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医忏悔录

第8章 乱糟糟的医保

官场上的朋友,只有一个字:利。有了钱的润滑,王雨跟两位处长一下就比多年的老朋友还亲密,胖子的事自然是小事一桩了。王雨兴冲冲地找胖子报喜,却被拒之门外,只好安慰自己:胖子脾气急,慢慢来吧。

叶知秋虽然也是冷脸相对,但听王雨说重开公司,并且背后有处长撑腰时,冰雪立即消融了不少。随后在处长暗地关照下,以闪电般的速度办妥一切手续,大批的『药』品迅速走进『药』架,又走进人们的血管、肠胃,然后变成钞票飞进几位老板手中。

虽然这段日子钱拿得很爽,王雨还是不快,跟清影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却得两地奔波,有心调回宁城,又不舍得放弃将要得到的副局长位置。医院里又因为医保问题不断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在无人时长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医保刚开始时倒是叫好声一片,因为它的覆盖面远超以前的公费医疗,大批曾经抱怨医疗保障不公的人们紧紧攥着医保卡,仿佛攥着皇帝钦赐的免死铁券。而这本免死铁券比皇帝老子给的还牛,全家老少都能享用,真正是一人参保全家受益。由于没有限制,病人总会要求:“用好点的『药』。”医生自然大喜,笔飞处,回扣『乱』舞,医院里能用上的检查都查个遍。以往病人们总是抱怨医生『乱』开检查,现在看到检查就开心——就当体检嘛。于是一时间医生病人皆大欢喜,医患关系达到了历史『性』的新高度。

但医保中心哭了,原本就脆弱的基金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巨大的亏空让医保前景黯淡。有消息称,六和即将改县为市,罗局很可能走上副市长宝座,前途无量。他想在上任前解决这一问题,带着一干手下考察试点城市之一的江市,果然取得真经,回来后推出医保『药』品目录(目录以外的贵重『药』品不准报销),限制单张处方额,看病认照片,完善个人帐户支付制度(门诊看病先花自己的钱,到一定额度后才报销)。这几招果然厉害,在病人铺天盖地的骂声中,医院收入大幅下降,基金开始稳定。

可是很快人们就找到了对策。医保『药』品目录是吧?行,这种『药』不准用,我开允许用的『药』名,发另一种『药』。两种『药』价格不同?没事,相近就行,收费处自然会按照病人该付的价格收费。为了尽可能减轻财会做帐负担,医生们奉命背熟『药』品价格,尽量做到替换『药』品价格相同。年轻医生很快记下了一大堆『药』价,老医生们却急得头发更白了。

单张处方额和个人帐户制度看似厉害,很快就因为住院费用无法控制而被破解。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不少人个人帐户空了,干脆无论啥病,感冒也好,拉肚子也罢,统统住院。可着劲地开『药』,用不了的存在医院。说来也怪,存银行有存折,私下借贷也有欠条,没条谁敢存钱借钱?可医院从来不给病人打什么收条,病人们还是拼命地去存,一时间医院『药』房的小金库已经赛似地下钱庄。

至于看病认照片,更是小事,众医生老眼昏花楞是认不出眼前的“老头”才8岁。

王雨身为院长,当然希望医院赚钱,钱赚多了,自己管理才方便,所以对这些名堂不闻不问。可他作为罗局心腹,又有望走上更高位置,不得不为堵住这些漏洞动脑子,于是建议限定单次住院金额,提高除特殊病种外的自付比例。

这两招毒啊,王雨很快发现自己毒到了千夫所指的地步:首先是医生骂,一到限定金额以后,他们就得为病人办理出院手续,马上又重新办理住院手续,常常一个病人要办理3、4次甚至更多,大量的纸张材料被浪费,医生们怀着郁闷的心情写了一大堆的重复病历,写到伤心处,就痛骂这个规定的制定者不是人。然后是病人骂,当地忌讳说人生病,尤其是大病,但为了得到特殊病种才有的优惠,他们请医生把自己的小病改成癌症脑溢血『尿』毒症等等不死也去了半条命的“毒”病,更有不少根本没病只为存钱的人,忍受着生癌症的诅咒,一边跟医生交涉着存款事宜,一边指天骂地地咒骂,骂得极其精彩而毒辣,偶尔听到骂声的王雨胆颤心惊后悔不迭:这两条办法根本没用,却害自己受到如此恶毒的诅咒,幸亏人们还不知道就是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眼看形势不妙,考察团二赴江市,终于得到江市历经挫折后悟出的绝招。罗局心怀大畅,带着一票手下顺便游览因两条蛇而闻名天下的锦山,他站在锦山之巅指点长江:大家虽然辛苦,但是为人民找到了最好的医疗保障制度,人民会记住你们的。一干马屁专家心领神会,大把大把的高帽毫不吝啬地飞上罗局头顶,锦山之巅阿谀之辞『潮』涌,与脚下的江涛相映成趣。

要说这一招果然高明,它找到了医保费用居高不下的根子——“医患勾结”。于是新办法直戳痛处:医保费用包干到医院,象房山这样的乡医院,每年额度50万元,所有医保病人的费用全由医院支付,倘若不到50万,多余部分归医院,倘若超过50万,医保中心概不负责。

这个办法一出台,所有医院立即开会商量对策,不约而同地规定:倘若一张处方超过限度,多余部分全由医生负责,相近的措施还有很多。在钞票的威胁利诱下,这次所有的措施都是实打实确有可行『性』的,医生们执行起来更是不折不扣——有几个不信邪的硬是被扣了工资。而且由于限制力度太大,连一次感冒都得分两天配『药』,稍微重一点的病根本就没法看,于是医院里又恢复了病人跟医生争吵的旧观,天天热闹得象开庙会。病人固然气愤,医生却也委屈:这样搞,我们别说回扣拿不着,连工资都没了保障。倒是不享受医保的农民,虽然花自己的钱肉痛,但交钱挂水,一路顺风,等到挂完水出门,看着一齐进门的“医保分子”还忍着病痛在那里跟医生交涉,不由大呼痛快。

有次一对朋友喝酒,哥两个酒逢知己千杯少,喝得人事不省,被家人送来医院。做东的老曹没参加医保,却很有钱,掏出一百现大洋来,医生二话不说给推上纳洛酮,挂上能量合剂,不久老曹清醒过来,看见有医保的朋友还死猪一样地躺在隔壁**挂水,他昏头涨脑地也不多问,便自个儿去浴室舒服地泡了一澡。等他泡完澡又找小姐鏖战一场后精精神神地回来,发现朋友还是死猪一样地躺着,惊问为何。朋友老婆说医保规定一张处方不准超过25元,光床位费、注『射』费什么的就占了一大半,再加上5块一瓶的葡萄糖,25就所剩无几,连能量合剂都不够,更别说推较贵的纳洛酮了,所以医生只给挂了空盐水,里面没『药』。老曹大怒,又拍出一张现大洋,登时纳洛酮共能量合剂齐上,酒意渐消朋友醒。

其实虽然用『药』解酒有点作用,但这事怕是碰巧老曹醒酒快。但人们哪管这个,传扬出去后,乡医院和医保的声誉更是一落千丈。骂就骂吧,医院能赚着钱就行,可是到了月底一结帐,王雨傻眼了——每年50万,一月就是4万,可这第一个月,就达到了6万,这样下去还不得亏死?

没说的,再加大控制力度。一片骂声中年关近了,各医院的帐目一汇总,房山亏得最少,15.8万,县人民医院则亏空120万,院长哭丧着脸找罗局:“罗头,奖金发不出了,您得打发几个小钱让我过年。”(其实还有潜台词:您局里沉重的“年例”,老子可穷得拿不出了)。罗局看着部下近乎耍赖的脸哭笑不得,他也烦着呢,全县的医院总计亏损600万,叫他拿什么补窟窿。他明白,其实各医院所谓的亏损,是专指医保这一块而言,医保以外的利润大大的。而且所谓的医保亏损,也是假的,象房山医院,今年医保总支出65.8万,超过定额15.8万,就算作亏损15.8万,实际上这65.8万里赚的『毛』利润,30万还有余。

可总不能这样去打发院长们吧,毕竟这是实实在在地掏了各家医院的腰包。罗局头痛不已,又跟王雨悄悄三赴江市。到了那边才知道,因为江市是江南发达地区的地级市,有几家医院规模很大,所以亏空更多,最高的一家高达1200万,正合计着修改方案呢。

两人相对苦笑,王雨说了几句空话安慰罗局,正寻思着对策,叶知秋来了电话,紧张得声音颤抖,王雨心里一跳,连忙赶回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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