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年华

第二十章 /探视

医院。

长长的走廊上静的可怕,夜都深了。萧然醒了,一阵刺心的疼痛,用手摸上去,头上不知何时缠了好大圈的绷带,一圈圈的像是裹木乃伊一样的厚重。隔着床头微弱的荧光灯,静静的融化浓的化不开的黑暗,一节节的把木质地板照亮。点滴声像是微弱的心跳,萧然勉强坐起来,头痛欲裂。

他想起来那最后的一番场景,他也不知道被打成什么样子,只是后来毫无知觉。被凑巧路过的镇上的人救起来送到医院,沈默似乎伤的比他还要严重,只记得一路上他的鼻子不停的在流血,糊了他的脸。在后来他也因为疼痛过度再次晕倒,醒来便是这间小小的病房,散着药水味道。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这是萧然一直记得的一句话,从小到大除了奶奶,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沈默替他挨打,他真的从来都没曾想过,他本来是想保护沈默的,却没想到沈默却拼死保护了他。他的笑容,他的倔强,他拼死赖在他的身上,棍棒,几个男生讥诮的笑声,火红色的晚霞包裹住的眼泪,一滴滴的血,不住的在脑袋里回想。他吃痛的轻哼一声,用手使劲的按住头,绷带里又有淡淡红色往外沁,“沈默在哪里?”他刚想起来就按耐不住,吃力的从**翻下来,踏上拖鞋,只是头脑昏沉,竟使不上多大的力气,像是随时要倒下去。

走廊上是一整套的小房间,虚弱让他迈不开步子,他从自己隔间找起来,手扶着墙壁一步步慢慢的挪着,灯照下去的手骨,苍白的毫无血色。外面是浓的如墨的夜色,天空里星星稀疏的很,东一颗,西一颗,像是天公随意撒下的一把银钉子。走廊里静静的,只有顶上的射灯将脚下照的雪亮,那灯装的颇为不牢,风一吹左右摇晃。小房间里都是暗暗的,他一间间慢慢的找,走廊不长,萧然却花了不少力气,最后终于还是找到,305。他隔着门上的小窗子看见沈默睡的很安稳,脸上涂了药水,一道道红色的疤痕涂在脸上让他看上去伤的不轻。沈瑶坐在床边的小沙发上,散乱的短发像是多日没打理过一般,暗暗的如水般的夜色透进来混着走廊射进来的雪白色灯光,光和影的交织让她的脸格外的模糊。她用手撑着头不知道是打瞌睡还是在想什么,眼睛一直盯着沈默。萧然轻轻的敲了门,声音轻微细小,像是夏日清晨的风,柔和清冽。开门的是沈瑶,尽管已经做好了一万分准备,萧然还是被沈瑶的眼睛给吓住了,那种眼神像是看害虫一般厌恶,萧然想了好久的话慢慢被砍成一段段的,零散,没有规律。

“沈默,好,,,,,,,,,,,些 ,,,,,,,没有,,,,,。”他承认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这般无奈过。沈瑶漆黑色的瞳孔和夜色交柔在一起,望不到边的荒凉。从外面刮起了好长段的晚风,窗台上的玻璃咯咯的轻声响,灯晃得更加剧烈,衬得地面的影子也哗哗的来回倾倒,像是要随时掉下来一样。沉默了很久,沈瑶终于不再看他,萧然的背脊一松,才发现身上出了好大的汗,细细密密的,被风一吹格外的凉。

“好多了,没事。”说完她就进去了,没在看他。萧然彻底软了,却再也迈不开步子了,身体像是疲惫的弹簧失去弹性,整个人忽的软了下来。他撑着墙壁滑了下来,水泥地冰的可以,他坐在地上,视线投到了远处的天际,茫茫的夜色像是把天和地都缝在了一起,看不出界限,零散的星星像是镶嵌上的宝石纽扣。不被信任的感觉难过到了极致,就像小时候村子里丢了东西一样,不是他偷的,却诬陷是他偷的,不过那时候奶奶相信他,而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办。疲惫和虚弱像是毒药一样让他头疼不可抑制,头上有温热的**,让额头像是发烧一样,烫的惊人,他支持不住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第二日的清晨,他摸摸头,还是缠了好厚的绷带,头还是隐隐的痛,他刚想坐起来,从旁边的小沙发上窜过来一个人影,是沈默,他后脑上钉了好大一片纱布,白色的,盖住了大半边的脑勺。他额头上大片红红的药水痕迹,看上去花哨了不少,沈默使劲的把他按回去,嘴里连声叨扰。

“你还想不想好啊,医生说你脑颅有些开裂,不好好休息,又想流血是不是。”沈默像是颇为不高兴,嘴嘟着。看到他在眼前笑,他迷糊中终于有些放了心,一笑又扯疼了头上的伤口,吃痛的惊呼了一声。好像无论什么时候看到沈默,心情都会变得好。

俩人正说着,房门被推开了,是沈瑶,她拎着个白色的保温桶,门外的阳光包裹住她,小小的白色保温桶温润如玉。她走近窗户,拉开窗帘,丝缎般的帘子,轻轻一扯就拉过来了,窗户外面满满的一大片阳光倾洒进来,铺到了床前。沈瑶把保温桶轻轻放在案头,扭开盖子,淡淡的清香像是小时候奶奶做过的饭菜味道,清香温暖,让他一直在记忆里回味了好久。沈瑶花了好长时间慢慢的熬,把每粒米都煮的烂透又有味道,因为考虑到萧然失血过多,她还特意向王奶奶要了好几颗红枣,香甜又能补气血,算是自己的补偿。她是错怪萧然了吧,早晨拉开门才发现萧然昏倒在病房门口,他流了好多血,把头上的绷带都染透了,半边脸苍白的像是冬日的白雪,丝毫没有生气。她害怕了,从小就怕血,那种腥厚又浓重的红色**,总能让她胆颤。她大声呼救,值班的护士和医生才火急火燎的赶来把他送回了病房,后来沈默醒过来告诉他整件事情的经过,她才感觉是自己到底是错怪他了。虽然沈默的确是和他在一起受的伤,可是沈默是沈默,回去好好和沈默谈谈让他注意一点,但是昨晚的口气到底是重了一些,也没问清楚就给人眼色。

她用勺子轻轻的来回搅动,热气喷薄而出,拂在脸上,有些湿湿的水气黏在鼻翼。递了过去,沈默忙跳起来伸着手要接,边嚷着“我来,我来”。沈瑶轻轻的打下他的手,自己走了过去,她半坐在床边,轻轻的舀一勺送到他的嘴边,红色的大红枣裹着白色的米粒,香喷喷的样子。

“我熬得,你尝尝看,”沈瑶持着勺子,粥被阳光团成好看的金色,萧然想起了小时候生病,奶奶也是这样坐在床边喂他东西,一勺勺的,每勺子都帮他吹凉了,在给他吃。屋子里温暖的白炽灯光总是将奶奶的样子拢起来,每次他吃的累了,困了就倒在奶奶的怀里,奶奶的怀抱总是有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和河水的沁香。近似柠檬的清香一点点的漫过咽喉,胃里有什么东西直冲上来,冲入眼角。他张口就含住了汤匙,白玉质的汤匙有种温热的热量,混杂着红枣的甘甜,在舌尖上散开。热量顺着食道滑下,粥不是很烫,但是到了胃里却烫的他想要流眼泪,这是除了奶奶,第一次有人肯喂他吃东西,粥的味道真的像极了小时候奶奶熬得,温暖好吃。沈默忽然把头凑过来,笑嘻嘻的说“怎样,我老姐做的粥好吃吧。”他的头上还缠着小块纱布,脸上也是一块块的伤疤,笑容牵动着伤口,让他格外滑稽。

“是啊,怎么会不好吃,好吃。”萧然也笑了,虽然弄得伤口隐隐作痛,但是他真的高兴,真的。

沈默觉得无聊,他倒在沙发上躺着,两只脚翘起来荡啊荡的,嘴里还哼着歌,软软的沙发陷在里面,像只猫咪,沈瑶转过身去说他,

“沈小默,你头好了啊,去隔壁好好休息行吗?让你老姐少操些心啊。”沈瑶埋怨的看了看他,头上伤都这样了,还整天笑嘻嘻的跟什么一样。自己接到医院的电话,几乎是逃课般从教室冲了出来,她从来都没有这样慌乱过,恐惧和绝望像是蜜织的网将他紧紧缠着,她逃不掉也跑不了,只能任由网将她套的牢固,套的窒息。她看到沈默的时候,沈默的整张脸都被血糊成一片了,她几乎是撑着走到沈默面前的,她疯狂的替他擦拭脸上的血,因为已经一段时间,血凝成了块状,结成了小小的血痂,那些血痂像是碎雪一样,被手一擦,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了她整手。好在医生告诉她没什么大事情,只是失血过多,好好调养调养就好了。她终于软了下来倒在沈默身边,大口大口的舒气,总算是放心了。

人生其实就是一场赌局,不知道何时就满盘皆输。能够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能赢几次就几次。大概就是沈瑶的心境把。

沈默翻过身,收起脚缩在沙发里,抬起头说:“那我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好吧。”他缩回身子卷缩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萧然呵呵的一笑,沈瑶也忍不住的笑了一下,距离的如此近,萧然从来也没有这么近的看到过沈瑶的笑容,像是暖春的融雪,萧然一刹那看的呆了,等回过神沈瑶已经在收拾保温桶了,她出去的时候还特意拿了条小毯子给沈默盖上,替他盖好,叮嘱他好好休息别乱跑,回头也轻声和萧然说声“再见”才拎着保温桶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