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一百二十二章 铁马踏碎山河路

广顺十二年四月十八日,隐太后万辛羽、前右相万恒钧以维系皇室血统、肃清逆臣为由,引南逅军队来袭。

五月初四,南逅在潼关饮水中下毒,使全城无可用之水,潼关告急,左相派兵增援。

五月初九,南逅三十万大军来犯,余老将军重伤。将领薛宏图谋造反,夜半私开城门,欲放敌军入关,被守城士兵发现,当场射杀。

五月十一日,南逅趁援军未至,意图强攻下潼关。余老将军带伤上阵,击退敌军,却也因伤重而亡。

五月十二日,南逅军队趁我军失去主将时来袭,未料满城皆白,所有士兵高喊为将军报仇,频频击退南逅的进攻,南逅暂时后撤。

五月十四日,南逅趁夜发起.偷袭,进入瓮城后,主城门突然关闭,城内响起一片歌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数万火把燃起,将被圈入其中的万余敌军尽数歼灭……

六月十三日,援军终于赶至,两军.汇合,潼关坚不可破。

在缺水失将的情况下,潼关军.民凭一腔热血,用十万兵力抵挡了南逅的三十万大军,为国内的备战做了重大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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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左相看到这些战报时,道:“厉云鲲和你为夏渊国.创下了一座最坚固的城池——将不畏死,兵不惜命。这是我从未想到的效果。”

数寒淡然地答道:“还有楚天傲。当一个人从精神上.变强了,就没有人可以打垮他。他和云鲲在那边不止立下了军功,最重要的是,把这种坚韧的意志传递给了军民,与他俩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引以为傲的时刻。”

“你怪我吗?那样对他!”

数寒偏开了头,“新来的战报:江南城守陈易峰反.了,与万家在江南的势力联合在一起,控制了江南水师……事情很多,我们没有时间讨论其他了。”左相沉默了。

怎么能不怨呢?.数寒心想,那样的生离死别,那样的刻骨铭心。她颈上的伤痕犹在,而他为了留下她而硬挨的那一剑定然也是痕迹难消。还有那蒙面人行刺之时,当面的惊魂一刺……他们的血与泪,混在合欢树的香气里,演出了一场缘定三生,却不得善终……只是,现在不是怨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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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万家领江南水师沿水路直逼京城。同时,万辛羽等人与南逅大军久攻潼关不下,遂绕道松城,经一月战役,突破夏渊防线,向京城推进,所过之处,或有抵抗,或有归顺,或有投降,整个夏渊国已经分为两大阵营。大乱开始……

万家的陆军与水师在河泽会合,随即发动对京城的进攻。左相调配军队,誓死守卫。大战前夕,变故突生,临近京城的两处守城突然倒戈相向,高举复我夏渊正统的旗帜,为万家大开方便之门。此事不要说数寒,就连左相也未想到。情急之下,慕升卿领兵出征,缓下万家大军步伐,但京城虽未被攻破,却也再无依凭,成为一座孤城……

最后整个夏渊国的交锋全部汇集到此处——京城在,则国在;京城破,则国亡!

慕升卿领剩余兵力回守京城,二十万人出去,只余七万人回来。他回来的那日,数寒亲自站在城楼上迎接。慕升卿只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立于初升的太阳之下,光芒万丈,一时既然闪了眼。晓风把她的大红披风吹成一面旗,成为一道屹立不倒的坚持。那一刻,他心中只出现一句话——大风起兮云飞扬。这个女子,不管精神多么脆弱,不管心内如何哀婉,在大局面前却丝毫不含糊……他终于相信,有的人,不管她是自愿还是被迫,都会举世瞩目。

但数寒心内却不是他想得那么轻松,她见识过战争带去的伤害——不止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拼杀,更大的灾难是陷人民于水深火热,她曾经就是其中的受害者,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厌恶战争,但是,却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站在这样的一个位置。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厉云鲲,没有楚天傲,只有她了!

而她身上的胎毒也一直未好,有时候明明很多事情要处理,偏偏疼得静不下心,那时她就会想,还不如疼晕过去了,这样还能趁机休息一下子,可是,却只是一阵接一阵的疼痛。每到这时,她就无比想念楚天傲,哪怕是在刚刚分离的时候,她也没有这么想念过——一直想念到怨恨的程度。为何?他不在她身边!

万家兵分几路,渐渐要将京城合围,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军中开始出现流言,对皇上身份的质疑之声越来越多。万辛羽找来一个楚氏宗亲的小孩,称其为皇家血统,誓言要攻破京城,还皇室正统……

七月二十三日,万辛羽派人入城“劝降”,皇上亲手斩杀来使,悬其首级于城楼,并公布讨伐万辛羽的罪状。称本念其养育之恩,不愿追究其毒杀太妃一事,不料她不知悔改,为一己之私陷江山于不顾,再无母子之情。京城保卫战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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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战后的第三日夜里,相府的门突然被敲开。数寒正在安排伤员的分流,听到打门声,也未出去,只道又是哪处告急了,没料到过不了片刻,就有侍从跑来说相爷叫她过去一下。她愕然前往,在左相书房见到一个用风帽遮住半边脸的人。就在她打量的时候,那人转过身来,居然是皇上。她忙下跪,皇上托住了,道“我今日是便装,并非以皇上的身份前来,而是有事要请两位相助。”

数寒惊讶于皇上居然以“我”自称,而现在局势紧张,京城也不一定安全,有什么事需要皇上这样亲自跑一趟?但是她很快就明白了,因为皇上还带来了一具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位相貌娟秀的女子,虽然双眼紧闭,但眉宇之间的光华却是让人心动。数寒想:这定然就是皇后了。

果然,皇上伸手把那女子身上的薄被掖好,道:“皇后将所有事情归咎到自己身上,今日想服毒自尽,幸而有内监及时发现,但她若是想不开,我不知道下一次还能不能赶得及时,而且宫中十分混乱,我也顾不上……”

“交给我!”数寒未等皇上说完,就答应道。不为他放低身价的恳求,只为他为皇后掖被子的那一个动作,那样的动作,多么熟悉,和记忆中的某个影子重叠在了一起。让她觉得躺在担架上的那个人仿佛就是自己。

皇上看了她许久,突然lou出一个十分和善的微笑,没有帝王的雍容、权威,只是最普通的微笑,是一个普通人的不加掩饰的笑,“曾经你入宫的时候,我问过你和楚天傲的事,我一直觉得,你们和我与韵琳之间是一样的,但是,你们比我们幸福,我们虽然相爱却不得相守……曾经,我很希望你们能在一起,仿佛这样就能圆我心里的一个梦,但,我最终没有成全你们,所以也没有人来成全我……或许,我是做错了……若我这次不死,定然会让你们团圆。”

数寒哽咽着盈盈下拜——重逢,是她一直期盼的事,但在这时说来,却感觉如此遥远。战争才是他们现在要面临的最大问题,其他的,便都如水月镜花一般,因此,所有的承诺也已经变得虚幻。

皇上走的时候,左相和她一起送至门口。夜色似乎融入到皇上疲惫的身影里,但那个背影却仍然不屈地挺立着。此刻,她觉得他是一个真正的帝王。在她眼里,帝王,不在于他身体里流的是什么样的血,而在于他是否能担当国家和民族。

她看到他登上轻便的马车,车前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晃,连十米外的路都照不清,突然觉得一阵悲哀。他们现在的处境就是如此,大家都身处在漫长的黑夜里,不知道何时才会天亮,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守卫自己想守护的东西……所以,他们才在坚持。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几个字:情!义!爱!

左相害得皇上不得不放弃对皇后的感情,而皇上又使得她不得不与楚天傲分离,这里面早已说不清谁对谁错,但现在,他们站在了统一战线,,只因为他们有相同的目的——他们想守住一个国家最后的防线。能守多久?一天、一月、一年……谁也不知道,或许,明天就会死,或许,还能看到很多个旭日东升的早晨,她突然很羡慕:这一对帝后在最后的时刻还可以相距如此近,她却已经不能!

左相突然在旁边说:“寒儿,你想见他吗?”

她想,怎么能不想,但若是京城迟早要被攻破,她倒宁愿不要在这里见到他。她此时突然有些感谢左相和皇上将他发配到婺州,至少,在那里,他是安全的。“怎么能不想,但是,如果这样对他更好,我祈求上天保持这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