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梦

第十五回 但愿同饮君山酒 归落仙侣无白头

云飞不禁感叹道:“春天真美,好想永远留住她!”雪儿道:“享受春天的温柔时,可别忘了春前有严寒、春后有酷署呦。”云飞听得讶然。

无私的阳光透过星疏的树叶,披洒在他们身上,斑斑点点的,很谐调。

雪儿的头发是独一无二的,无论什么时候看着,都似乌绸一般,丝软如帘,平亮如镜。云飞将面庞贴着雪儿的黑发,道:“我好喜欢你的长发。”雪儿道:“长发为君留,留得好辛苦,等得好累。”云飞笑道:“是么?”雪儿也笑道:“你说呢?”

春分的三月,正是花艳蝶飞的季节。金钟、春兰、香董、争奇斗妍,有的羞羞答答垂头诉情,有的迎着风婀娜起舞;凤蝶、粉蝶、蛱蝶,各展媚姿,有的在花丛中纷飞穿插,有的躺在花蕊上吸食花蜜。

雪儿蹲在一株慈姑花前,细看着贪吃的蝴蝶,脸上笑容灿烂,望云飞道:“你听得见蝴蝶在说什么么?”“嗯~~”云飞抚着嘴唇思考。

“它在歌唱。”雪儿伸出一根食指,移到花蕊旁,蝴蝶似有灵性般轻盈飞起,扑着翅逗留在她的指上,四翅竖起。云飞疑道:“你如何知道呢?”雪儿把手指移回眼前,道:“用心去听呗。”云飞笑道:“蝴蝶很喜欢你嘛,都舍不得离开了。”雪儿的笑容又添上一分。云飞一弹指道:“我也听见了,它们的确在歌唱。”雪儿切问道:“真的么!我听不清它在唱什么,你听得清么?”云飞心道不过一句玩笑,雪儿倒认真了。

云飞也不点破,道:“当然了,它在唱,‘蝴蝶恋花美,花美为蝴蝶,摘花人是谁,扑蝶蝶又飞。竹苞松茂散清幽,莺啼鸟啭伴我蕊中睡。白云悠,徐风吹,梦中事儿偏向谁?花枝乱影,绿柳周垂,蝶心倾花爱无悔。春来春去如流水,恍惚逝过不知味。啊,遥祝花好永不谢,笑到梦中都是甜。”

待云飞合了口,雪儿似乎从梦中醒来,眼神中充满了陶醉,道:“真好听啊!这首歌谣叫什么名儿?”“蝶恋花。”“蝶恋花!好美的名字!”雪儿一望指头,那只蝴蝶已飞去无踪,也许,它与偶蝶双宿双飞去了。数不尽的桃花被风吹落枝头,飘飖地贴在她的身上,像带着祝福的新娘妆一般美丽。

转眼间,落日衔山,昏鸦逐队,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雪儿说不想回去,要云飞多陪一下,躺着看星。月亮刚露脸时是一团白物,渐渐与四周区别开来,越来越亮,越来越耀眼。月儿的光只能带给自己,湛湛长空依然黝黑,俩人在夜色下又忽然变得害羞起来,都仰面躺着,无声无语,闭上眼睛静思,互听对方的呼吸声。云飞伸出手来给雪儿做枕头,雪儿温暖的左臂已轻轻搭在他的胸口上。

月亮倚在云上,带着微笑睡了……

每当雪儿在窗外唤云飞吃饭时,云飞的心潮都会莫名汹涌起来,随之产生强烈的归宿感;每次晚憩时,看着雪儿细心地在自己卧榻上布置被褥,眼中实在禁不住热泪盈眶。

《春去来》:

幻梦初醒辞客岁,瑾女品新无虚年。

皎葩常伴心神恺,化身欲作尝蜜蝶。

三月雨,贵如油。清明已到,清风徐来,根根长柳经油雨淋绿,在风中飘摇着舞姿。云飞提了一篮香供纸马去祭拜母亲,远远就望见母亲的坟丘上星星闪亮,犹如三月残雪,洁白烁眼,原来铺满了五瓣的白梨花,给小丘披嫁了一层圣洁的衣裳。

“雪儿!──”他心口同时惊叫,“只有雪儿!”

脑海里浮现出雪儿的倩容,又望着眼前的洁芒,就似有一泓清水沁到心里,好生清爽。他将坟前的梨花拨开一小堆,烧了香供纸马,将灰烬埋在土里,再将梨花重新铺好。楷树下,清阴素影,益母草在风中挥舞着叶掌和白色花瓣,添就了一份生命的气息。云飞盘屈在坟头,与娘谈着心:“娘,你好么?我好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下地狱的都是那些坏人,所以,我不会担心娘的安危,娘现在一定是在极乐世界呢!昨天我作了一个梦,梦见娘与爹在一起,我知道这是娘长久的宿愿,爹还对我说,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惜梦一醒来,爹的容貌我就不记得了,这是你们托给我的梦吧!你们安心吧,我现在一切都好,在我身边有一个很温柔的女孩子,她没去过尘世,是一个没有受到任何邪世侵浊的女孩,她让我感到,活着竟是如此美丽的事儿。你看见了么?这些美丽的白梨花,都是她亲手撷起给你铺上的,人们常说母子连心,我知道你很想看看我未来的媳妇,这下你见过了,一定很高兴吧!她很漂亮,也很善良,就像娘一样……”

云飞凑过身子坐在小丘上,抚摸着花瓣,道:“也像这些白梨花一样……其实,我这辈子已经许下过两个愿望了。第一个愿望,是希望让娘过上好日子,看来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了。”他的眼眶中有些模糊,伸手拾起两片梨花,在拇指与食指间摩搓着,道:“第二个愿望是我刚刚许下的,是……”他清了清喉咙,道:“但愿能娶雪儿为妻。”顿了顿,道:“也许我太奢望了,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无论作谁的妻子都是上天对她的不公。当她闭上眼偎在我的胸口上时,我能感受到她身心的寄托,这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决不可以对不起她!娘,你保祐我们吧!”

云飞悉心抚摸着白碑,那些漆红的雕字都新新亮亮,一定是雪儿擦过的。“她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这样细心。对了,师父也是一个很慈祥的老爷爷,不过却很奇怪,我与师父好像有着忘年交的感觉。他耐心地教导我,陪着我说笑,就像是父亲一样。唔……我又想起了百毒神仙,我梦见他在灵曜府上作了一名鬼王,但又心里不坦实,他以前作了许多坏事的。我害怕,害怕他会下地狱,别人都说他很坏,其实,他真的是一个好人,真的是一个好人!娘,你若是见到他,就托梦告诉我吧!”

这时,一只鹪鹩落在娘的白碑上,只见它体小头棕,眉纹尾短,云飞只不识得,忖道:“这只鸟儿是表吉还是表凶呢?”他想抚摸它,那鸟儿却很怕生,扑喇地飞了。云飞望着鸟儿匿失在云际里,舒了舒骨骼,站起了身子,道:“娘,明儿再来看你,好么?我也该去谢雪儿一声了。”

泉水叮咚的小溪傍,一株古树的粗干如虹般架在水陆之上,雪儿横坐其上,双腿吊在半空中,绣鞋再下一点就可撩到水面,正躬着身子,用一根菖蒲的花穗戏着水纹,娇美的身躯就似一朵临水芙蓉。

云飞扶着黄檗树,叫了一声“雪儿”。雪儿闻声乍然回首,兰情蕙盼,果真是云飞,忙面含春笑道:“飞哥,来,陪我坐一会儿。”云飞嗯了一声,靠着雪儿坐了,那株古树干刚好可容下两人,不过有些紧寸。

云飞轻轻抽出她的手,道:“雪儿,我娘的坟茔上铺满了白梨花,都是你的心意吧!”她摸着鬓角,道:“没什么了,我房外的那棵梨花树谢了一些花朵儿,落在地上怪可惜的,便用竹篮载了一些送给你娘。”云飞把她的手轻轻搓着,道:“我娘的石碑也擦得洁净,你这么有心,真谢谢你了!”“咱们之间还用道谢么!”雪儿用穗棍逗了逗溪中惝游的翘嘴鲌鱼,幽远地说道:“其实,我虽然没见过你娘,但我却从心底喜欢她,也不知为什么,我和她之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云飞道:“可能你们都是女人的缘故吧,你日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雪儿靠在他的臂膀上,道:“我长这么大了,还没见过母亲是个什么样儿,我不知以后能不能作好。”云飞将手抽出,搭在她的肩上,道:“你是最好的!”雪儿听得将头埋下。

溪水清澈可见底,云飞看着河**被水流磨成椭圆的石子,瞿然叹道:“作母亲的真是伟大啊!每当看到母亲劳累的样子,我就会不自觉地从心底感到愧疚,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她,她为我付出了一切,而我却不能为她做任何事情。唉,我在她眼中一天天地长大,却从未送给她一件礼物。每到冬天,她的手都会冻皲,麻纹就像用刀刻上去一样深,一道一道的,我都不敢看;打算买件手套给她的,可是一拖再拖,没想到,连这小小的心愿也不能实现了。夜里,她悄悄地给我盖被子,天气冷了催我加衣裳,生怕我害病,这份爱,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尽。可是我那时都不觉得可贵,甚至还嫌她麻烦,就那样浑过来了。现在,当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时,我才发现,我好想再得到她的关怀。记得到了天寒的时候,我一回到家里,母亲总会伸出手来给我暖手,我好想再要一次,可是,我却永远也得不到了……”

云飞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道:“我好愧咎,本来打算拼命努力,让她晚年过上好日子的,可现在,连报答的机会都没有了!”

雪儿感同身受,清泪从眼角溢出。云飞与她相看泪眼,道:“都是我不好,害你也伤心了。”雪儿摇摇头,一只手抹泪,一只手又帮云飞抹泪,深情地望着他,道:“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我能感受到你的感情,真的!”

云飞暗自调剂心情,道:“我一直想对她说一声,‘娘,谢谢你’,这句话鲠在喉咙里十几年了,总是羞口难开。如今,我就是说上一千遍、一万遍,她也回不来了……”母亲永远慈祥的面容记忆犹新,他顿感凄恻哀痛,声气也哽咽起来,道:“她从来就不知道奢求什么,一针一线地攒下,为我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用补丁拼凑而成的,每年的春节却要为我做一套新衣裳;就是吃饭嚼着沙,她也舍不得吐;三十岁,她只有三十岁,眼睛就劳累得模糊不清了。为了我,她不畏别人的嘲笑,舍去贞节重婚,甚至舍弃尊严,回到原家跪求无情的外公。看着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我却一筹莫展……我、我也想让她过得好一点,不要再啃黄粮,可我却一点用也没有……”他说得呼吸耿塞,压紧了双目,扯着头发,失声叫道:“我真是个费物!天大的费物!!”

时间无声无息地消逝了,雪儿一直垂目无言,几只翠鸟飞旋在水面上,自然才不至于静寂。云飞喘息良久,叹道:“汪艳平也许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当时我真的很讨厌她,但现在想来,我却不恨她了。”雪儿仰面问道:“为什么呢?”云飞将面对小溪的眼目转向一片青天,平缓地说道:“她对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她能把费尽心思搜罗来的一切都无私献给她的孩子们,这难道不算是伟大么?”雪儿听得心里莫名震撼起来。

云飞叹道:“自己在心底深深挖掘一下,应该能体味出,不会背叛自己的正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吧!当人失去时,那份金换不回,万唤不回的亲情在记忆中愈发显得弥足珍贵。”云飞言罢,放情于花萼相辉、碧水青天的自然中,用沉默的心仪回味着仿佛徘徊在眼前的过去,母亲的身影无时无刻无处不在,说不出感激的滋味再一次令他走进紫荆盛开的花苑,情不自禁道:“母亲用她的身心无言地告诉我,纯朴便是美丽,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永远都是!”

雪儿的嘴唇微微跳动两下,问道:“我美丽么?”“嗯~”云飞撩起她的绀鬟,一丝一缕地放下,就像一架竖琴的经弦被拨弄,平滑而又不失旖旎,发出无声而动人的韵律。云飞在她无发遮掩的耳根吐着热气:“你和我的母亲一样美丽,别人无法替代的美丽。”丝发还在滑落,都落在了云飞的脸颊上,柔柔的、痒痒的。

云飞道:“有时候,苦难也是一种快乐,当年,我们过着断齑划粥的生活,很难熬。但是,那种相互扶持、两心依靠的温暖,永远都不会在我的记忆中冷却。”

时间不懂得停留,天黑了,云也黑了。山中忽然吹起风来,初时淅沥萧飒,渐而奔腾澎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鏦鏦铮铮,金铁皆鸣。窗外疾雨暴风,沉雷烈电,屋顶上都生起烟来。云飞站在窗前,将手伸出窗外接着雨点,颗颗粒粒,着着实实。这哪里是刮风,分明是在刮刀;这哪里是下雨,分明是在落针。

“糟了!这么大的风雨,我与雪儿共植的凤凰松会经受不住的!”耳畔又响起一声轰雷,云飞心里发颤,匆忙披油衣套皮靴,打着一顶翠绸油簦出门。他蹅着泥浆行至莲花庵前,黑漆漆的,只见有一倩影朦朦胧胧的,也打了一顶翠绸油簦,蹲在凤凰松前,荷衣风动,落发绦绦,就像凤凰缠绵的尾翼。

“雪儿!──”

云飞心里口里都大叫一声,飞快地朝她跑去。她听见云飞的呼叫,站起身来,两瓣脸庞像雨打的苹果,恻恻动人,道:“飞哥,你也来了!”云飞跑到雪儿的跟前,两把油簦碰在一起。云飞道:“原来你也不放心这株凤凰松啊!”雪儿拉过云飞的右手,道:“真好,咱们一齐照顾它吧!”天空中一道霹雳将乾坤点燃,四周都闪烁着可怖的白光,云飞急切切地叫道:“雪儿,这里好危险,你快回去吧!”雪儿把云飞的手一捏,道:“不行!你守在这儿就不危险么?”

巨雷咙咙数声,轰得人三魂神咋!瀑雨中似乎夹杂着小雹子,打在脸上好痛。雪儿眼皮频眨,一股酸气冲上鼻尖,身子战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忙用手绢擦鼻。云飞举手抹下她额头上的雨珠,婉言劝道:“雪儿,你回去吧!这种事情交给我就够了,你衣衫绵薄,怎么经受得住!”雪儿虽冻得猛烈抽气,却依然倔强地摇着头,道:“这是我们两人相聚的象征,它不能受伤,我也决不能扔下它!言罢又打了一个喷嚏,直流鼻涕。云飞打的油簦丢在风中,把她捧在怀中,俩人渥在一起,只在一把簦下。

蛰雷滚滚,树叶呜号,刀风似乎都能把人皮刮掉,长发如旗抖展,云飞道:“刮的是东风!”他俩合坐在凤凰松的东方,挨受着风吹雨打,云飞左手将油簦撑在那株小苗上,用身体呵护,右手搂在雪儿腰间,雪儿将整个上身都扑在他的胸前。好生奇怪!热流竟似温泉一般从身心间四溢恢发,那棵凤凰松都能感觉到无比的温馨。绸缪之际,雪儿用锦带在云飞衣上打了一个同心结。

俩人的长发似无数彩带一般,在风中翲舞缠绕,就这样一同进入梦乡……

鸡打鸣了──

一切都睡醒了。天地就像一张久闭的眼睛,慢慢地拉开眼皮,露出亮丽的水晶世界。在这张纯洁的眼睛里,一切都变得亮丽起来:

苍翠的草林便是一根根睫毛,随着风,欢快地舞动着,为生命唱着曼妙的音韵;眼白是那壮阔斑澜的海洋,蠕蠕闪烁着星灿般的洁光;眼珠就是大大的太阳了,不知它一夜因何未曾睡好,红红的,疲倦地照着万物;厚沃的土地便是眼睑吧,早起的人们在上面辛勤耕耘着那一片祖先遗留下来的沃土。这一切生机勃勃的景象映在太阳的瞳孔内,太阳笑了,也鼓足了干劲燃烧着。

椒房内,兽炉中烧着火炭,将整间房烤得格外暖和,湿漉漉的衣服都被腾腾火气给熏干了。雪儿搴帷下榻,昨晚犯了春寒雨淋,头略重些,身子也懒懒的。她咦了一声,不禁忖道:“我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和飞哥一起守护凤凰松么?”信手推开槅子,风吹眼明,一阵清爽。只因昨晚落了雨,椽上一只燕子用嘴梳理着灰黑的羽翎,她伸出白皙的手,清声道:“小燕子,我这儿温暖些,快进来歇歇吧!”燕子扑着翅翎落在她的手指上,雪儿抚摸着它,靠在炉傍坐下了。

燕子剪刀般的尾羽在她手上欢欣地蹭动着,痒痒的,雪儿轻轻吻了它,亲昵着说道:“别着急,等你身上的湿气干了再出去玩吧。”小燕子关关嘤嘤地欢快叫着,似乎在说:“谢谢!谢谢!”有诗赞曰:

梁上春燕为谁居,只因屋内卧美人。

过了些许可爱的时光,云飞已在门外轻声叫着:“雪儿,你睡好了么?”雪儿将暖了羽的燕子放飞出窗,打开门时,露出她那半张俏脸。云飞走进房内,雪儿椒华之房,蔓盈棻香,兰室接罗幕,贯珠细帘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榻上铺着花簟浓裀,室中央放一张梅花雕几,摆一本《乐记》。

雪儿拉云飞对坐在炉前的绣榻上,不安道:“飞哥,昨晚我没尽到责任,不知不觉竟睡着了。”云飞撑着眼皮道:“说来惭愧,我也打了一个盹儿,睁开眼时已四更了,风雨都收了,你熬了半夜,也怪困的,我就抱你回来了。”雪儿揉着眼儿,叹道:“我真是迟钝,你抱着我都感觉不到。”云飞一打她的手,道:“干嘛总是愁愁郁郁的!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早上又去看顾那棵小苗儿,似乎又长高了些。”雪儿心中一暖,笑道:“太好了!”

雪儿笑着笑着又沉下头来,三指轻搁着额头,道:“我有些眩晕。”云飞道:“昨夜你受了凉,吃一剂药,把风寒表一表就好了。”雪儿点点头,取了一钱金银花、一钱桔梗丢在铫子里。云飞看得难受,道:“别什么都舍不得!上次我病了,你却给我服下许多好药,吃完了我们再去采嘛!”说完取了些麦冬和玉竹丢了进去。雪儿轻轻一笑,不经意瞧见壁厢上挂的那副对联“东苑春尽蕨牙肥,西园露晨采韭扁”。

小炉上煎着药,云飞拿着自己编的茭蔁扇煽着,从武火慢作了文火,不自禁地盯着雪儿看。雪儿道:“我脸上有东西么?”“没有啦!”云飞慌忙逃避她的眼神,猛力“呼呼呼”地煽了几下,文火又快作了武火。在升腾的火焰衬陪下,雪儿拉着云飞,把自己小时候的趣事敞开着谈,云飞笑得前仰后合,轮到自己说了,娃娃出丑之事也不少呢!

雪儿喝了药,又陪云飞说笑了半个时辰,云飞摸摸肚腹,笑道:“我的肚子有些生气了。”雪儿起身说道:“我昨日包了藕夹,弄给你吃吧。”云飞将她按下,道:“你是病人,让我来。”他洗手绾袖后把锅架在炉上烧油,油热后,雪儿兴冲冲道:“算我一个!”拿起筷子丢藕夹入锅,俩人浅笑微颦,边吃边炸。一块块藕夹就像金子一般闪亮,严实裹着里面的小天地,两块纯白斑孔的藕片被黏在一起互通声气,里面有红红的兽肉和黑黑的木耳。

“好吃么?”“我炸的呢,还会不好吃么!”“算你的算我的?”“当然算我们的啦!”“多吃一点吧!”“来,我喂你!”“啊!你夹的这块好烫!”“嗳唷,对不起,对不起!”

次日午间,雪儿在榻上辗转不寐,便到云飞房内找他说话,待推门而入,云飞已浑沦睡去了,雪儿便坐在床沿上。她好喜欢看他熟睡的姿态,不知不觉地将耳根凑过去聆听他的呼吸声,把他当作小孩子一样。云飞的眼皮跳动,发出喃喃的梦呓:“娘~雪儿~”雪儿听得脸上发烧,扭身跑出去了。

刚掩上门,便遇师父朝这里行来,雪儿忙行过礼,问道:“师父哪里去?”师父道:“我到丹房去看火,正想和你谈谈心,你没什么事吧?”雪儿道:“不知师父有何教谕?”师父道:“咱们边走边说。”两人徒步向丹房行去,师父笑道:“你的飞哥哥好吗?”雪儿垂着月目,盘弄着裙带,道:“师父,你干嘛突然问这些?”“干嘛这么问?”师父捻须笑道:“你盼了十几年,为师的也不知找得对是不对,好是不好,这个深浅,为师的总要晓得罢!”雪儿拉着师父的衣袖,小小声地说道:“谢谢师父!”“嗬嗬,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师父拉着雪儿道:“其实,为师从第一眼见到飞儿起,心里就想收他为徒。从他的脸上,让我看到一丝莫名的感动,说来也是天意,和我当初在雪地里发现你时所受的感动无异,不自觉地就想撮合你们。看着你们现在快乐的模样,为师的还真有些羡慕呢!”雪儿不禁问道:“师父,你从前成过婚么?”师父面色突然凝重起来,吞吞吐吐道:“好了,今日不谈这个了。”

不觉已到丹房,推门只见一炉高鼎,鼎炉左耳对丙丁巳午火朱雀之位,右耳对壬癸子丑水玄武之位,鼎内三昧真火喷紫艳,鼎上有青龙白虎相盘旋。雪儿随口问道:“师父,你在炼什么丹啊?”师父道:“这是给你老邪伯伯烧炼的,他那病已愈来愈困难了,他到处求神仙也求不出个结果来,我想这次定能成功!”雪儿问道:“还要等多久才能炼成啊?”师父道:“还需两载。”雪儿叹道:“老邪伯伯被病魔折磨了这么久,太可怜了。”师父看着火势,用手指捻算了几卦,清咐道:“雪儿,你到我的书房把《参同契》拿来,就是放在黄楩书柜第二层的一本青皮书。”雪儿答应了一声去了。待拿得书来,又想窥得练丹之妙,便陪着师父烧丹炼药,只是丹房乌烟沉沉,难为了她,回到闺中咳嗽不止。云飞得知雪儿的嗓子不适,便摘了一些青果、乌梅给她润嗓子。

闲话少叙,春华秋实,少不了耕种和浇灌,习武也是如此。没有深悟的犁尖划破空白的土地,没有心血的雨露滋润,不洒下耗时费力的尖勤汗水,怎能摘到硕果?

云飞心系大仇,恨不得突长几岁,手刃滔恶。此时又有雪儿照顾,磐心更坚,掌剑愈勤。他俩一同练功尔汝,无论寒地、山顶、溪畔、竹林、谷内,都从未分开过。云飞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昼眠松壑云瑛暖,夜漱芝泉石髓寒;雪儿则亲自煮饭送于他食,知冷知热。

眼见桃花、荷花、金桂、春魁循循序落,恍恍三载。清魂道人已将全身解数倾囊授于云飞。云飞虽然尚未溶汇贯通,却已尽数吸收,口诀当可倒背如流。有诗云:

淬砺丹琅渫凡垢,瀣沆晨采溶粹罡。

性命双修贯真谛,动静匀合调阴阳。

朝骑白鹿升三界,暮跨青鸾上九霄。

李聃道德似玉琛,求道献道弘年享。

仙道心在四方,清魂道人见徒儿不负所授,便放心云游天下,只留云飞与雪儿守山。

云飞身在山中,不知当今时局更加动荡,襄、樊二城被蒙军围困三年,贾似道却对宋度宗封锁消息,凡是敢说蒙军攻宋的,就被贬斥,甚至被借故杀死。因吕文德病死,南宋任命孟珙部将李庭芝为京湖制置大使,督军进襄、樊,贾似道又答应宋将范文虎不受李庭芝节制,而听命于贾似道,从而牵制了李庭芝的援襄战斗行动。

在此危难之时,度宗沉溺于酒色,完全委政于贾似道。一日,度宗问:“襄阳已围三年,奈何?”贾似道伪称:“北兵已退,陛下何从得此言?”度宗道:“适有女嫔言之。”贾似道追其人,诬以他事,处死。由是边事虽急,无敢言者。如此之人,度宗仍尊崇之至,道:“师相岂可一日离左右!”

咸淳七年五月,忽必烈因襄、樊军民坚决抵抗,蒙军久攻不下,一方面派史天泽到前线部署,史天泽采张弘范议,命张弘范军驻鹿门,断绝襄、樊粮道。同时派赛典赤、郑鼎率蒙军水陆并进,攻打嘉定;汪良臣、彭天祥部蒙军出重庆,札刺不花部蒙军出泸州,曲立吉思部蒙军出汝州,以牵制宋军,进一步孤立襄、樊。六月,范文虎率领士兵和两淮舟师十万到鹿门,阿术夹江为阵,宋军大败。范文虎夜间逃遁,战船甲伏都被蒙军夺去。

这年十一月,忽必烈采纳太保刘秉忠的建议,取《易经》中“大哉乾元”之文义,建国号为“大元”,诏书说:“诞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绍百王而纪统。”从而表明元朝为正统,为灭亡大宋作了最后的舆论准备。

从此以后,元军更加紧进攻襄、樊。次年三月,樊城外城为元军攻破,宋民退守内城。襄、樊被围五年,外援断绝,城中虽还有粮食,但是缺乏盐和布帛。这时宋将李庭芝移屯郢州以援襄、樊,得知襄阳西北有一条清泥河,发源于均、房州,于是造轻舟百艘,三舟联为一舫,中间的船装载衣甲等物资,左右二舟用作掩护,招募了抗元义军三千人,以义军首领张顺、张贵为都统,伏于襄阳西北的团山之下。五月二十四日,宋军船上带着火枪、火炮、巨斧、劲弩和燃烧着的炭,半夜出发,乘风破浪,冲破重围,将士们无不英勇作战。因元舟军封锁江口,无隙可入,张顺等斩断元军设下的铁链、木筏,转战二十余里,黎明时到达襄阳城下。襄、樊长期与外界隔绝,张贵等船队的到来,使得城内军民勇气倍增。一时不见张顺,数日后有尸体浮起,身中四创六箭,仍手执弓矢,张顺已在战斗中壮烈牺牲。

张贵入城后又派能伏水战士二人,泅水潜往郢州给宋军范文虎投书,在龙尾洲发兵夹击。但是,范文虎部宋军却于前二日以风水惊疑为藉口,退屯三十里。元军得逃卒之报,事前驻军龙尾洲以逸待劳,当张贵率水军奋死冲出重围,到达龙尾洲附近时,看见官船旗帜,以为是宋军范文虎部,遂不以为备。元军出其不意地向张贵水军杀来,宋军仓促接战,终因寡不敌众,张贵身披数十枪不幸被俘。阿术亲自劝降,张贵坚持不屈,英勇就义。从此,襄、樊又与外界隔绝,处境更为艰苦。

襄、樊隔着汉水,宋军在水中植木,联以铁索,中造浮桥,作为襄、樊两城互相支援的交通要道。元军久攻樊城不下,大将阿里海牙献破襄阳之计,曰:“襄阳之有樊城,犹齿之有唇也。宜先攻樊城,断其声援。樊城下,则襄阳可不攻而得。”忽必烈深以为然,于是派军攻断浮桥,切断襄、樊之间的交通,元军又集中兵力连续猛攻樊。咸淳九年正月,张弘范又向阿术建策,截江而出,断绝襄阳和樊城间的联络,水陆夹攻樊城。樊城孤绝无援,被元军攻破,都统范天顺力战不屈,自缢而死。统制牛富率领将士进行巷战,渴饮血水,继续战斗,杀死不少元兵,牛富身负重伤后赴火自尽。二月,元军取攻襄阳,一炮中其谯楼,声震如雷,城中汹汹,守将吕文焕向元军投降,从此元军得以长驱顺江东下。攻到奉节县时,知县娄锟立即投降,百般谄媚。

襄、樊失守,南宋朝野震动。给事中陈宜中上书,说襄、樊之失,都是由于范文虎怯懦逃跑,应斩。贾似道不许,只降一官,知安庆府。监察御史陈文龙言:“文虎失襄阳,还让他知安庆府,是当罚而赏。”贾似道将陈文龙贬官。当初襄、樊被围,贾似道明面上假惺惺要亲自率军前往救援,暗中又指使其党羽上书阻留,说“自己出兵,顾襄未必能及淮,顾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运天下为得。”这时襄、樊失守,贾似道又说:“臣始屡请行边,先帝皆不之许,向使早听臣出,当不至此尔。”

这时群臣纷纷提出救亡之策,陈仲微上书说,“襄、樊失守,君相当分受其责,如今在廷无谋国之臣,在边无折冲之帅,只有君相幡然改悟,天下事尚可为。”因而触怒了贾似道,被贬出任江东提刑。张梦发给贾似道上书陈危急三策,也不被采纳。襄、樊失守后出任京湖安抚制置使的汪立信,写信给贾似道说:“今天下之势,十去,而乃酣歌深宫,啸傲湖山,玩忽岁月,缓急倒施。为今之计,只有二策。其一将内郡的兵调出充实江上,可有兵七十余万人。沿江百里设屯,平时往来守御,有事东西并起,战守并用,互相应援,这是上策。其二和敌人讲和以缓兵,二三年后边防稍固,可战可守,这是中策。二策如不能行,就只有等待亡国。”贾似道看信后把信扔在地上,并大骂:“瞎贼狂言敢尔!”以后,又将汪立信罢官。置国家安危于不顾,文过饰非,依然歌舞升平,过着荒**无耻的糜烂生活。

咸淳十年七月,宋度宗死于嘉福殿,在位十年,死时三十五岁,葬永绍陵,谥曰端文明武景孝皇帝。谢太后召大臣商议立帝。众以立杨妃长子、建国公赵昰当立,贾似道为能控制朝政,力主拥立全后的四岁幼子赵显为皇帝,其理是,显乃嫡子。显遂即皇帝位,谢太后临朝听政,贾似道独班起居。

元军攻下襄、樊后,忽必烈召阿术等还朝。阿术言宋兵虚弱,不如以前,现在不灭宋,时不再来。九月,忽必烈下诏,水陆并进,大举灭宋。元兵二十万,由左宰相伯颜统领,分两道进军。伯颜、阿术一路,由襄阳入汉水过长江,以降将吕文焕为先锋。另一路由合答等率领,自东道取扬州,以降将刘整为先锋。伯颜为首的元军主力先取襄阳,抗元名将张世杰所在的郢州首当其冲。在郢州军民的奋勇抗击上,伯颜所统的元军主力被阻击在郢州城下,决定越过郢州,继续南下。元军到达长江边的阳罗堡,南宋军民在王达的率领下奋勇抵抗,元军进攻多日仍未能攻占,于是分兵从上游四十里的青山矶强渡,接着阳罗堡也被元军攻占,宋将王达、刘成以及八千将士英勇战死。元军渡江后,夏贵领战船三百艘逃跑,鄂州都统程鹏飞投降。伯颜以四万兵守鄂州,自率元军主力东下,直奔临安,一路之上,黄州、蕲州、江州、德安、六安等地宋军纷纷投降,范文虎也在安庆降元。

山中不知人间岁月,何来烦恼乎?这些天来,雪儿好神秘,总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作声不作气的,也不知在忙着什么。云飞一个人练完功,回来时想去看看雪儿,又见她严谨小心地锁门而出,终于忍不住跑上前去,问道:“雪儿,你瞒着我作什么啊?”雪儿先是一惊,续扭嗫道:“你偷看人家做甚么?”

云飞双手乱摇,急辩道:“我哪有偷看啊!”雪儿嫣然一笑,眨着眼睛道:“再过两天我就告诉你,现在保密!”只见她痴望着天边的艳霞,欢快地说道:“哇,彩云儿好漂亮,飞哥,咱们到宫外去赏霞吧!”拉着云飞便往外跑,云飞瞧着雪儿,满眼的谜团。

且将九华山上的儿女情长搁下,再表九华山下,正巧清魂道人刚刚离去,山下便热闹起来。花草繁密,风吹茎舞头,树木疏松之处,四位江湖人士急速追逐着,怒喝声、速动声嘈嘈匝匝。只见三位中年壮汉高声追逼着另一年轻人,正是风声鹤啼,草木皆兵,那年轻人无暇回顾,神色惶恐,气喘如牛,却还在拼命逃亡。三个中年壮汉也前气不接后气,看他们都有武功根底,已经追了很长的路程。

前方杉林深处,有一位拿着白纸折扇、四十余岁、书生打扮的侠客傍着青杉,夹着内力迎空吟道:“白扇挥清风,金钱送人终。”那年轻人乍然听得此联,又见眼前之强敌,心中大骇,突然止住脚步,抱首叫道:“真是天亡我也!”扑嗵一声,跪下求饶:“金钱使者,今日你若放小的一条生路,我韦进他日飞黄腾达,作牛作马也要报答您老人家呀!”这时后面的三个壮汉已经赶到。

这金钱使者乃是红教金字三使者之一,金钩使者张文的三弟,他们三人在红教内乃是天字号的人物,在江湖上也是出了名的杀人机器,对韦进简直不屑一顾,从鼻子里嗤出声音来:“哼,大丈夫岂要叛徒的回报!”后面龚舵主笑道:“无耻蚁辈,留你性命何用!”

韦进知其将要痛下杀手,自己决不能敌,暗挤了一眉,急忙从身上摸出一个又黑又圆,鹅卵大小的物什,噌的朝地上猛摔。突然闪起一团五彩迷雾,袭人肺腑,金钱使者等哪里还提防着他有这么一手!怕迷雾笼毒,仓猝屏气运功,待迷雾散时,早已不见了韦进。金钱使者大惊,慌忙喝令道:“快给我找回来!”

再说云飞与雪儿在月身宝殿门旁的石阶上依偎坐在一起,看着菲红的夕阳坠落,艳红的彩霞映在雪儿嫩白的脸上,显得娇娟可人,教人久看不倦。雪儿垂下月目,道:“干嘛死盯着人家看。”一语喝醒云飞,发觉自己失态,慌忙举目望着云际,畅然道:“夕阳映红了你,你映红了夕阳。”言罢眉儿一挑,雪儿噗哧一笑。

调情之顷,雪儿又叫了云飞一声,道:“说说你以前的故事吧,我好想听。”云飞心中一动,微微点头道:“对,我不应该对你隐瞒什么。”便将自己的生世一一倾诉:出生之日即是生父离去之日,邢巡检义送母子投奔青城派,青城山上遇百毒神仙之事、失手伤金荣之事,逃难成都遇到红教金钩使者张文,又被恶霸、县令欺辱及大祸将身,过着衣食两难的日子,江陵外公薄情,邝家庄母亲离世……

云飞的语声时而婉转、时而高亢、时而欢兴、时而悲愤,雪儿也随之叹息,低泣。人间的坎坷使雪儿对山下的世界毫无恋意,她害怕会失去仅仅拥有的所爱之人,只愿师徒三人快快乐乐生活在一起,远离凡尘。

云飞静静瞵视着红霞,道:“当年百毒神仙受困时曾对我说,‘人为什么要活着,目的是什么,就是吃喝玩乐吗,几十年的生命是太短还是太长?我找不出理由,不过,我还是艰难地活过来了。直到有一天,你来看我,你的善良使我发现,一个人不是为自己活着,而是在为别人活着。我只希望能够用我的余生做点事情,便是帮你做点事情。’”说罢将眼光转向雪儿,道:“母亲死的时候,我真恨不得陪着她一起去那个远离人世的地方,因为当时我失去活着的意义了……”他的喉结跳动了一下,道:“不过,现在的我又找到活着的目的了,不是为了吃喝玩乐,几十年的生命也真真是太短了,如果能多一点儿该有多好!因为,我遇到了一个我心爱的人,我和百毒神仙是一样的,同样为一个人而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希望用我的一切来带给她幸福,保护她,照顾她,直到世界末日。”雪儿无语,只是一个劲地擦着欲禁不止的泪花。

这时,韦进窜上山来,惊叹吁喘,冲散了大好的情意。云飞瞥见闯入陌生人,起身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月身宝殿!”这韦进衣冠破落,尖嘴猴腮,嘴边长一颗黑痣,黑痣上有一根黑毛,惶目突然间有了神采,也不回答,急忙欠身施礼道:“两位仙童可是清魂仙道的弟子?”云飞见他说话还挺客气,一揖道:“仙童不敢当,我们正是清魂道人的徒弟。”韦进大喜,几个箭步上前,扯住云飞苦苦央求:“救救我吧,后面有仇人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