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安全所外。
屏障已经破坏了两层, 仅剩的一层薄膜堪堪护住雪白外墙，散发出愈发暗淡的微光。
“砰！”
“砰砰！！”
裂隙虫将安全所层层包围, 锋锐的前肢、前颚急速颤抖, 如快速运转的电锯般，一次接一次狠狠轰击在屏障上。
每一次撞击，安全所的墙壁都微微颤抖, 所内的红色指示灯也急促地闪个不停。
第三层屏障，已经不像最开始两层那样能量充足, 裂隙虫的每一次进攻都会在屏障上留下刺目的裂痕。
好在智能AI还在飞速运转, 不停地将能量运往破碎之处，努力填补碎口。但随着碎口越来越多，加上能源不足，智能AI也渐渐捉襟见肘。
学生们一个捱一个，在墙角努力把自己缩成球，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他们也是各个学校的精英，平日里都是其他学生仰慕的小天才，可这一刻，心里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没人有信心对抗9只裂隙虫。
这已经不是勇气的问题了, 是千真万确地做不到。
出去，就是送死！
许多学生把头埋在胳膊弯里，已经呜呜地哭了出来, 眼泪止不住地淌, 打湿衣襟。
无助, 窘迫，绝望……沉闷的气氛在安全所内蔓延, 如阴云笼罩。
虽然说出去就是死, 可所有人也清晰地明白另一个事实。
留在安全所内, 其实也是死路一条。
裂隙虫迟早能打破第三层屏幕，到那时，他们所有人都将成为虫子的口粮。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在死寂的风中飘散。
第三层屏障，已经岌岌可危。
学生们猛地哆嗦一下，两股战战。
仿佛有长剑悬在头顶，雪亮的剑尖已经擦到了他们的头皮。
裂隙虫的长颚每啃一下屏障，都仿佛啃在他们的心尖上，除了尖锐的疼，更可怕的是让人在绝望中等待死亡降临，那种钝刀子割肉一般的恐惧。
不知道下一秒，安全所会不会被攻破。
不知道下一秒，他们还有没有命活。
不知道下一秒——
“……咔嚓！”
格外清晰的碎裂声响起，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响亮。
学生们惊恐地抬起头，眼瞳缩成针孔大小，眼睁睁看着第三层屏障被无情击破。
最后一盏警示灯无声熄灭，只剩下智能AI冷硬的电子音在回**：“警报，警报，发现入侵者——”
终于有人坚持不住，绝望地嘶吼出来：“发现有个屁用，你倒是挡住啊！！”
他这一喊，瞬间带起连锁反应，学生们努力绷住的心绪仿佛被轻轻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顷刻间坍了个稀里哗啦。
“呜呜呜我不想死，救命，救命！”
“死虫子滚开啊啊啊——”
“不要，我不要！！”
尖叫声，哭泣声，嘶吼声……刹那间此起彼伏，充满了狭小的安全所。
可惜这些，丝毫无法阻碍裂隙虫的攻势。
三下五除二把屏障削出一块空隙，裂隙虫一条接一条钻了进来，细长的身躯在地面上滑出深黑的痕迹，最先的一只迫不及待，前肢已经刺上了安全所的玻璃——
突然，它们的动作戛然而止。
腿脚发软的学生们注意到这一幕，尖叫与呜咽声也停了一瞬。
齐刷刷地，裂隙虫纷纷回头。
无形的波纹在空中传**，来自遥远的地平线，那无法被人类耳朵捕捉到的声波如此尖锐，诉说着受伤者的凄惨和愤怒，命令裂隙虫们立即返回。
裂隙虫纠结地僵在安全所外，前肢在外墙上不断摩擦，火花四溅，发出金属切割的尖锐噪鸣。
学生们胆战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不约而同地，一群人纷纷在心中祈祷：神，不管什么神，求求了！
让这些虫子走吧，让它们走！
万万没想到，这祈祷还真起了作用。
片刻后，裂隙虫恋恋不舍地又瞄了他们几眼，纷纷转身，开始快速离开。
它们的行动速度非常快，在布满裂痕的大地上冲刺、跳跃，几乎只是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学生们的视野中。
死里逃生的学生们大口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互相对视，指尖依旧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这是……得救了？
……
十公里外。
吸收了营养液的静默虫身躯渐渐鼓胀，本体从一个西瓜大小的球，渐渐膨胀到足有一人高。
被切掉的触手迅速生长，未受伤的触手更粗更长，宛如挥舞的石柱，在空中疯狂舞动。
顾琼生等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已经放松下去的心情又倏地绷紧，纷纷在心底破口大骂。
卢元基这个垃圾！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喂给静默虫的是什么东西？”谭耀扬声大喊，“快说，别浪费时间！”
卢元基从土坡下艰难地撑起身子。
他被A1056小队揍了一顿，状态本就不佳，现在又被静默虫狠狠抽中，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位了一般，一张嘴，先吐出一大口血。
青年痛得厉害，可携带违规药剂的后果也在心头萦绕，逼得他咬紧牙关，含含糊糊：“没、没什么，就是正常补给啊。”
“放屁！”
韩天铭没好气地喊：“什么补给能把快死的虫子一口喂个胖子？你个傻逼，当别人都傻？”
卢元基也很绝望。
失策了，他还以为父亲塞给他的是上次那种水平的爆发药剂。
没想到这一次，药效这么强。
而且好巧不巧，还被静默虫吃了下去！
青年满头大汗，心中不断哀嚎：完蛋了完蛋了，这次真的要被父亲害惨了！
他又急又气，又不知怎么面对谭耀等人咄咄逼人的追问，一口气一时没提上来，胸口一闷，突然“扑通”一声，头朝下栽倒。
竟是急得晕倒了。
透过摄像头，飞船上的考官也看到了这一幕。
“咔嚓咔嚓咔嚓”，周中校踩碎了地板瓷砖，董教官捏碎了控制台桌角，其余考官也失语地盯着这一幕，胸口怒火翻涌。
卢元基打碎药剂的一幕，被他们尽收眼帘。
而此刻看静默虫的反应，那药剂的种类也可想而知。
“艹！”高教官右手死死抵在屏幕上，恨不得手臂穿透过去，拽着衣领把卢元基揪出来狠狠扇几巴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是竞赛，他这是违规！”
吴参谋眼底寒光闪烁：“虫族的生物本能比人类更强悍，暴走之后，战力也会成倍增加……”
徐卯星冷冷道：“是谁负责检查他的背包，为什么没有发现违规物品？”
“敢在校际联赛上插手，背后的人胆子不小啊。”
周中校烦躁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她猛地回头，右手已经抓紧了降落器：“反静默屏蔽仪到底还需要多久！”
高教官神色严峻：“运输器已经靠近这片星系了，目前正在减速，预计只差最后4分钟。”
他闭上嘴，牙关咬紧，死死盯住屏幕。
4分钟，搁在平时，稍微聊几句天，喝点水，摸摸鱼，就过去了。
可搁在战场上——
“轰轰轰轰！”
膨胀后的静默虫异常凶猛，爆发出了完全不亚于成虫的力量。
粗大的触手宛如巨轮，偏偏挥舞时又异常灵动——它仿佛完全不受惯性的限制，巨大的触手重重砸下，顿时将周边一片地表砸出巨坑，裂隙坍塌，沙尘飞扬！
王明梓体力和速度都是最弱的，一时没来得及躲闪，被触手大力抽飞，脑袋磕在一块岩石上，立即没了意识。
顾琼生刚甩去一道技能，白沙随掀起的飓风呼啦啦扬来，把猝不及防的A1056小队成员砸了个劈头盖脸。
其他人倒还好。
可韩天铭为了最大限度发挥催眠的功效，早就摘掉了护目镜，这一刻被沙尘迷了眼睛，躲避的身影微微一滞——
只是稍许停滞，就被静默虫捕捉到了机会。
巨大的触手横扫而出，狠狠撞上韩天铭的腰，把她整个人抽飞了十几米！
触手上又生尖刺。
撞击的刹那，尖刺狠狠刺入韩天铭柔软的腹部，娇小的女生在空中翻转了好几圈，淅淅沥沥的鲜血好似雨珠，在地上洒出一道猩红血痕！
“天铭！”
“小心！”
顾琼生还没来得及甩出技能，另一根巨大的触手便向她这个方向砸来。她不得不快速闪开，可转瞬间，另两声痛苦的闷哼便传入她耳中，让她心中一凛！
是凌凯旋和周晴。
在所有围攻静默虫的人中，属他俩的攻击力最强，战斗起来也最狠。
静默虫恨透了他们俩，刚才甩出触手时也特意重点攻击——不光是两条显眼的粗大触手，它还悄悄藏着两条细长的、宛如剑锋的透明状触手，像两个阴险狠毒的刺客，趁凌凯旋和周晴躲开第一重攻击时，猝然发难！
习惯了跟幼虫状态的静默虫对打，几人下意识忽略了一件事：成虫静默虫是可以将身躯透明化的。
静默虫的爆发又太过突然，凌凯旋和周晴无暇顾及，顷刻间就中了招。
尖细的触手锋锐如刺，一条捅穿凌凯旋的胸口，另一条则插入周晴的右腹。
趴在石壳中央，静默虫浑浊的黄眼珠快速转动。
猩黄的竖瞳中充斥着满满的恶意，在贯穿敌人的刹那，它微微咧嘴，那触手之上便再生尖刺，如刺猬一般炸开，几乎炸烂两人半边身子！
鲜血喷涌，白骨**。
腥风铺面，杀机毕露。
顾琼生忙给受伤的几人甩去治疗术——万幸的是，她还挂着二技能“净化闪光”，此刻无形的光芒在几人身上闪烁弹跳，续着他们的生命，没让那一瞬间的重伤直接把人带走。
补上几发单体治疗术后，周晴等人脸上的痛苦之色稍稍消减，勉强算是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可他们也瘫倒在沙丘下，双目紧闭，无法动弹。
显然是没法继续战斗了。
静默虫咧着狰狞的口器，庞大的身形也慢慢虚化。触手在它周身挥舞，仿佛生着倒刺的长鞭，继续朝重伤的周晴二人卷去。
“砰砰砰砰！”
枪声和丝线同时拉起，谭耀和顾琼生一左一右，堪堪拦截住凶猛的触手。
他们勉强挡下静默虫的危机，后边秦渊则趁机把周晴和凌凯旋拽到沙丘下。刚做完这一切，秦渊即刻回首，却倏地一愣：“谭耀！小心地下！”
谭耀枪口冒着白烟，闻言反应迅速，右手猛地一翻，枪口朝下，快速射击。
“砰砰！”
湛蓝色的、属于虫族的血液，在他脚下的土层中溅开。
“呀——！”
惨叫声传出，潜伏在土层下的袭击者再添新伤。
可静默虫再度仰头，发出一串激烈的声波，近在咫尺的裂隙虫受到刺激，竟是不管不顾，顶着谭耀的枪口猛地冲了上来！
谭耀脚下土层如浪花翻涌，他站立不稳，不得不即刻跳起。
可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周晴已经陷入昏迷，现在没有长鞭帮助，他无法在半空转向！
浑身淌血的裂隙虫破土而出。
它虽然逃走，可又被实力大涨的静默虫唤了回来，没有即刻冒头，而是一直潜伏在土层下，等的就是这一刻。
寒光粼粼，刀影重重。
它巨大的尖颚对准谭耀，狰狞大口咧到耳根，龇起的尖牙闪烁寒芒，冲谭耀狠狠咬合！
眼瞅下一刻，谭耀就要被裂隙虫切碎、吞噬。
一条细长的、由无数丝线绞缠在一起的精神力“长鞭”突然从旁侧飞来，精准地把谭耀挑飞！
顾琼生的精神力可塑性极强。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长鞭的形态，转换速度虽然慢了稍许，但好在细线的韧性同样足够，拧在一起，也能达到鞭子的效果。
可她终归是第一次使用长鞭，对于这种武器的熟练度远不如练习已久的周晴，谭耀虽然避开了最致命的危机，但还是被几抹刀锋击中，落地之时，白色防护衣已经浸满了血。
红发青年半蹲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抬起布满血痕的右手，冲裂隙虫连开数枪。
每一枪都依旧很准，可谭耀的右手却在抖，几乎握不住枪柄。
顾琼生也有些晕眩，几乎没法集中注意力，更好地兼顾治疗和进攻。
他们已经接连进行了数场高强度战斗。
打A012那半场，还可以说是小打小闹，但自从躲进地缝开始，残酷的战斗要求他们每时每刻都保持高度警惕。
面对虫族的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起舞，稍有差池就会送命，这种悬崖旁走钢丝般的紧张感，正在严重消耗他们的精神意志。
努力集中精神，顾琼生冲谭耀再甩出一发治疗术。
秦渊的声音从后面遥遥传来：“向左！”
顾琼生下意识朝左侧身——凛凛寒光割下几缕长发，擦着她的鼻梁切过，冰冷的触感几乎贴在脸上，让人遍体生寒。
差一点，她就要被那刀光切中了。
后方，秦渊抬手抹了抹上唇。
……沾了满手的血。
“预测”虫族的进攻路线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如此频繁且高强度的用脑，让他有种强烈的、脑壳快炸开的错觉。
胸口像是被人硬塞了一把火，庞大的精神力在体内疯狂蹿动，隐隐有失控的征兆。
秦渊一边要压制体内的精神力，一边要顾及队友的安全，他努力坚持着，眼角漫开片片血丝，鼻端和耳朵都缓缓淌出鲜血——
实在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
而现在，距离静默虫吞下爆发药剂，才仅仅过去一分钟。
一片狼藉中，顾琼生咬紧牙关。
她看着自己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蓝条，急促地呼吸着，抬头冲队友喊道：“先搞定一个！”
“打死那个裂隙虫！”
在地下钻来钻去，让他们防不胜防。
必须优先去除！
少女定了定心神，刚要再度前冲。
却突然，秦渊从后面拉住了她的手。
顾琼生疑惑地偏过头，却见青年紧抿着唇，脸色宛如阳光下正逐渐融化的冰雪，深邃的眸却乌黑一片，瞳孔深处隐隐闪着微光。
“没有用的，”他轻声说，“只凭咱们，打不过那只静默虫。”
打不过？
顾琼生急促道：“那又怎样？”
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了？
秦渊停顿片刻，嗓音微凉：“我撑不住了。”
——不能再分析下去了，再这样下去，他的精神力马上就要炸开了。
说话间，顾琼生目光下移，倏地一愣。
她眼尖地看到，对方手上的皮肤在裂开——字面意义上的裂开，像是一片片碎裂的纸屑，皮肤崩裂，鲜血涌出，**出青紫色的血管，血管内仿佛流淌着岩浆。
秦渊清晰地感觉到能量在暴动。
如果立即停下所有大幅度动作，让他平心静气，安心静养，再配合药物辅助，他还可以把这种暴动压制住。
但是现在，哪有这种机会留给他？
而且……一旦他退出战斗，光靠顾琼生和谭耀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过静默虫。
到那时，他们还是要死。
所有人都要死。
……被静默虫和裂隙虫一刀一刀，一口一口，生生啃噬。
秦渊深吸口气。
他现在头痛欲裂，精神也无法集中，行动全靠一种下意识的直觉。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所做的选择是否正确，可无论如何，哪怕是被队友的精神力炸死，也总好过被虫族吃掉吧？
两败俱伤，总好过无能为力地接受屠杀吧？
秦渊拉着顾琼生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顾琼生心念电转，突然摘下肩头的感应器，攥在掌心。
她切断了对感应器的能量支持。
于是在飞船上，在紧张到了极点的考官们面前，最后的视频也倏地黑了屏。
威纶星上沙尘飞扬，狂风呼啸。
一片风声中，顾琼生回握住秦渊的手，嗓音微弱而轻柔：“你是不是有扭转战局的办法，但是后果严重，不敢尝试？”
“别怕，”少女微笑着，“试一下吧，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而且，请相信我。”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倾尽全力治疗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等会儿还有一章，是12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