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爱很殇

24如果那天

*

如果那天,我沒有见到你,我想我不会这么伤心。

*

允圣熙站在住院部大门的台阶上。初夏季节,下着细雨,空气湿润,有水雾一样的气体,悬在太阳下,是朦胧的白色。深呼吸,湿润的暖意便进入肺里。

允洛办好了圣熙的出院手续,出了大门,见他正微仰着头,用力呼吸。

她笑着走过去,拍拍他:“走咯。”

他闻言,回过神来,也冲她笑笑。

一路无话,直到坐上公车。车上人不多,他们坐最后一排。圣熙无所事事,靠在允洛的肩膀上,闭着眼睛。

允洛手上一本单词书。默背单词,不时垂下头看看圣熙。

他睡得安稳。

她想了想,轻唤他:“圣熙?”

“……”他在她的肩窝里蹭了蹭,眉心皱一皱,很快便舒展。

她理一理他蹭乱了的头发,视线投回单词书上。

她听席末说,圣熙几天前到唱片制作那里录了一版demo带,现在正在等回音。可圣熙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她。她想问,问不出口。

公车到站,她好不容易把他哄醒了,可一回到家,他便又爬到**继续睡。她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成了这嗜睡的毛病,无奈,却也只能这么由着他。

她去小超市买了菜,回来弄。掐着时间,等圣熙醒了,差不多就可以吃了

她在水池里洗小番茄,它们一颗颗的,色泽很是诱人。她情不自禁挑一颗,一口咬下,果然鲜嫩多汁,她吃得急,甜甜的汁水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从她的嘴角溢出。

正欲抬手去擦,却听见身后有异响,头只来得及回一半,一只手臂便已从她身后绕过来,手指勾走她嘴角挂着的番茄汁。

允圣熙吮了吮自己的手指:“真甜。”然后轻笑。

他的胸腔微微的震动迅速传递到她的背上,令她瞬时恍若坠入云雾。

她在他两手的禁锢中转过身,面对他。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不睡了?”

他不回话,不放手,也挑了一颗送进嘴里,吃完,咂咂嘴:“我肚子饿。”

“等等啊,再炒一个菜就开饭。”说着便推推他。

他不为所动,仔细看她的脸。

“怎么了?”

“没什么。”说完,转身走开。留下允洛,站在原地,许久不得反应。失神间,一丝隐秘的恐惧慑住她的心神。

下午,小雨转急,转眼就下了一场暴雨。允圣熙接到制作人的电话。他带着新创作的乐谱,骑自行车到了唱片公司,前台的接待员把他领进了办公室。

进门的时候,伴着沉闷又轻盈的雨声。

办公室里,除了制作人,还坐着几个不认识的。

制作人为他引荐。灌音师,乐评,监制,企宣,媒体执行,一一介绍。

他点点头,看着他们,没打招呼。这些人投向他的眼神,像在评估一件货品。他不喜欢。

*

又是一个夜晚。

允洛对这种白天黑夜分开过的日子,已然习惯了

她在化妆室里准备好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裙子是黑色仿缎的,平口,露出脖颈和大片锁骨,脸上妆淡的看不出,嘴上飞薄的红色唇膏却浓烈冶艳,其他女孩子教她这样打扮,因为,客人会喜欢。

像女孩,也像女人。

不久,她就和其他几个女生一同被叫到一间包厢。

包厢里面的光线甚至比外面昏暗的走廊还要暗一些。坐在长沙发上,最靠近门边的那个人见了允洛,便招招手叫她过去。

她落了座,也不说话,就冲他笑笑。自己还是这样不善于说话,不过幸好很多客人似乎都喜欢这种调调。

陪酒,唱歌,讲荤段子,都是青春活力的女孩,气氛很快high起来,客人欢喜,也难免有搂住就不放手的。她今天运气不大好,就碰着这么个爱动手动脚的主。

搂着她,要喂她喝酒。

旁边那个年轻一点的客人看着他们这边,觉得有趣:“小姑娘,别勉强啊,瞧你脸都红了!东子,你也怜香惜……”

还没说完,就被自己怀里那个给打断:“子飞,我脸也红了,你也不怜惜怜惜我?”

允洛听见这女孩的嗔怒,真真假假,逢场作戏。反正,这个月一过,她就可以领钱走人。这么想着,喝酒都喝得爽快起来。

最后,脑子昏昏沉沉,应付来应付去,也只能中途借着去洗手间的那一点点空挡,暂时躲开一下。

今天一天都觉得怪,像是雨水堵住了心的出口,心跳的声音,一直是闷闷的在响。她靠着洗手间的门,抽烟,却呛出一眼的泪,只能作罢。

上午,圣熙那样的目光,至今想来,还是悸动人心。刚才在包厢里,也老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冷冷的眼神,于她,几乎是锋芒在背。

休息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走出洗手间。

她没有料到会在这里,在这时候,看到裴劭

他靠在洗手间对面的墙上。

她开了门,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被他攥住手臂。她被他拉进一间空包。

他反手甩上包厢的门。

她被他抵在门上。

他亲吻她。她别过脸,他把她的脸扳正来,继续。

她说:不行,放开!他停下,狠狠看她:“不行?你要多少?多少才行?嗯?”

他看着她对别的男人微笑。

他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抱住。

他看着她虚伪的逢迎。

他看着她被迫的亲昵。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会疯掉。可事实上,他却只是看着她。看着她,冷静地看着。

心,几乎是残酷地在说:原来,她是这样一个女人……

他开始撕扯她的衣服。

那样用力。

她挣脱出一只手,一巴掌甩过去。

那样用力。

*

魏子飞看着那个女孩慌慌张张跑出包厢。

他等了一会儿才进去。一进去,就看见那个颓然地坐在地上的身影。

裴劭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魏子飞到他面前,蹲下,拍拍他的肩。他缩了缩肩膀,躲开魏子飞的手。

这么别扭?原来还是个孩子啊。

魏子飞想了想,说:“别轻易爱上女人

。何况,她还是个妓女。”

他一怔,终于肯抬起头来。

脸上竟是有泪的。

裴劭眼睛湿润,在黑暗中泛着光。

“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她说,裴劭,别让我恨你!”

雨越下越大。

允洛回到家的时候,圣熙早就入睡。

她走到床边,看着他。他睡得这样好,这样沉静。

她知道不该打扰他。然而一瞬间的贪念,令她俯下身,触碰他的脸。

触碰他的眼角,就像触碰易碎的水晶。触碰他的鼻尖,就像触碰虚幻的泡沫。然后,她开始吻他,亲密的,谦和的。

他是她唯一的,仅有的支柱了。

记得第一次见这个孩子,这张略显苍白但却美丽的脸,令她产生错觉,以为他是女孩。他的出现,如一道曙光,照进她的生命里。在他的脸上,或是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一点瑕疵,看不到任何忧郁、痛苦和黑暗。

这是一个完美无损的生命。

是她在八岁之前,从来没有触及过的那一片圣土。

最后,她睡下,安静的蜷缩在他胸口。

他的身体这样暖和。

他的怀里,有永无止尽、看不见、摸不着却令她极其贪恋的温暖……

她是这样的爱着。

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一切都不可能。

即使难过,也只能隐藏。

绝望,其实从一开始,就已埋下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