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

50比剑

凌子悦背着洛照江,喉间发酸

但那个人已经是天子了,注定了他的后宫佳丽无数。

从自己成为他侍读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不能像个普通女子那般仰望他。

“唉,世侄啊,这后宫之中如果只有一个正宫皇后,如何平衡各方势力啊?”洛照江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嗓音道,“实话告诉你吧,本来太后想要陛下将云盈郡主纳入宫中,可惜了陛下没动心啊!”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凌子悦呆了,打翻案上的茶碗,茶水泼到腿上,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个……虽然你与陛下亲厚,但有哪些女人想要入陛下的后宫也要告诉你,那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啊!”

“是啊……”凌子悦强自扯起一抹笑来,“陛下打算将云盈郡主纳入后宫吗?”

“陛下就算有这个打算成郡王也不敢啊!宁阳郡主跑到云盈的别馆闹了一场,又修书去成郡王那里责怪他这个外甥没管好自己的妹妹,语出威胁。成郡王刚继承父位不久,哪敢这么快就跟自己的姑母斗啊,只得连着修书给云盈要她召回去了。但是宁阳郡主还是抓着此事不放,镇国公主知道自己的女儿和孙子闹起来了,就命洛太后赶紧解决这件事情。可太后怎么解决啊?思来想去也只有转移矛盾这一招啊!德翎驸马府上美女如云,就借他的手进献美女,到时候宁阳郡主的火气就得撒到德翎驸马身上。驸马无权终日也就是弹琴作诗,宁阳郡主能把他怎样?”

“确是。”凌子悦的心中像是落入无数揉碎的冰,疼的彻骨,洛照江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午后,凌子悦便骑马行去驸马府,只带了两名随从。

来到德翎驸马府,便听见丝竹乐器的声音,看来驸马正在排练舞姬。

凌子悦入内,德翎驸马亲自出来相迎,“子悦,你总算来了!”

驸马身后,是一袭藏青色长衫的明朔。

他的轮廓变得更为坚毅,已经有了成熟男子的意蕴。

“明朔,许久不见了

!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啊!”凌子悦本就年长明朔两岁,语气之中将明朔当做自家兄弟一般。

明朔笑了,眉眼之间沉稳中暗含力度,比起初见时要显得从容许多。

“我看看!你在驸马府看来吃的不错啊!”凌子悦比划了一下,发觉自己的头顶竟然只及明朔的下巴了。

“明朔盼望大人已久,有不少问题想要向大人请教。”

“好了明朔!别大人长大人短的了!你也不嫌累的慌!”

德翎驸马眉目含笑,潇洒之气不减当年,而明朔唇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是啊明朔,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盼着凌大人吗?今日我刚遣人子悦那里,你后脚就急着问‘凌大人今日会来吗’。如今见了面了,怎的只知道大人大人的念,说不出其他话来了?”

明朔不知如何回话,只是耳朵瞬间就红了。

“好了好了驸马,别再拿明朔开涮了!”凌子悦赶紧为他解围。

“看啊,子悦你是有多护着明朔啊,看的我都心里妒忌了!”德翎驸马正说着,一个曼妙身影缓缓走了过来。

“许久不见了,子悦。”那声音柔和中带有几分娇意。

凌子悦循着那声音望去,竟然看见了云盈。她笑靥如花,恰到好处,眉眼间更添风韵,隐隐有一股魅惑之意。

“子悦,你怎的愣住了?盈郡主对我说,你们俩是相识的,怎的连个招呼也不打了?”

“哦……在下一时之间没有认出郡主来,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从前的云盈性格直爽,装扮也以简约雅致为主,笑起来如春花摇曳。如今的她已经与从前大相径庭,极具女子的妩媚,一颦一笑都扣人心弦。

“看来是我变了?”云盈笑着来到凌子悦身边,与她靠的极近,“那凌大夫说说,是变得好了,还是不好了?”

她的气息掠过凌子悦的耳际,若凌子悦真是男子,只怕此时已然心猿意马了

凌子悦退后了一步,“郡主风姿绰约,令人印象深刻。”

“印象深刻?听起来我倒成了凌大夫翻阅的书简策论了。”

云盈此话一出,逗得德翎驸马也笑了起来。

“大家都入内吧!杵在这里做什么!”德翎驸马赶紧招呼所有人都入内。

凌子悦与云盈对面而坐。明朔剑奴的身份自然是立于德翎驸马身后,除了云盈之外,驸马府还有另一位客人。

此人目光锐利,身高七尺有余,他的案几上酒肉皆备,看来也并非寻常人物。

“来!来!我来与大家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御林军都尉王猛!王将军在御林军中的名声非同一般,他的剑术那可是一等一的好!”

凌子悦望向王猛谦恭有礼地一笑,王猛却不以为然。()

云盈莞尔一笑道:“王将军,这位可是当朝的谏议大夫,天子近臣。他说一句话,可比我兄长十道奏疏要管用。”

“郡主,您折煞凌子悦了。凌子悦不过区区谏议大夫而已。陛下面前,子悦从不敢妄语。”凌子悦暗自揣测,难道是云澈的缘故吗?曾经的爽直女子如何变得和朝中那些趋炎之辈一般了。

“王猛拜见凌大人。”王猛神色倨傲,只是行了个揖而已。

云盈并没有斥责他失礼,看来此人颇有本事,云盈也有几分拉拢之心。

凌子悦也不生气,笑问,“剑如鹤唳,说的只怕就是王将军的剑术吧!”

“哦?子悦你也听过王将军的声明?”云盈笑问。

“自然听过。常听陛下提及御林军都尉王猛剑术了得,普天之下只怕难有敌手,凌子悦很想见识见识。”

云盈当然不知道,凌子悦自从离开帝宫之后就一直搜罗天下所有人才的消息,无论你是贩夫走卒还是豪强大侠,只要你有一技之长,都会被她凌子悦记在心上

“若想要见识有什么难的?明朔也懂得些剑法,一会儿让他与切磋一下!”云盈抿唇一笑,望向王猛道,“将军下手可得分得清轻重,别伤了明朔,明朔可是凌大人的朋友。”

云盈的意思明摆着明朔不如王猛了,德翎驸马倒是丝毫不生气。

“甚好!有王将军的指点,明朔的剑技也能有所精进。不过在这之前,我这个做臣下的还是先完成太后娘娘的嘱托吧!”

这个嘱托霎时令凌子悦还有云盈的脸色都不自觉沉了下来,德翎驸马的目光好整以暇瞥过云盈的脸,拍了拍手,一众舞姬便上前翩翩起舞。凌子悦仰着头看的很认真,她是羡慕这些女子的,能够毫不掩饰地巧笑嫣然,而自己却要小心翼翼地藏起所有小女子的表情和心思。她们……也能毫无顾忌地躺入云澈的怀中。

一舞终了,凌子悦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德翎驸马自然高兴。

“子悦,这舞不错吧?”

“确实很不错。比起宫中的舞姬有过之而无不及。”凌子悦这时才注意到明朔一直低着头,他过分在意主仆之礼,只怕方才的歌舞他也没有好好欣赏。

那日一起击鞠,凌子悦便看得出来明朔是个有本事的人。有能力却又懂得隐藏自己的锋芒才是真正的难得。反观王猛,太过自负,也迟早会因此而折戟。

“夸奖的话说的多了,你就真没什么意见?”

凌子悦摇了摇头,“我只想再欣赏一遍了。”

德翎驸马好笑道:“我这里的舞姬若是迷惑了凌大人的心智,只怕陛下要来问责了!”

正好到了晚膳时刻,驸马府的侍者鱼贯着进入,将酒菜奉上。

云盈开口道:“就这么饮酒似乎有些乏味,不如让王将军与明朔舞剑助兴,怎么样?”

德翎驸马仍旧是笑,朗声道:“明朔的剑术哪里比得上王将军啊……”

“舞剑而已,又不是要他们决斗

。王将军懂得分寸,不会伤了明朔的!”云盈看了王猛一眼,那是毫无保留的欣赏。能被云盈这样貌美的贵族女子欣赏,王猛也不自觉飘然起来。

“可这对明朔也是一次机会,能够与高手过招讨教,必然获益不浅。”凌子悦也望向明朔,十分信任地一笑。

她相信明朔并不比王猛差,许多人的名声是被捧出来的,与真正的能力往往相去甚远。倘若王猛真的那么有才能,她凌子悦自然要见识见识。

“那明朔,你去吧。小心一点。”

“是。”明朔颔首行礼,缓缓退离德翎驸马,来到宴厅的中央。

王猛桀骜地行了个礼,凌子悦看得出来,这家伙看不起明朔,认为区区一介剑奴怎么可能赢得了御林军的都尉。

王猛扬了扬下巴,示意明朔先拔剑,意思自然是要让他三分。

明朔倒没觉得这是羞辱,反而恭敬地行礼,出剑。这一剑的速度不快,但施力却很有技巧,将将好隔过王猛的剑身,刺向他的胸怀。

王猛目光一震,未料到明朔这第一剑便有如此深度,顺势侧身挡开,紧接着扬剑挥向明朔。

刀光剑影之间,德翎驸马执着酒杯,他喜好的是音律,所以对舞剑自然兴致缺缺,但是余光却盯着这二人的身影。

云盈望向凌子悦,反观她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右手的手肘抵在膝盖上,撑着下巴,目光随着那二人偏转。她唇角轻陷,明明王猛招式中含藏杀气,明朔也只是将将避过,凌子悦的表情却仿佛只是在欣赏舞姬的表演罢了。

云盈知道凌子悦是士子出身,但昭烈帝尚武,凌子悦在昭烈帝身边多年,云澈做太子时经常与凌子悦狩猎于上林苑,怎可能不懂剑术。而凌子悦看起来与明朔交好,难道就不担心明朔吗?

只见王猛又是一剑刺过去,剑锋擦过明朔的侧脸。此时的王猛已经略失耐性,明朔不畏对手的强横,对他的霸道也是四两拨千斤地带过,虽然看起来是气势上是王猛狠狠镇住了明朔,但王猛心中清楚,如此胶着下去,他也未必能赢得了这个青衣少年

随着王猛的越发狠戾,明朔仍旧只是以守为攻。云盈见王猛迟迟未能拿下明朔,眉心蹙起,已有不悦。王猛自然看到了云盈的表情,心中顿觉颜面无存,于是剑出的更加凶狠。谁知道明朔又是以剑身抵挡,而王猛没收住剑,剑尖直指正执樽慢饮的凌子悦。

“子悦!”德翎驸马大惊,立起身来。

就在王猛的剑尖刺向凌子悦咽喉的瞬间,明朔一个回身竟然一剑挑落了王猛的剑柄。

哐啷一声,王猛的剑落在凌子悦的案几上,几上的酒壶震落。凌子悦缓缓放下酒樽,脸上并没有受惊的表情,只是淡然道:“虽说剑招和气势上,明朔太过稚嫩,不懂得攻守易术,远不及王猛精湛。但要说收放自如,明朔还是略胜一筹的啊。”

王猛也愣住了,且不说他方才差点刺中当朝的谏议大夫,光自己的剑被籍籍无名的剑奴挑落就已经是奇耻大辱了。

云盈倒吸一口气,“王将军!你怎的如此不小心!方才差点就伤了凌大人!”

王猛咬紧牙关低头行礼,“凌大人受惊了!”

“无妨,相信即使没有明朔,王将军也是能收住剑的。”凌子悦眉眼之间毫无惧色,她的无惧来源于对明朔的绝对信任。聪颖如云盈,她自然是看出来了的。

德翎驸马赶紧活络气氛,命歌姬舞姬前来助兴。

“既然是晚宴,就不要比试剑术了!你们那么喜欢看舞剑,我府中的舞姬擅长剑舞,要她出来助兴不就行了?”

“甚好!”凌子悦拍了拍案几,德翎驸马一向不喜好人与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客随主便。

一位身着甲衣的舞姬手中握着剑款款而来,她的表情中有几分羞赧,轻抿着嘴唇,肌肤白如冬雪,虽然谈不上惊鸿之容,却胜在清秀淡雅,别有韵致。

只是这样的女子跳剑舞,是不是太过阴柔少了凌厉之感?

云盈也低声对一旁的侍者道:“果然这剑舞还是应由男子来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