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

84夏苏河

“子悦,随行的只有押运粮草的马车,你不如将就一下,在那些马车上睡一会吧。”

“甚好……”凌子悦觉得自己确实该养精蓄锐了,否则明日只怕熬不过去。看着她躺在粮车上还睡得十分安稳,明朔唇角缓缓勾起。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轻轻一挥,盖于凌子悦的身上。

天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他们距离绍郡不远。

明朔与张书谋商量道:“张大人,你且前往鸣镝郡,我前去绍郡调兵。”

“这样最好,否则耽误时间。”张书谋望向粮车上睡的正香的凌子悦,“那凌大人怎么办?”

“凌大人随我去,绍郡只怕已经得知冀郡郡守已死的消息不肯调兵。凌大人官至上大夫,又是天子近臣,绍郡郡守只怕还忌惮一些。”明朔此言十分有理。

“那你要好好照顾他。”

“那是自然。”明朔策马来到凌子悦的身旁,倾□来。她谁的深沉,呼吸浅绵,明朔有几分不忍打扰,却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凌大人醒醒!”

“嗯?”凌子悦勉强睁开眼撑起上身。

“我与张大人商议了一下,张大人率兵前往鸣镝郡,你我前去绍郡调兵。”

“好!”

明朔牵过一匹马来,凌子悦翻身上马,两人带了一千人马前往绍郡。

绍郡城门紧闭,城门守军如临大敌。果不出明朔所料,绍郡应该已经知道冀郡郡守之事了。

“我乃陛下钦命中大夫明朔,圣旨在身,绍郡郡守还不开城门迎接圣旨!”明朔声音清亮,缭绕于城墙之上。

郡守从城墙上探出脑袋,义正言辞道:“是明大人啊!最近戎狄侵犯北疆,我郡倍感危急,不便擅开城门!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望明大人海涵!”

“郡守大人也知道鸣镝郡与长天郡受到戎狄左将军部众围攻,倘若长天郡被攻陷,唇亡齿寒,你的绍郡还保得住吗?如今你不肯开城门受圣旨,明朔与凌大人必然回奏陛下,绍郡郡守不但抗旨不尊视圣旨于无物也不肯发兵增援长天郡,所图为何?”明朔高声道。

绍郡参军来到郡守身旁小声道:“与明朔同来的不应该是张书谋吗?他说的凌大人,是哪个凌大人?”

郡守探出头来问道:“不知与明朔大人前来的是哪位凌大人?”

“自然是当朝上大夫凌子悦!”

此言一出,郡守顿了顿,望向一旁的参军道:“听闻这凌子悦乃是陛下心腹之臣,不可等闲视之,我等是开城门还是不开城门?”

“这……开城门势必要借兵!不如好言劝其前往林肃镇守的龙亭郡?以林肃的性格,必定会借兵与他们!”

郡守点头,高喊道:“凌大人,非常时期不可妄开城门,大人不妨前往龙亭郡,林大人兵强马壮十分了得从不惧戎狄铁骑,定会对大人鼎力相助!”

凌子悦轻笑一声,“既是如此,凌某就此离去。回到云顶宫自然如实禀报陛下,绍郡郡守拒不受圣旨,视君命如无物,闭关不出,延误军机,任由戎狄铁骑**边疆,令百姓苦不堪言。所犯不过玩忽职守外加抗旨不尊忤逆大罪,充其量也只是三百多颗人头罢了。”

凌子悦刚要转身,郡守身旁的参军便叫住了她。

“何谓三百多颗人头?”

凌子悦抿唇一笑,“郡守加上三位参军的九族啊!陛下早就有意与戎狄一战,诸位却不懂揣摩圣意,拿着一个你们连见都没见过的兵符来做借口,陛下若知道还不龙颜震怒?若长天郡与鸣镝郡失守,这两郡的郡守可以说自己寡不敌众,而绍郡的郡守你却难辞其咎,不被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那都是陛下的仁慈。问谁借兵都是借兵,若凌子悦从龙亭郡借到了兵马,他日戎狄退兵,林肃功不可没,怎么可能还是区区一个郡守?”

城楼上一片宁静,三位参军望向郡守,而凌子悦已然与明朔转身前往龙亭郡方向。

“大人——凌大人慢走

!我等愿开城门奉陛下御旨!”郡守蓦然高喊。

凌子悦唇上笑意更甚,明朔也扬起了眉梢。

是日,绍郡连拨五万精兵前往长天郡增援。

与长天郡比邻的鸣镝郡以烽烟为信号,表明张书谋已经布防完成。

刚来到郡中,凌子悦与明朔便被邀入郡守房中商议应对戎狄左将军部的策略。

案上放置着一张牛皮制成的地图,图上已经滴落了不少蜡液,长天郡守必然数日未眠研究地形与两军阵势。他的眼睑下一片青紫,胡茬也是许久未曾打理。整个长天郡宛如绷紧的弓弦,却找不到松弦送弓的最佳时机。

“死守不出,虽谈不上上策,但只要能守住一个月,左将军的部众必然因粮草不济而离去。”长天郡郡守道。

凌子悦蹙起眉头,明朔侧目望向她道:“凌大人似乎另有高见,不妨说出来。”

“也不是什么高见,只是戎狄向来以游牧为生,不似我云顶百姓赖以耕地农作。数月坚守,他们未必数月与我等对峙,可以游猎之后再来滋扰,所以在下认为坚守不如主动出击。”

长天郡守沉默,良久才道:“明大人如何看?若是主动出击,我军士气不高,左将军部众骁勇,只怕没有胜算。”

明朔端着烛台细看着地图,点了点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其实要主动出击也不意味着要与他们兵戎相见。”

凌子悦颔首,目光随着明朔的手指望向那个地方,也笑了起来,“确实是。”

长天郡守却不明就以,“这不是夏苏河吗?与我两军交战有何作用?”

“作用很大啊。”凌子悦摸了摸下巴,坏笑道,“夏苏河的东侧便是当年元光帝时期修筑的堤坝,若是命人将这堤坝掘开,便能冲垮左将军的营帐。”

“原来是这样——”长天郡守恍然大悟,随即又道,“只是如何能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凿开堤坝?”

“这堤坝本就年久失修脆弱不堪,只要命水性好的士兵潜入水下,以爪钩嵌入堤坝,择夜命军士将堤坝拉垮,便可水淹左将军部

。”明朔此言一出,郡守恍然大悟。

“既是如此,我这就命人准备坚固锋利的爪钩挑选深谙水性的兵士!”

郡守一直沉郁的神色舒展开来,离去的步伐亦轻快许多。

“明朔,你真有把握?若那堤坝无法顷刻被摧毁呢?”凌子悦十分认真地问。

“明朔不会提出毫无把握的策略。从帝都前往北疆的路上,我就一直在研究两郡地形,并且注意到了夏苏河。一来到长天郡,我就命人偷偷前往河中探查堤坝情况。夏苏河堤的工事十分简陋,去年还因为堤坝缺口水灾泛滥,只是长天郡一直饱受戎狄滋扰,根本无暇修复那堤坝,加之比起夏苏河,长天郡在水源上更加依赖流经北疆六郡的鹭江,所以夏苏河堤基本被弃之不顾了。派出去的人有七成把握只要施以外力夏苏河堤必垮。”

明朔不但是个敢想敢为之人,同时他也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

长天郡守与明朔派军士乔装打扮成渔民前往夏苏河布置一切。三日之内所有爪钩绳索均安排妥当,成败在此一役。

这几日,左将军一直徘徊于两郡之间,入夜回到营帐。帐中杀鸡宰羊,饮酒高歌。

凌子悦站立于城门之上,望向远方左将军营帐的篝火。

“忽的有些羡慕戎狄人了。以天为盖,以地为家,天地宽广自由肆意。”

城门的火把在风中嗤啦啦燃烧着,凌子悦的侧脸在火光中隐约摇曳。

“陛下已经知道你在我这里了。”明朔与凌子悦比肩而立。

“你要将我送回帝都?”凌子悦好笑着问。

明朔摇了摇头,“明朔只知道豁出性命也要保大人周全。”

凌子悦扯起唇角,望着在黑暗中涌动的云端,“无论我去到哪里,都逃不出陛下的掌心。”

“大人……”明朔不希望她再继续说下去了

“好了,明大人,今晚你就要亲自前往夏苏河了。凌子悦只盼着你此行顺利平安,也等不及想要看一看戎狄左将军部众被冲的七零八落是怎样一番情景。”凌子悦侧过身来,为明朔整理铠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大人放心。”火光中的明朔表情坚毅。

他不再是当年跟随在驸马身后连头都没机会抬一下的剑奴,也不再是十几岁青葱岁月的少年郎。他的坚持令他行到了今日。

他向后退了一步,向凌子悦微微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去。他的背脊是挺拔的,在地面上投射出利落的轮廓。

凌子悦低下头来,在一片黑暗中分辨着明朔离去的身影。

“凌大人,城楼上风大,不如回房等待明大人的消息?”郡守劝道。

凌子悦一回头,便看见郡守身后是陛下派来的禁军校尉赵崇。

“凌大人请。”赵崇做了一个请移步的手势。

凌子悦低头一笑,她早就知道云澈的人一直跟在她的身边,一直以来有明朔与张书谋护着她,如今张书谋身在鸣镝郡而明朔也出城了,这个赵崇总算找到机会。

凌子悦刚回到房中,赵崇的人便将房门口守住。她侧身坐于案上,倾□来为自己倒上一杯茶。只是茶水早就凉了。

“请大人收拾一下,随末将回去帝都吧。”赵崇单膝跪于凌子悦面前,明明是请求,却有几分不得不从的强硬。

“如果我说不回去呢?你是不是会打晕了我将我塞入麻袋之中运回帝都?”凌子悦垂下眼来笑问。

“大人言重了!末将岂敢对大人无礼。只是北疆军情紧张,陛下担心大人安危,命末将一定要早日护送大人回到帝都。”

“也罢,待到明日明朔大人平安归来,我就随你等回去帝都。”

“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