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诱君心

第六十七章 诀别(一)

吴七脸上一改平日的淡笑,此时竟是满脸严肃,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似彰显了他此时的心情一般,悲痛、凄凉:“莫寒,你身上的银针已经被我拔了出来,千醉琉璃的毒性已过,你的力气,也会慢慢恢复的。”

君莫寒听闻“银针”与“千醉琉璃”几字,眸子蓦地一凝,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连忙下了床去,却腿上不禁一软,栽倒在地。他来不及顾得上身上的疼痛,急急抬起头来,便见到了吴七怀中怀抱的那个女子。君莫寒连滚带爬的上前去,早便没有了平日里的那番温文有礼,他将那毫无知觉的身体搂在了自己怀中,却被手中那柔软身体冰凉的触感惊得心下发凉,半响才哽咽的喊出了一声:“离儿——”

望着怀中毫无温度的人儿,脸色苍白至极,连嘴唇也没有了一丝血色,细细听去,竟是连呼吸之声也是皆无,君莫寒心下彻骨的疼痛终是袭来,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温和声音,却在此时显得如此的声嘶力竭、慌乱无措,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拂上女子苍白的脸庞,充满悔恨痛意的呢喃着:“离儿……离儿……不要睡了,快醒醒!”

话语声落,怀中的女子仍是没有一丝气息,也不应答他的哀求,只是安静的睡在那里,脸上没有笑容,没有悲痛,但紧闭的双眸,却再也看不到平日里的灵动与平静。君莫寒如不顾性命一般,疯也似的将体内仅剩的真气全部渡到怀中女子的体内,却是石沉大海,不见一丝起色。他慌乱的抚着楚夜离冰凉的脸颊,声音已是嘶哑:“离儿,求你,别睡,莫寒错了,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是爱你的,从未把你当做妹妹,相信我,君莫寒是爱你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是哽咽的断断续续,不成言语:“是我错了,你别走,求你……”

上官暮雨推门而入,当看到室内场景之时,眸子蓦地一缩,只见大红的喜字仍是刺眼的贴在墙上,只是那喜宴的蜡烛,却燃了尽,楚夜离一身白衣,此时已有半身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与她那苍白无一丝血色与生气的绝美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上官暮雨心中一痛,身子险些便有些站不稳,抬步欲走上前去,却被吴七伸手抓住了手臂,他略显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也带着些许的悲痛:“孩子,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上官暮雨眸子出神的望着地上的二人,摇了摇头,又欲走上前去,却被吴七拉着出了房去。君莫寒紧紧抱着楚夜离冰冷的身体,似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动作。这样多年来,他第一次落下了眼泪,撕心裂肺的感觉,刻骨铭心,口中悔恨的言辞,却终是没有换回怀中人儿的一丝反应:“离儿,你好残忍,莫寒做错了事情,你便再也不给我悔恨的机会,连赎罪都是不可以的,你好狠心。”

似忽的想起了什么,君莫寒蓦地横抱起楚夜离,跌跌撞撞的走到了桌前,腾出了一只手来,拿起桌上的酒壶,将酒水倒进了两只空空的酒杯之中,却因为手上动作的颤抖,使得酒水洒了满桌。微微颤抖的手将桌上的一个酒杯放在唇边,君莫寒一饮而尽,随即又拿起另外一只酒杯,低声对着怀中的女子说道:“离儿,我们还没有喝过交杯酒,你怎么能算是我的妻子,乖,快把酒喝了,好不好?”

酒水顺着楚夜离的嘴角缓缓流下,一滴也没有引入她的口中,君莫寒慌乱的擦拭着她的嘴角,撕心裂肺的疼痛已是连续不断的袭来,没有一丝使他喘息的时间:“离儿,求你了,你不是说,没有喝过交杯酒,便不能算是夫妻么,你……你为什么不喝?你,恨我了么——”

君莫寒一声声的呼唤,怀中的人儿却仍是没有丝毫的反应,平日里那个温文儒雅的白衣男子,此时跪在地上怀抱着楚夜离,狼狈的一遍遍的呢喃着她的名字,却终是没有得到一声回应。痛极攻心,君莫寒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却使得他蓦地平静了下来,眸子中的痛意逐渐被柔和的光彩所替代,修长的手指拂上毫无血色的脸颊,他淡淡的笑着,温声道:“离儿,你真傻,也许,是我太笨,明明爱你,却不敢说,你是不是心中很怪我,所以才说,我们来世也不会相遇的这些话?”

修长关节略显苍白的手指轻轻的插进三千青丝,似在呵护世上的至宝一般,替她捋顺一丝丝凌乱的墨发,似生怕弄疼了她,动作轻的很,连她额头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也被他轻轻的撩到了额边。君莫寒朝怀中的女子微微一笑,道:“离儿,你知道么,君莫寒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你就在我身边。可你现在厌恶我了,所以便走了,离开我了,是么?”

用衣袖轻轻拭去楚夜离身上未干的血迹,却是怎么也拭不干净,君莫寒紧紧搂住怀中没有一丝温度的女子,眸子中的爱怜、痛意、悔恨一并而出,略显干涩的双唇,印上楚夜离冰冷无一丝血色的双唇,辗转反侧,久久不肯离去,只是却将怀中的人儿抱的愈来愈紧,愈来愈紧——

日出日落,时间总是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情而停止,君莫寒便这样一刻也不肯停歇,与怀中没有了生气的人儿说着属于他们的回忆,诉说着那个跪在地上不卑不亢,捡着草药的小女孩,诉说着那个容貌绝美,回眸一笑,惊得天地失色的女子。上官暮雨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她心下一痛,两步走上前去,却在二人身前顿住了步子,手略有些颤抖的欲要触碰楚夜离苍白的脸颊,却被君莫寒伸手将她欲要碰到楚夜离的手打到了一旁,略显慌张痛意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别碰她!”

上官暮雨眸子一酸,却也不再伸出手去,君莫寒此时是何心情,她又岂会不知。上官暮雨轻声安慰道:“师兄,你已经两日没吃过东西了,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了,离儿……”,言道此处,她见君莫寒仍是用修长的手指不厌其烦的抚着楚夜离的脸颊,眸中的柔情似欲化水,丝毫不理会她的劝告,心下隐隐剧痛,接着道:“逝者已矣,我们将……将离儿安葬,让她安息吧。”

君莫寒闻言,蓦地抬起了头来,眸子之中目眦尽裂,声音已是嘶哑干涩:“谁让你葬她的,谁也不许葬她!”说着,他又将怀中的楚夜离抱的更紧了些,似怕自己微一松开怀抱,楚夜离便会从他身边消失。

上官暮雨紧紧凝着双眉,轻声安慰道:“师兄,离儿即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为你解了你体内的寒毒,你此时这样不爱惜自己,若是离儿看到了,她要有多伤心。”

上官暮雨那日被吴七带走,早已从吴七口中知道了君莫寒身上隐有寒毒之事,再加之她忆起楚夜离前段时间栽种的那株炙炎草,以及吴七描述的二人换血之事,便已是猜出了大概,知道楚夜离怕是为了替君莫寒解毒,再加之君莫寒的那番拒绝她的冷漠言辞,才心灰意冷,出此下策。上官暮雨也不禁深深在心中自责,平日里她与楚夜离走的最近,若是那日她心中再细一些,也许便能够看出些端倪来。但是,她却将楚夜离那日眸中的诀别哀伤之情,全当作了因为君莫寒与林素素的亲事而有的忧愁。

君莫寒闻她此言,似蓦地出了神一般,眸子中没有了一丝的焦距,口中不断呢喃着,痛意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她一直都在伤心,都是被我伤透了心……”

上官暮雨看着君莫寒这般的折磨着自己,心下不忍,伸手架在了君莫寒手臂之上,担忧道:“师兄,我们去吃些饭菜,好么,若是你吃不下,暮雨给你做些粥来。”

君莫寒闻言,才忽的回过神来,用力一甩上官暮雨放在自己手臂之上的双手,欲要将其赶走。只是,他前些时候身上的血液才刚刚被换走了大部分,之后又是抱着楚夜离的身体,不眠不休的坐在这里,不吃不喝的伤痛,身上早就没有了力气,此时这样一用力,不但没有将上官暮雨的手甩开,反而先是自己头中晕了一晕,随即眼前一黑,便没有了直觉,失去意识之前,只能隐约的听到上官暮雨急急的呼唤着自己“师兄,师兄!”。

待得他再次有了意识,周围已经尽是黑暗,君莫寒无论如何的走闯,也是未能找到一丝光亮,寻着自己心中莫名指出的方向,他抬步走去,似那个方向有着什么,在呼唤着自己。脚步渐愈加快,待得他走了数百步,君莫寒眸子一凝,随之惊喜之意溢满心中,望着离自己不远处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不禁轻声呼唤出声:“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