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升空
叶允初看着搭在她小臂上的手，微微出神。
是黎泠来帮她解的围。
这人还是和她记忆中一样，爱多管闲事。
早知道这样，她就顺着盛恒的意思缝演出服算了，也不用跟着黎泠走出来。
终于走到仓库门外，她想要挣脱开黎泠的手，却在指腹附上黎泠手背的时候，再次动摇了。
就着昏暗的光，她看到黎泠脚步顿住，双唇被抿得发白。
黎泠在害怕。
害怕那浓稠的黑。
叶允初瞬间明白，黎泠独自穿过这段路来到仓库，是克服了多大的恐惧。
她指腹微微用力，把黎泠的手抓紧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想，现在她的手大概也是温暖的。
也算是，还了一桩以前的债。
快要走到有些光亮的地方，叶允初主动松开了牵着黎泠的手。
那温度还若即若离的，黏在她手上。她把手在裤管侧面蹭了蹭，和谢渺渺并肩走在了一排。
从后面看，黎泠很泰然，似是刚才无事发生。
谢渺渺没看到她和黎泠牵着的手，心境也和她完全不同，活脱脱一个受到偶像恩宠的小粉丝，眼里泛着光一直紧盯黎泠的背影，小声庆祝：“我女神一定是感应到了我发出的求救光波，呜呜呜她简直是救人于水火之中过的英雄，我得到了神的恩赐！”
“……”
黎泠带着她们来到一家火锅店。
她没说话，在黎泠斜对面坐下，谢渺渺帮她把道谢的话都给说了，还顺便点好了菜。
到最后，连叶允初最想知道的问题，也是谢渺渺问出口的：“黎老师，为什么你会去仓库啊？”
“给你家艺人送资料。”叶允初没抬头看她，只听到黎泠的语气里不带温度，然后自己的视野里出现了一沓装订好的A4纸张。
“刚好认识演你这段独角戏的演员。”
“四颗奶糖换一本笔记，不亏吧？”
——
叶允初想不明白，为什么当她想要和黎泠保持距离的时候，黎泠会这样强势地出现在她面前。
明明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
那人仅仅一个动作，一句话，又能让她溃不成军。
而她最最不愿意承认的是，这些喜欢、这些放弃、这些挣扎，或许可能永远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另一个主角，还可以这样泰然地坐在她面前吃火锅。
叶允初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火锅蘸酱，头一次觉得，人的记性差是一件不错的事。
她第一次这么想忘记自己喜欢黎泠这件事。
吃饭一直吃到晚上□□点，叶允初食不知味，漫不经心地听着谢渺渺给黎泠吹彩虹屁。黎泠视线像是一直落在谢渺渺身上，温温柔柔的。
这样温柔的目光，黎泠只会给自己的粉丝和心爱的人。
她从前能被这样温柔的注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
沾了年纪小的光。
叶允初握着筷子的手指紧了紧。
她的喜欢开始得热烈，扑汤蹈火在所不惜，如今想要放弃，却无法干干脆脆，一定要撞到南墙才回头。
——
初选在第二天早上，开始得平平淡淡。
三十六个选手，要表演三十六个片段，虽然每个片段被压缩到仅有三分钟，但由于表演的人数多，整个初选下来，也是一场持久战。
表演的顺序还是“抽签”。叶允初毫无意外地被安排到了靠后的顺序，倒数第五个。
在导师手头名额都所剩无几，并且观众容易产生审美疲劳的时间段。
何曼顺序靠前，顺利地进入了盛恒的队伍。林浅在第八个表演，表演的是一个在雨夜中带着行李箱流浪的北漂族女孩，叶允初虽然不是专业的，但也能看出林浅这段演技不错。
也不知道四位导师是不是拿了剧本，除了黎泠严肃地提出了几个小意见，其他几位导师都是表扬，大有把林浅捧为未来演艺圈的希望的架势。
结果当然是全体导师都邀请林浅来自己的队伍，林浅没有犹豫，选了黎泠，成为黎泠队伍里的第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都到第八个学员表演了，黎泠队伍里才只有一个人，并不是因为选手不想选黎泠，而是黎泠按“通过”选项次数太少。
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清清冷冷的黎影后，到了镜头前也没有什么想要扭转大众印象的想法，依旧是铁面无情的样子。
镜头每每切到黎泠，要么是她在凝神观察选手演戏，要么是她在蹙眉点评演技。
——“不够真实，台词也有疏漏。”
——“情绪不到位，功课没做足。”
——“表演得太碎，没有表现出这个角色生平的经历。”
以至于每次轮到黎泠点评的时候，在台上选手的神经都会绷起来，甚至有一位刚入圈的科班小演员被吓到结巴。
黎泠桌上那个通过键，倒是很少按到。
每个导师都要选择九位学员进入自己的队伍，到后来，选手表演过半的时候，黎泠队里也不过三人。这三个人还都不是高人气演员，除了林浅，都是在演艺圈有过多年演艺经历的老戏骨。
总导演在台下脸色焦急：“这个黎泠怎么不按剧本走啊？台本上不是说把郑闵云分到她的战队里吗？”
郑闵云是这档节目里少有的高人气演员，虽然不及叶允初是个流量明星，但长相俊朗，身材高大，也有一批忠实的老婆粉。
说演技，他确实不怎么样，但是论人气，他一定排的上名头。他所属的公司是顺腾娱乐公司，顺腾副总裁顾怀瑾打过招呼，要给他安排到一个好队伍。
顺腾娱乐给这档节目投了不少资金，不能怠慢。
这一来二去的，总导演自然想到了获奖含金量大、人气又高的明星导师黎泠。这种节目都有台本，他下意识就认为黎泠是会按照台本走的。
“那个……”一位工作人员挠了挠脸，轻轻拍了下总导演的肩膀，“黎影后把剧本丢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她说……她不需要这种东西……”
总导演：“……”
没想到黎泠是个bug！
程序员在吗？能不能把这个bug修复了？
台上还有人表演，总导演不好喊暂停，只好任由着她去，心里暗自后悔请了这位祖宗来当导师。
转眼就到了叶允初表演。
这时候吴青岳和盛恒手头各有三个名额，裴碧珺只有两个，而黎泠却有四个名额。
按照台本，这段叶允初的演技会得到四位导师的一致否定，而后进入待定状态，等待下一轮给队伍没满员的导师选择。
然后再在最后关头，被选入裴碧珺的队伍，也算是满足了之前叶允初想选裴碧珺做导师的心愿。
应该会顺利的吧，黎泠这么挑……
总导演心想。
表演很快开始。
舞台变暗，仅在中央聚下一束偏暗的光。
叶允初身穿一件暗橘色囚服，坐在舞台中央。暗银色的手铐紧紧拷住她污迹满满的手上，白皙细腻的肌肤被污渍遮盖，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叶允初垂着头，手脚随意散着，四仰八叉的，流痞颓败之气尽显。
这时候，舞台的音响传出命令，语气严肃：“说吧。”
叶允初摊在地上的脚终于慢慢有了小幅度的动作。她微抬起头，似是笑了一下，极为无所谓地搓了下下巴：“是我干的。”
她开始陈述犯罪经过，轻松又坦然，讲到兴起，凌乱的发丝被拨开，露出一双裹着红血丝的眸子。
在场的人无一不被这双眸子震慑到。
狠戾、兴奋，甚至还有几分对警方的嘲讽。
这是一双犯罪多年，却一直逍遥法外的杀人犯的眼睛。
没有人能在这双眼眸里找到妩媚和清澈。
这是疯子的眼睛。
叶允初的眼神，穿透导师席，直直地撞上了黎泠。
她的眼尾纤纤上挑，放在平时，黎泠总要感慨这双眼睛生得太漂亮，现在再看，那眼睛浑然天成的媚态，全然被猩红狠辣喧宾夺主。
让人心生寒意。
没等黎泠反应，她浅抿着唇，又垂下了头：“死了好，死了好。杀了一大家子的人，总归不是一件小事。”
她语调微微上扬，噙着笑问：“你们说，是不是啊？”
末了，这位杀人犯，还是不知悔改。
舞台重新亮起光。
众人还是没有缓过来。
良久，待到叶允初摘下手铐向前几步走到话筒前，四位导师才回过神，除了黎泠，三人面面相觑。
叶允初表演得太好了，他们要是给不通过，那就是昧着良心。
吴青岳不得已暂停录制，对总导演招招手，总导演回他一个手势，意思是照原计划进行。
叶允初自然看懂了导演的手势，导师手上的台本，她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知道自己会被四票全权不通过，也不甚在意。
反正她自己对自己还是挺满意的。
盛恒和裴碧珺率先按下不通过。接着吴青岳犹豫一会，说了几句中肯的点评表示鼓励，还是给了不通过。
就剩下黎泠没给结果了。
总导演看了一眼在导师席依旧板着一张冷漠脸的黎泠，舒出一口气，在胸口画十字：千万不要出差错，祖宗啊。
下一秒，黎泠冷着脸按下了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