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休走

第六十八章:我生自在逍遥游,不识愁肠不识忧

常凤楼的楼顶将倾未倾,风还扯动着人们的衣袍,四下的江湖人尚且呆呆地站着。

但房上的李驷却已经回过了身来,他将手中只剩下了剑柄的断剑抛向了独孤不复。

“抱歉,把你的剑用断了,下一次我会陪你一把。”

独孤不复接住了断剑,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在李驷的身上,张开了口,缓缓地说道。

“下一次,我会给你找一柄不会断的剑,一年后的天下剑盟,我等你来。”

四下皆静之中,两人隔着楼房对望了一会儿。

李驷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又惹上麻烦了。

但独孤不复完全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因为如果李驷不去,那他就会去找李驷。

此时的李驷在他眼中,已经从一个只会跑的贼,变成了一个必须一战的对手了。

而他的对手必须用剑,如果李驷没有,那他就会去给他找一把来,找一把配得上他的剑来。

没同这个只知道剑的疯人再说下去,李驷对着周围的江湖人拱了拱手。

“诸位,此事已然了结,交代置于此处,李驷这便告辞了。”

说罢,他留心地对江怜儿再拱了一下手,就从常凤楼楼上跃下,踏着风离去。

他的轻功一如既往的快,快得没有人能看得清他的身影。

江湖人看着眼前的这一片狼藉,只觉自己恍若是经历了一场梦一样。

刚才的那一切,那叫天地色变的长剑,那踏云而来的白衣,仿佛都只是梦中的场景似的。

但是身边那未定的风声,还有眼下似要倾塌的常凤楼,都在告诉着他们这一切确实是发生过了。

有的人的目中还在发黑,是充入双目的血丝还未退去。

有的人的胸口还在闷痛,是被那巨响阵得还未好转。

如果李驷在这里,会告诉他们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

但这些江湖人却只以为是他们越界了,刚才的那一剑,恐怕只有成名高手才能看得。

他们的境界不够,强行看了这一剑,才导致了这样的情况。

不过虽然说法错了,但是结论倒是没错,刚才的那一剑的余浪,对于成名高手确实不会有什么影响。

闻人立此时正恍惚地坐在房上,他还沉浸在刚才那一剑的景象里,过了好久,他才在自己的书上写下了一个快字。

其余的,他就再不记得什么了,或者说,他就再没看清什么了。

他复杂地抬起了眼睛,看向了另一座房上的独孤不复,他分不清楚,到底是独孤不复的剑更快还是李驷的剑更快,而分不清楚,他就没法再排这兵器谱。

而且李驷的剑,到底算不算是兵器呢,毕竟他的剑,连名字都没有。

之后,江怜儿走了,在李驷离开后的不久。

严亭之下了茶楼,去收拾起了阴吾立的尸体。

萧木秋重新眯起了眼睛,喝着茶叹了口气。他知道风雨楼里关于李驷的消息得改一改了,但是要怎么改呢,他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哎,这人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事没有让世人知道呢?

萧木秋想着,茶杯在他的手里缓缓地转着,茶水轻晃,倒映着窗外,一片纷攘的江湖。

······

如果不看江湖的话,这一日的天下,应该是家家户户都带着喜色的。

不为其他,就因为今天是一月初一,小儿在街上放着鞭炮,老人在门前贴着对联,妇人们织着新衣,男人们难得清闲。

躲开了城里的江湖人,李驷走了很远,最终停在了一条河上的石桥边。

这时已经是天近日暮了。

城里熙熙攘攘,当听到了一声的爆竹声时,李驷才察觉到,原来是又过去了一年。

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没有停下来过,是都没能好好的计较时间。

将身子半倚在石桥上,听着石桥下的水声潺潺,李驷站了一会儿,接着不知意味地苦笑了一下。

他杀了一个人,不过他并没有太多的感觉,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对此有所准备。

先前他给老和尚写信的时候,是还没有要杀人的打算。所以他问的,也只是如何对付外功好的对手而已。

可当他明白自己应该杀了阴吾立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不会手软,毕竟以他的年纪,对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得足够清楚了。

不过,他多少还是有些遗憾,遗憾自己又变了一些。

李驷抬起了手来,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似乎是想要从怀里拿出那块他一直带着的木牌。

但是他最后也没能拿出来,只是笑着拍了拍。

他知道,他离那个人是又远了一些。

他回不去的,这一点他一直都明白。

只是他不想走得太远了,起码,等他回头看看的时候,他还想记起那个人的样子。

他不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进这片江湖里,走到再也无法脱身,走到面目全非。

人是分为很多种的,有的人很愿意接受新的东西,而有的则是更怀旧一些,没有人能说是谁对谁错,因为这种事情本就分不了对错。

有的时候,李驷会想自己宁可没忘了喝那碗孟婆汤,这样,这一世他还能活得干净利落一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上。

人多说他逍遥,却不知道,他只是无可牵绊了而已。

“噼里啪啦。”

远远的,爆竹声在空响,孩童们的笑声从街道的另一边传来。

李驷侧过脸看去,看着那些小小的人影在人群中走街串巷,笑着摇了摇头。

好了,该做的事情也做完了,之后要去哪呢。

他不知道,也没有什么想法。

不如就先在这里站上一会儿好了,等到第二天想好了的时候再出发便是。

毕竟,这就是逍遥,不是吗?

那一身白衣倚在桥上,恍若隔世独立,说不出是潇洒、悠然,还是落寞。

半响,他抬起了视线,望着那城中的热闹,勾起了嘴角,自言自语道。

“我生自在逍遥游,不识愁肠不识忧······”

爆竹声声中,又是一年过去。

千门万户里,独留一人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