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盛开的月亮

第6章 谁说厨子不酷帅

她的目光柔和包容,让陶清扬一下子有了家人的感觉。接连几天加班的疲惫一扫而光,似乎在这座陌生城市中找到了依靠,立刻就红了眼睛。

——奇怪,刚才房东那样说她,都没这么难受过。

温焕吐出最后一口烟雾,把电子烟收好,踩着水走进屋子,经过房东身边时,目光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下。

房东横眉竖眼地瞪回去,“你是她的朋友?赶紧掏钱,楼下的天花板都快泡烂了。”

温焕不置可否,抱臂瞧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把说话的这人放在心上。

眼神并不咄咄逼人,甚至沉静如水,房东却被她盯得有点紧张。

陶清扬和温焕的见面地点,一直是装修得富丽雅致的咖啡店,或者金碧辉煌的天辅公司门口,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但在这个破旧的老房子里,让人很容易一眼就看出分别。

钻石埋进土里,还是钻石,它自身的光芒,只会把灰尘映衬得更加不堪。

房东站直身体,刚来的这人穿戴清雅昂贵,似乎不是个善茬。

温焕再怎么隐藏,再怎么淡定自若地走进来,都掩盖不住她看见这间屋子时,刻在骨子里的厌恶。

只有在面对陶清扬的时候,她的眼睛弯了一弯,“别弄了,去看看自己的东西,泡坏了没有。”

“哦,好!”陶清扬这才想起来检查自己的损失,嗒嗒嗒跑进卧室。

大部分东西都放在柜子里,没有被水弄湿,只有一个立在墙角的行李箱,底部泡坏了一些。

温焕的鞋跟跺了跺地板,冷笑一声:“就这么个破地板,你也好意思要三千块。”

“再破也得修啊,我们过日子也不容易,是吧。”房东放软了语气,开始采取柔情路线,“就为了赚几个吃饭钱,现在可好,房子彻底不能要了,我还指望拿这个给儿子做婚房呢。”

陶清扬在卧室里插了一句:“那个水龙头本来就是坏的!”

“啧啧,管道生锈,房子都老成这样了,估计支撑不到给你儿子做婚房,不过可以给你当陪葬。”温焕完全不吃这套,往死里挤兑人。刚才陶清扬给她打电话的声音都快急哭了,鬼才相信他还是穷苦阶层。

陶清扬在卧室里,听得很解气。

房东气得血压飘升,往前走了几步,被她含了冰茬子的眼神一戳,又不敢说什么,只是重复:“反正你们得把修理费赔了!”

温焕不搭理他,冲卧室的方向道:“清扬,你先把东西收拾好,等下和我走。”

陶清扬应了一声,乖乖的打包衣服。

“房客虽然有责任保证不破坏家里的东西,但房东也有义务提供完好的家具。”温焕倚着卧室门,看陶清扬利索地收拾衣物,“这间房子的地板到底是个什么质量,你我都心知肚明,就算今天不被水淹了,你那破地板也用不了几天。”

她说着,高跟鞋的鞋跟在地上碾来碾去,补充道:“或者,你想让我找个专业人士,来检测一下?还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漏水的时候,你就应该打电话找人来开门,而不是等她回来。”

房东一时语塞。他清楚这栋房子年久失修,地板早晚得换,又舍不得出钱,只好找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陶清扬要赔偿。

下午的时候他就发现这户的水表走得太快,不对劲,却硬生生拖到楼下的天花板都漏水为止。

太解气了!

陶清扬边叠衣服边听得神采飞扬,还是温焕有能力,一看就见过大世面,妥妥的气场女王。

“要不……一人出一半吧,反正你们不能推卸。”房东犹豫了半天,决定让步。

温焕神情轻蔑,“我又没说不给钱。”

房东惊讶地看着她。

“一,二,三……”温焕从背包里拿出钱夹,数了五十张粉红粉红的钞票随意卷成一叠,用在厨房里掂炒锅的力气甩进房东怀里,“修理费一人一半,多出来的给我把管道弄好,换个防盗门,差多少再找我补。”

从某种程度上说,温焕主修的是狂拽炫富和怎么气死人不偿命吧?

哎,等等!

陶清扬竖着耳朵,把外头的动静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痛快之余又突然肉疼:“温焕这样是挺潇洒,但是这钱算是她借的,得赶快还上,温焕是拿她的薪水去装酷啊——”

“东西收拾好了?”温焕看她停下动作,敲了敲卧室的门,“收拾好就跟我走吧。”

陶清扬迷迷糊糊地仰起头,“去哪里?”

“屋子都泡成这样了,你不会还想住吧?”温焕皱着眉头,帮她拎起行李箱,“去我家。”

啥?

陶清扬刚才也考虑过去别的地方凑合几天,比如便宜的旅店什么的,没想到温焕直接要她去家里住,这这这……

“不太好吧?”

坐在温焕的车里,陶清扬忐忑发问,不安地绕着头发。她的座驾是辆奥迪,座椅似乎改装过,比床还要舒服,但陶清扬坐得很不自在。

温焕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问:“你不是说要在东华区租房子吗?”

“那个……还没发工资。”陶清扬做错事一样低下头去。

温焕冷冷地扭过头打量她,指尖一下下敲着方向盘,“所以你就找了个安全系数为负的危楼,再多搭进去几千块钱?你知不知道那栋楼没几年就要拆了!”

这是认识以来,她第一次跟陶清扬发火。

陶清扬被教训的低着脑袋,“我……我发了工资,把钱还你。”

温焕紧绷的脸缓和了几分,扔过来自己的手机,示意她仔细看看。陶清扬轻轻点了一下屏幕,发现上面是近五年来,单身女性因为不注意安全被歹徒盯上的新闻。

下班路上被尾随然后强行入室抢劫最后被卖到泰国什么的太可怕了啊啊啊——

陶清扬边看边蹙眉,不自觉想到了那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后果。

“这次是个教训,那些钱你可以慢慢还给我,或者等涨了工资再一起给我。重点是,租期到了,就赶紧搬到更安全的小区,知道吗?”温焕一本正经地教导她,语重心长,“自己在外面打拼,一定要注意这些,不过……你还有我嘛。”

“啊?”陶清扬一开始不住点头,听到最后一句,微微愣住。

温焕换了张不正经的笑脸,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我是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麻烦,你尽管来找我。还等着你打出名气,给我的小店也设计个宣传片呢!”

“好啦,你快开车——”陶清扬也笑,推开她的胳膊。

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变成绿色,温焕收回手臂,专注地控制着方向盘,余光一直落在旁边的人身上。

夜晚的霓虹灯的光线,随着车辆的前进不断循环照亮她们的侧脸。

“这个……”

温焕打开家门,开灯之后才想起什么,脸上第一次带了紧张的表情,三步并成两步,抢在陶清扬之前手忙脚乱地收拾着沙发上的东西。

陶清扬一开始还有些茫然,却只往屋子里瞟了一眼,就立刻闷声笑起来。

温焕的家是东华区的一栋复式住宅,看起来非常高端大气,但是……

这么高端大气的房子,居然到处堆满了杯子和杂志,还有乱七八糟的衣服,房间并不很脏,但的确乱得不堪入目。

温焕抓起甩在沙发上的几件内衣藏在身后,招呼陶清扬:“你把行李放在门口就行,快过来坐下。”

陶清扬听话地把行李箱放在门边,和几双横七竖八的鞋子作伴。

沙发松软,坐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歪成一个懒散的姿势。房间里的一切家居设计都和她的车一样,极尽舒适,透着典型温焕式的享受风格。

温焕飞奔上楼,把内衣塞进衣柜里,出来时拿了一双新拖鞋,让陶清扬换上。

“啊,我自己来就好。”陶清扬双手接过拖鞋穿好,把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门口的鞋柜里,顺便把温焕的几双鞋子也都一一整理好。

温焕拿起茶几上的塑料罐子,从里面掏杏仁吃,因为嘴里塞着东西,声音就有些含糊:“都说了多少次,自己人,别客气。”

陶清扬抿唇一笑,“实在是打扰了,不好意思。”

按说温焕比她也大不了几岁,怎么自己就愣头愣脑,遇上点事情就手足无措呢?今天全亏了她来救急。

如此大大咧咧住在别人家里,白吃白喝,陶清扬心里过意不去,看见温焕在吃东西,主动要求道:“你饿了吗?要不我给你做点宵夜?”

话音刚落,她又在心里把自己抽打了一百遍:这也不是自己的家,做饭之类的太反客为主,真是欠考虑!想要表达感激,能不能换个方式啊?笨脑瓜笨脑瓜!

想到这里,她很狗腿地把温焕剥下来的杏仁壳一个个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温焕笑喷,放下零食罐子,“我自己就是厨子,你想吃什么,我去做吧。”

“不用不用!”陶清扬赶忙推辞。只是她下了班就遇到水阀漏水的事情,折腾了一通,早就饿了,却不好意思说出来。

温焕早就走到了厨房里,打开冰箱门问她:“——还有我中午蒸的包子,再做个汤,凑合吃点儿吧?”

陶清扬本想拒绝,看见她沉下来的脸色,连声答应,乖乖地洗干净手,坐在餐桌前。

温焕的家很乱,厨房却是个例外,擦得一等一的干净,流理台纤尘不染,各种调料摆放的井井有条,地板都能照出人影来。

她架起锅,熟练地倒油加菜,不断翻炒,接着添水。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围着围裙,专心致志地盯着火候。

这顿夜宵是三丁包子和粉丝汤。包子皮绵软,馅儿是肋条肉、鸡胸脯和鲜笋做的,陶清扬还尝出虾肉的鲜甜来,粉丝汤酸香可口,透着胡椒的味道,勾人馋虫。

陶清扬狼吞虎咽地吃了两个包子,正想伸手去抓第三个,突然警醒,讪讪地把爪子缩回来。

“怎么不吃了?”温焕诧异,“是不是有点腻?这次的肋条买的不好,肥瘦肉比例没有达到完美的三比七。”

陶清扬赶紧摇头,“不不,我饱了,我饱了。”说着,端起碗喝干净汤。

“真的饱了?”温焕的眼神很怀疑,“你才吃那么一点。”

“真的!”陶清扬恨不得立刻打出个饱嗝来,被温焕盯的有点心虚,眼睛骨碌碌转动,看向别处。

她这才发现,餐桌上摆的花瓶里,插着枯萎得不成样子的黄百合——是她那天送的花。

都枯萎了,为什么不扔掉?

温焕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落在花瓶上,于是解释:“你送的东西肯定要留着……好吧好吧,我承认,是因为懒,忘了扔掉。”

不是。

花瓶的附近还留着没有干涸的水渍,肯定有人天天给它换水。

这个时候,温焕的手机响了一下,她离开座位,翻出手机,表情蓦地凝重起来,却转瞬即逝。

陶清扬有点好奇地看着她。

温焕笑着开口:“朋友发来的短信,讲了个恶俗的笑话。”

手机屏幕上,那条短信只有三个字:“查不查?”

温焕手指翻飞,回复的语气和笑脸截然相反,“给我务必查清!她现在就在我家,你放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