的,他坐在躺椅上乐呵呵的问他。

位置确实是好,能够看到梧桐镇全城的景色,一切仿佛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有风冷的从远处吹过来,悉悉索索的像是冰贴在脸上,一丝丝冰凉。萧然想了想还是拢了拢窗户,挡住直面来的冷风,天气似乎越来越冷了。他刚回头,沈默伸着腿摇的特别起劲,躺椅整个都是古藤木的,上了不少年头了吧,声音听起来“吱吱”像是老人疲惫的喘息。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被书架边的一长幅画吸引住了,那幅画用木框装裱着,画的是鱼家山水,一位老翁撑着一叶小船从山溪里顺流而下,画的右脚写着一行颇具古风的小篆,字体凌乱有序不好辨认,但萧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沈如风,于1999年四月贰拾日。也许是他也学画的缘故,觉得这幅画画的甚好,传统的中国画,线条粗狂却不呆板,瘦弱粗细的笔法运用的特别到位,只是好像好久没有擦过了,上面能看得见有细微的灰尘。萧然刚想挡挡,手却被沈默给拉了下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不想好了啊,这幅画任何人都不能碰的,要不然姐姐一定把你骂死,”沈默急切道。

沈默的样子认真严肃看上去不像胡说,他说“这幅画上有好多灰尘的啊,我想擦擦,这么好的一幅画。”

沈默拉着他离开这幅画,把他拖到桌子边,细声的说“这幅画是爸爸画的,姐姐一直不喜欢爸爸,所以这幅画姐姐不让任何人碰,谁都不行。”沈默说完还点了下头像是在告诫他一样。萧然还想在问,但细想这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他打听那么仔细干嘛,就作罢了。两人随便找了个话题聊着,还没聊完,沈瑶就出来了。

沈瑶解下围兜,抖了抖,收好放在椅背上,她笑了笑,也许是刚从厨房里出来,沈瑶脸红扑扑的,像是红云。她走过来倒水喝,轻扬起杯子,动作轻柔缓慢。她说“等会哦,马上好了。”这句话倒说的萧然不好意思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局促不安。沈瑶像是看出来了,她紧接着说“没事,只烧了几个菜,随便吃吃。”她紧握着杯子,杯壁倒映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她才放下来,厨房里飘来一阵阵香味,沈默按耐不住了,他连忙问道“姐,你在煮什么啊,这么香。”

“就你馋。”沈瑶斜他一眼,她烧了一道妈妈以前常做,但自从妈妈去世以后她很少做过的菜,“青龙过海”。这道菜是妈妈以前常做的,听说是满汉全席里的一道著名的菜肴,他和小默小时候吃过很多回,那个味道让他们至今都难忘。好在她学会了,这道菜是妈妈最拿手的,要是失传了岂不可惜。这道菜要慢慢的炖,决不能急,她学的时候整整花了大半月才算学好,要一直用小火熬,炖到骨肉分离才算好。妈妈说做菜如做人,只有慢工出细活,只有花了精力才能炖出好的菜肴,只有努力花了功夫才能经营好自己的人生。

沈瑶叮嘱沈默把桌子整理好,准备好吃饭,沈默立刻得令一样跳起来,甩着抹布蹦啊蹦的往厨房里单脚跳,那个样子惹得萧然又忍不住想笑,沈默真会搞怪。他也拿着抹布跟着走,小小的厨房,靠近了那股香味就更重了,像是要钻进了鼻孔。沈瑶堵着不让沈默进,她捧着碟子递给沈默,沈默端着就走,口里还嚷着“上菜了哦,”沈瑶听到忍不住啐他“沈小默,您能不发神经吗啊。”沈默听到笑的更加大声,不过真的停了嘴。一会菜就摆上了桌,七八个菜,还散着热气。蔬菜香味混着热气觉得特别暖和。沈默端着两碗饭,先递给萧然自己才坐下来,

“饿死我了,”沈默刚坐下就扒饭,扒了一会又停了下来,眼睛盯着厨房,沈瑶用抹布包着沙锅走了出来,香味比先前还要重,沙锅的盖子扑扑的动,像是里面有东西在顶它。香味就是从间隙里流出来的,一会就充满了整间屋子。沙锅刚好放在桌子中间,沈瑶揭开盖子,里面像是煮沸的开水,一阵热气扑腾,香味扑面而来,是炖好的沙锅鸡。

“是青龙过海,”沈默眼尖一眼就认了出来。他大嚷:“姐,原来你是在做这个啊,难怪这么久。”妈妈做过的他一直到今天还记忆犹新,那个味道他想也许一辈子都难以忘掉吧。他第一个伸筷子去夹,肉早已炖的熟烂,轻轻一夹就撕了下来,他慌的往嘴里送,鸡肉刚从沙锅里夹出来,烫的他嘴巴缩直直呼烫,真的烫啊。沈瑶赶忙倒了杯水给他,嚷着“你就不能慢些,谁和你抢。”说完敲了下他的头,才坐下来。萧然放下碗一个劲的追问,“没事吧,没事吧”。沈默突然哈哈笑了起来,

“没事拉,烫了一下哪有这么严重。”他笑着,沈瑶看了眼萧然说:“没事,别理他。”

虽然是说他,但到底沈瑶还是疼他的,她拿过沈默的小碗,细心的撕了几处较好的肉,还盛了些汤给他,让他慢慢吃。她也叮嘱萧然“多吃些。”要不然二次就没有这么鲜的味道了。

萧然吃了每一道菜,味道很好,很好吃,很像家乡的味道。他一直吃的不多,但这次却吃了几碗饭,连沈默都嚷着“萧然,没想到你这么能吃啊。”菜里有股家的味道,让他吃的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他自从离家以后,从来没有想过能够在吃到家里的味道,是啊,也许这辈子他再也回不了家了,他想。

饭后,沈瑶切了水果,三个人围在桌子边聊天,沈瑶问了萧然一些问题,沈默就伏在桌子上吃水果盯着两个人看。沈瑶问了他是怎样来梧桐镇的,他的来历,萧然选择了一些回答,隐瞒了一些真相,他不想掏空心窝的把自己的伤疤给别人看,即使关系在亲密的人,应该都会有些自己的小秘密。有些事情也许隐瞒了是好事,况且他和沈默沈瑶也没到那种亲密无间的地步。沈瑶不知道察觉没有,萧然总觉得沈瑶睿智的厉害,她好像总能洞悉些什么。她笑着点头说“哦,这样啊,这样。”三个人聊了会,萧然想着晚了耽误人家休息起来告辞,沈默才停下吃水果的手,站起来说“要走了啊,多玩会吧。”他的嘴边还黏着一粒水果籽,样子让萧然又忍不住笑了。沈默送他到门口,萧然才指指嘴角,沈默看懂了用手一摸,籽掉了下来,沈默也笑了,吐吐舌头缩了回去。

这天夜里,萧然破天荒的做了一个梦,月亮透过黑纱似的窗帘照进来,细小的光柱静静投射到床前。萧然又回到了他一直魂牵梦萦的家乡,那里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姜花,他欢快的在田埂上奔跑,田埂尽头奶奶站在那里,张开双手拥着萧然,奶奶的身上有清香的洗衣粉味道夹着姜花的沁人味道让他熟悉的想哭,他五岁就被拐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在回来,但现在他却真的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