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一百二十章 中天气黯星河惨

由于五儿的到来,数寒的病慢慢好了起来,也不再抗拒吃药,因为,她要等他!但她却渐渐察觉出相府里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气息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是最考较一个人观察能力的,她精神虽然大不如前,但也为府中的这股气息所不安,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事要发生。

幸而现在多了一个帮手,她到不了的地方,五儿可以替她去;她听不见的消息,五儿可以去打探。府里的侍卫在以一种不为人察觉的速度增加,比如今日多两个,明日再来三个……但一个月下来,却已经小有规模。这样的事情,必然不寻常。

而五儿也终于打探到了她想要的消息:左相联合各处武将,上奏厉数万恒钧的十大罪状,要求皇上彻底清查万家。想来定然是左相在过年期间联络了诸将,在年后给皇上献了一份“大礼”。此事已经僵持了一段时间,惹得京中人心惶惶,只是虽然府外的人都知道,府内的人却是闭口不谈,所以数寒丝毫没有得到关于此事的消息。

她估摸左相这次定然是决心全力一击,势力足以让皇上十分顾及,所以才会如此犹豫不决,不然,皇上也不是好与的角色,他若是轻巧地打个太极或者反而联络右相斥责左相污蔑,将会让左相陷于难以自救的危局。

但,她了解左相,就像左相同样了解她。他若是没有足够的把握,是不会公然自己出面的——以前楚天傲被用做棋子就是因此。而现在左相的做法隐隐有破釜沉舟之势,这样的决然,必然要引发大乱。她不懂,左相如此心急是要做何事,但她知道,这件事轻则可以改变朝庭的格局,重则可以将整个国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知道事情始末之后,她更加.细致地观察周围的变化,发现了更多不同寻常的东西。比如:时常有官员到府中来拜访,以各式各样的借口,然后在书房一谈就是一整天……慕升卿本来已经搬出去了,但现在却整日待在这边,甚至相爷还在西厢腾出一间屋子供他住宿……府中的人手进行了大换血,许多仆役被遣走,却增加了侍卫,防守也比平时更加严密了……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左相是要动.真格的了。但是知道归知道,数寒对此却是毫无办法,她连自身的自由都没有,还谈什么左右朝廷变化。这日,五儿给她送药进来,一脸神色慌张,差点没把药全撒在她身上。她忙关了门,问发生什么事了?

五儿一脸惊慌道:“刚才我看见.相爷怒气冲冲地回来,随后慕公子也跟在后面进来了,两人进了书房,然后我就听到摔碗碟的声音。我装作在打扫庭院,在附近听响动,隐约听到一句‘他若是把我逼急了,我便让他连皇帝也做不成’。”

数寒闻言脸色也是一变,暗道难不成左相不止想.铲除万家,还想造反?不过,只要万家一倒,朝中势力倒向左相一边,皇上权力被架空而成为傀儡也是极有可能——权势,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五儿继续道:“这几日我在街上听到一些传言,我本.来以为只是随口传传的谣言,现在看来,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果真是这样,姐姐,是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这丫头,居然有这么重要的事情没告诉她,数寒.忙道:“什么传言?”

五儿凑近她耳.边道:“据说皇上的生母就是太后害死的,太后无子,所以杀母夺儿!”

仿若一个惊雷劈在那里,数寒呆在那里。且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最重要的是,是谁放出了这消息?还有他的目的何在?以现在的形势看来,八成是左相无疑。利用民众的力量,让皇上不得不有所反应。这种事她以前也做过,那时是为了组织人员救援边关,但这次……这世上最尖利的武器不是弓箭,而是人的舌头,谣言的威力往往比想象的还有巨大,特别是在有人刻意推动这种谣言的情况下。试想,皇上能对生母被谋杀之事置若罔闻吗?他还能联合右相吗?他若是敢,民众间将传出为皇位认贼作“母”的流言,哪怕皇上武力镇压了敢说这些话的人,却只会坐实了自己罪状,所以,无奈之下,他便只有选择左相的阵营。

如此看来,事先铲除嫣妃一党也并非为慕升卿家报仇那么简单,先剪除皇上的势力,再挑拨皇上与万家的关系,然后结合兵部和民众的力量,向皇上施压,使他不得不选择自己的阵营,这便是左相的全部计划——甚至,还有更深的计划!

她在屋里频频转圈,最后吩咐五儿,“你去请慕升卿过来说话。”

五儿答应了,急急跑出去,不多时却又回来了,只是却不见慕升卿的身影,“慕公子说,姐姐若是病了,有大夫;若是闷了,有侍女;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过来了。他还说,姐姐只要好好待在这里,等一切事情安定下来就好了。”

她气得一扫桌上的茶盏,乒乒乓乓碎了一地瓷器,“安定?他们自己在xian浪,还让别人如何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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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儿带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差:据说有上万人联名写了请命书,要求皇上查办万恒钧……宫门口开展了大规模的静坐……早朝时,有四分之一的官员“因病”请假……边关传闻有敌寇骚扰,进行了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各地传闻国家要有变动,物价飞涨……

所有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大乱将至的形势,但相府却越发沉静——一种积蓄着力量的沉静。五儿又带来了更新的消息,说是皇上终于表示会对大家都有一个交代,但是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数寒讽刺地笑了一下,道“这世上哪有黑白分明的事物,染缸里谁没占上几分黑,不查则已,一查谁能逃得了”。

果然,没几日,就传出万恒钧收受贿赂、挪用公款、霸占耕地属实的消息。更有甚者,京中突然出现一口青铜大鼎,上书“讨伐万家”几个大字。但凡有被万家欺压的人,都可以写匿名状投入鼎中。一时间,民众哗然,据说每日在鼎中收到的匿名信不下数千。

这种情势下,万恒钧终于坐不稳右相那把交椅了,朝会上,皇上下令他回家“静养”,可左相坚持要他拖下官服才能走,万恒钧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当庭争执起来,最后不得不由皇上定夺。皇上无法,只有“劝说”他拖下官服,万恒钧一气之下指着皇上大骂“黄口小儿,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左相遂以对君不敬为由,要求将万恒钧下狱。皇上念他仍是皇舅,表示只当是长辈与晚辈之间的交谈,从轻发落。左相坚持不肯,力谏到底。皇上最终拂袖而去,左相居然下令廷尉扒去万恒钧的官服,押送其回家。

听到这里,数寒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冲到左相书房,侍卫们虽然阻拦,但毕竟不敢伤她,居然让她冲了进去。左相看她来势汹汹的模样,却是冷静得很,仿佛早已料到她会来一般。

“你这是要做什么?”她真搞不懂左相隐忍了这么些年,口口声声要为百姓谋福祉,为何现在会如此置大局于不顾。

“我做的,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数寒气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将整个夏渊国置于动乱的恐慌中——朝政不宁!国家不安!民众不稳!义——父——”她痛心疾首地叫出着两个字,“您是先皇最看重的大臣,您是人民口中对抗外敌最坚实的堡垒,您是朝中所有青年心中的中流砥柱,您现在做的却是将夏渊国玩弄于股掌之间,您真是夏渊左相吗?”

“寒儿!”左相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做的,全是为了国家!绝无半点私心。万家便是夏渊国的毒瘤,光是对峙、打击是不够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彻底铲除!”

“树大根深你怎么铲除?你不想想这要牵扯多少人进去,南逅国一直虎视眈眈,我们国内一乱,他们若是挥兵而来我们又将如何?”祸起萧墙,却往往是最致命的。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左相掷地有声。

数寒死命地摇头,她此刻真的不知道左相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你摆得平万家,你防得住南逅,但你不怕他们联手吗?你现在如此心急,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你就不怕他们联手,不怕他们狗急跳墙,引敌军入关吗?”

她这几乎话仿佛说中了左相的痛处,左相一摆手,立刻有侍卫来要把她架走。数寒挣扎起来,“义父,你听我一言,你心地不坏,我知道你不是要夺权……但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在逼宫,是要天下大乱的呀,义父……”侍卫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将她带走。但大声的呼唤仍在院中飘荡,“……不能这样……逼宫……天下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