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真

第222章 无房无地无牵挂,一真德州带二傻

第222章 无房无地无牵挂,一真德州带二傻

其实,在小马庄张一真已没有了牵挂,爹娘都死了,没有兄弟,孤身一人,无牵无挂,生死不怕。

翻过院墙,张一真往树林里走,他想起姑姑,想起姑姑说过的话。

马三正在高麻子家喝酒吃菜,这个小子一喝起酒来什么也顾不得了,满心里都是算卦相面看风水那一套,吹得是昏天黑地,不把人吹晕这小子死不服气。

黄昏给人一丝伤感,西边的云彩在太阳消失的时候,总要展现出耀眼的色彩,美丽过后,蒙上一层灰暗,各种各样的姿势,如山似狗,总有一处象老态龙钟的老人,拄着拐杖,佝偻着身子,仰着弯曲的脖子望着远方。

太阳刚刚落下,月亮就升起来。

张一真坐在小树林里,抬头望着劳累一天的鸟儿拖着疲惫的身躯,飞来飞去,最后快乐地落在树枝上。每只鸟儿似乎都有自己的位置,它们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家,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张一真双手捂住脸,莫名的心酸涌进心里,一望无际的大树点缀在无垠的大地上,张一真想:树就是鸟儿的家,那么多树木,鸟儿可以任意的挑选,找那最满意的大树枝桠,把家安在上面,只要有树,鸟儿就有家了。

望着一对鸟儿落在枝头,合拢翅膀,相依相偎幸福地挤在一起,张一真的心中满是羡慕,高麻子给自己的盖的房子,又烧掉了,杂草野树生长在青砖破瓦里,一眼看去,好像这里不曾有过房子。

只剩了一块空地,那墙也推倒了,多狠毒的高麻子,推倒了自己睹物思情的过去,再也找不到生养自己的印记,上无片瓦,下无寸地,在这个世界上,张一真忽然觉得除了自己的生命,似乎一无所有,不知不觉,泪从眼窝里涌出来,小马庄不再属于自己,自己又属于哪里?

天渐渐黑下来,鸟儿不再唧唧喳喳,出奇的安静。

独坐树下,酸甜苦辣一股脑涌进张一真的心里,多想树上的鸟儿唱起来,有个声音陪陪孤零零的自己。

“孤独也好,不,还有一个亲姑姑。”张一真自言自语,一种无名的委屈在心里搅动,阵阵热流直涌眼底,禁不住,泪水默默地流出眼窝。

张一真低下头,任由泪水滴落在青青小草上,朦胧的眼睛看着小草,恰是农历十五,月亮那么大,猛一看简直是个微红的太阳,乌云像脱缰的野马在月儿面前疯狂地奔跑着,张一真望一眼又红又大的月亮,望一眼自家坟地的方向,那儿埋着他的亲人,想起快乐的童年,想起记忆中早已模糊了的母亲,想起在北平高团长家,威严却无微不至呵护自己的父亲,张一真哽咽起来。

童年,快乐永远不会回来了,军阀混战在童年快乐的记忆里,描了一笔长长细细的黑色,就像山水画里的河流,渐远渐淡直至看不见,可那看不见却勾起不尽的想象。

河流有多远,记忆有多淡,淡淡的记忆隐隐涌出来,勾起丝丝的痛;日本鬼子占领了家乡,汉奸帮着鬼子干,又是维持治安,又是通风报信,别说家了,就是有家也不能回了。

张一真的心里燃烧起一把火,抹一把眼泪,咬着牙一拳砸在地上,“家仇国恨,干死这帮混蛋,不打跑日本鬼子,天天逃命避难,何处为家?”

想起姑姑,想起马三,想起三天之内必须行动,张一真打起精神,随手掐断一根草茎含在嘴里,慢慢地嚼着,思索,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想到可以信任的姑姑。

想起李紫蕊,张一真联想起了敌(特)工科的于飞,摇了摇头,对李紫蕊心生不满,“打仗亲兄弟一样,却有事瞒着哥哥。”

对李紫蕊这个似乎有些来头的女人,张一真心生芥蒂,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大步流星地朝村东走去。

过了木桥,张一真钻进了芦苇地,大片芦苇在小河的东岸,随河而生,不知道有多远,在大马庄和小马庄几千亩的土地上,一眼望不到边的芦苇,密密麻麻,葳蕤繁茂。

这芦苇荡里有一个老人。

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本来张一真要把高麻子盖的几间房子给老人住,可高麻子以为自己战死了,带了几个人一把火把房子点着了。

没有办法,张一真只有把老人家安顿在芦苇荡里,这位老人家不是别人,他就是四处要饭,睡在坟地里的二傻。

二傻因张一真而来,他喜欢敬佩张一真,反四处为家,讨饭的二傻寻到张一真,也想杀个小日本,为死去的母亲报仇。

在水中的一块陆地上,搭起了矮小的窝棚,老人家安顿下来,在这有水的地方,老人家学会了捕鱼,叉鱼,在老人眼里,有鱼吃可不中,他喜欢自己的老本行——要饭。

他的身边渐渐聚集了一帮叫花子,如果不是张一真把两匹马交给二傻看管,二傻早就离开了这芦苇荡。

人总是很奇怪,在别人看来饥一顿饱一顿,挨骂,看人白眼,见人低头哈腰,拿小孩都要当爷的讨饭生活,二傻却过得有滋有味快快乐乐。

小黄马长嘶了一声,它似乎嗅到了主人身上发出的特别气息,夜莺在天空歌唱,不管月亮多么地明亮,根本找不到夜莺的影子,它那优美动人的歌唱总是响在身后,听到声音抬头观望,夜莺早已飞到了远方。

张一真很喜欢夜莺的叫声,他学着夜莺叫了一声。平原鸟儿的种类不多,恰在六月,夜莺叫得正欢,张一真就把这定成了接头的暗号。

芦苇里,听到夜莺的一声鸣唱,那声音唱得有些特别,不够尖亮,二傻跳将起来,张一真来了,他迎着那叫声,一连学了三声癞蛤蟆,哇哇哇。

张一真听到二傻的叫声,倒像一只被鬼子追赶的老鹅,张开翅膀狂跑着,惊叫着,张一真笑了。

从芦苇荡探出头来,快步来到二傻面前,两个穷光蛋相见,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张一真闻到,二傻身上一股酸腥味。

拍拍二傻的肩膀,“老人家,守着小河也该洗洗了。”

二傻一撇嘴巴,看着月光里的张一真,“你懂什么,我身上干净着呢,就这身衣服发出的味道,我倒习惯了,闻不到这种味道倒觉得浑身不自在似的,叫花子身上有味道才中,要和那阔小姐一样浑身上下喷香,谁还会给干粮。”

小黄马又鸣叫了一声,显然见到主人小黄马很兴奋,张一真望了一眼不远处芦苇中的小黄马,走了过去,牵出小黄马,那匹大黑马不安静起来,来回走动着。

张一真拉着二傻的手说:“刚见面我就得走,也没带什么东西给你,觉得有些对不住。”

“咱们俩,还有什么对住对不住的,千万不要说见外的话,你要到哪里?”

“去德州,也许今晚我就赶回来,请不要担心我。”说着话,张一真飞身上马,摆手要走。

“慢,我跟你一起去。”二傻说着拉住马的缰绳,学着小日本鬼子的腔调,“鬼子汉奸狡猾狡猾地,你一个人,我二傻怎么能放心的下。”

二傻不等张一真回答,转身来到大黑马身边,解开缰绳,爬到马背上,一提缰绳来到张一真身边,“咱俩一起去,我二傻可不是累赘,带上我有吃的,有喝的,不过我可说好了,吃不好,也喝不好,只能凑合。我口袋里还有些干粮,这几天捉鱼吃,浑身都吃出了腥味,芦苇荡里的野猫见到我都叫,大热的天,干粮都长毛了,你拿一个,边吃边走。”

张一真接在手里,疑惑地看着二傻,“你能骑马?”

“能,年轻的时候我在张北呆过,骑马也算是老活了,这匹黑马,我闲来无事就会骑一会,人马都熟悉一下。只是老了腿脚不听使唤,只要骑到马上,我二傻就跟小伙子一样,骑马的技术不比你赖。”

升起的月亮变小了,变亮了,两人骑马冲出了芦苇荡,月光下,朝着德州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