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一百一十章 两**若是久长时

上了马车之后,数寒似乎是哭得虚拖了,全身无力地kao在车壁上,慕升卿好心递给她一个kao垫,她点头接了;他又拿自己的手绢给她,让她拭去泪痕,数寒摇摇头,自己用袖子擦了,闷在车壁一角不再说话。 慕升卿一直想说点什么,但都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只好硬着头皮道:“你也别太担心,事情总会好起来的。 ”话一出口才觉得太过于苍白无力。

数寒脸上泪痕已干,又恢复到过去冷漠的样子,“你放心,我会坚强,我会很坚强,现在,只有我能救他了!”

慕升卿一时心中沉重,难道只有楚天傲才能让她哭,才能让她笑吗?他想起她来求他带她去见楚天傲时说的“如果他有事,我便也不想活了”,想起她在见到楚天傲关在牢房中时那种痛彻心扉的神情,想起他们离别时那种天塌地陷的哀伤……难道,爱到极致便是如此?他一直以为,他爱她,便该守护她,从未想过有一种爱情,叫同生共死,叫血脉相融。 耳边数寒似乎说了什么,他没听清,慌忙收摄心神问道“什么”?

数寒的眸子中透着一股清冷,无喜无悲,却夺人心魄,他突然想起相爷对数寒的评价——我从未见过比她更清澈的眼睛。 如今,不止她的眼睛,连她的声音都是从未有过的清澈:“上次来暗杀楚天傲的,是不是相爷派来的人。 ”

他猛然一怔。 她却已经从他地表情中找到了答案,“果然。 除非是左相的人,否则那人不必对我手下留情。 ”看到她如此平静地谈论那一场浩劫。 他心里居然涌现出一丝惧意,都说勇者无畏,但他一直都知道,只有当人真正想守护什么东西时,才会真正地变强。 她如今就是如此,她说她会很坚强。 果然做到了,这样的她。 比那时拖住南逅十几万大军,一把火烧了潼关城的时候还可怕。

“你想做什么?”他话出口才发现自己语气中隐隐有讨饶的姿态,气势上就已落于下风。

她的笑如寒冰初破,却乍出丝丝冷意,“我想做什么不重要,他想要什么才是关键。 升卿,你说他想要什么呢?”他还来不及回答。 她已摇头道,“我不该问你,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不该再来让你为难。 今日能见到他,我真该好好谢你。 ”

慕升卿转头看向车外,只见房屋不停地向后倒退而去,有的东西,过去了。 就再也寻不回了,“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那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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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相府内,车夫老齐气喘吁吁地跑到方永煜门前,道:“相爷,小姐回来了。 ”

朱漆小门一拉,lou出方永煜满面欣喜地脸:“哦?总算回来了。 在哪里?”

“这……”老齐有些为难,“小姐跪在前厅门外,不肯进来。 ”

如果说六月的天变得快,那也不如现在方永煜地脸色改变得快,明明刚才还是满脸喜气,瞬间却阴云密布,“哦!她这是要给楚天傲讨个说法啊,我那次没要他的命就不错了,她还想干什么?”

老齐犹犹豫豫地说:“要不要先把她接进来,我看小姐身子还是弱得很。 嗓子也还没好全。 ”

“等等。 你说什么?”方永煜注意到他话里最重要的一点,“嗓子?她嗓子好了?”

老齐有点摸不着头脑。 “还有些沙哑,听着气力也不如以前了。 ”

方永煜沉默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好!好!好!我**的好女儿啊,居然为了他什么都不要了。 ”言语之间居然有一丝悲凉。

老齐一时竟然不知道他到底是哭是笑,等他停了下来,才试探着问道:“那小姐那边怎么办?”

“她爱跪,便让她跪着吧!”方永煜一甩衣袖,转身进屋,啪地一声紧闭房门。

房里的薰香炉缓缓冒着青烟,丝丝缕缕,弥散到空气里,眼看着一炉子香料就要烧完了,方永煜又抓了一把,打算放进去,猛然想起这香还是数寒在的时候,特意买来的,只因他当年金戈铁马之时受过伤,老了落下咳嗽地毛病,数寒知道后就向医谷讨了这香料方子,有的药材不好找,也被她寻了来,一点一点配了这香料。 然后,一年四季,他的书房内便都弥漫着这股香。 他的手顿在空中,半晌后,终于放下,把那香料又放回原来的盒子里。

她跪了多久了?一个时辰?二个时辰?他故意没有去计时,就怕自己一时心软,为何,她可以为楚天傲做到如斯地步?当初他送她去战场,只是想磨砺她一番,同时也希望她能在军中树立下一定的威望,为将来谋算。 可是,他也猜到了,楚天傲那小子会打主意,不过一来有慕升卿看顾,二来她也不是那么容易依赖别人的人,所以也就放心让她去了。

未料到,楚天傲的好手段,居然使她青眼相加。 但是同时,他也看出云轩斋想用楚天傲来牵制他地目的,无奈之下,他只能放纵他们的感情继续发展,希望楚天傲为了目的,继续做出顶罪的姿态,这样他再趁机打压,然后把密信一事说出,料想数寒知道楚天傲骗她,自然就会回来。 却没想到她却帮楚天傲与皇上搭上线,让他计划落空。

得知晋王居然通敌之后,他更迫切地想拖她回来。 为了这个目的,他先让慕升卿知道她地身份,用慕升卿的感情去感动她,然后在她与楚天傲之间制造裂痕,最后甚至借由沉璧把密信一事抖出,没想到,她却还是没有回来。

她被人掳走,嗓音受创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他却不能容许她借此时与楚天傲双宿双飞。 所以,他派去了刺客,不为杀楚天傲,只为拖住他们的脚步,并也想试探一下她的嗓子是否真的哑了。 韩靳说药石都没有问题,她的嗓子却一直没好转迹象时他就怀疑,但心想她那么伶俐的一个人,倒不至于用这种苦肉计来求拖身吧。 没料到,她居然为了楚天傲真心要让自己变成哑巴,若不是他那一场行刺的试探,她还真就用这种方式宣告自己的退出了。

为何,那个男人能让她情深若斯?方永煜手中地毛笔突然折为两截,他煞费苦心安排下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但最后,为何自己却像是成了罪人?全都是因为那个人——楚天傲!若是他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自己地计划怎么会打乱?谋划了十年,不,可以说是二十年,他不能让一切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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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人的万般思量,屋外跪着地人却并不知晓。 数寒就那么静静地跪着,心态居然很平和。 很久没有回相府了,再一次来居然是以这种方式。 跪了好几个时辰,膝盖却也不觉得痛了,或者是痛得已经麻木?刚开始也有些焦急,不知道左相会不会答应救楚天傲。 但慢慢地,那种焦急退去,却显得安详起来,大不了,她陪他一起死……

他的脸开始在眼前晃啊晃的,明明像个孩子一样,却总是装得一本正经;明明一股雷厉风行的作风,却老爱吃醋;明明对自己人总是不分彼此,却不善于表达——那样的楚天傲,世间便只有一个!可恨的他、可怕的他、可怜的他,最后都成了深爱着她的他……

正想着,头顶却传来脚步声,她没有抬头,只看到一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左相的怒斥声传来:“你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相爷想要什么?”她只是盯住那双鞋子——他们的命,会被他踩在脚下,还是踢入地狱呢?“权势?情报?人才?只要我可以做到,我都愿意;不,哪怕我做不到,我也愿意去试。 ”

如果她没有猜错,左相并不要楚天傲的命,否则那次大可以杀了他。 从知道刺杀的人是由他们派出后,她就从千丝万结的谜团中找到了一根线,找到了一线生机。 左相不想放过的——是她。 虽然她不知道是为着什么原因,但只要知道一个人想要什么,一切就能把握。 曾经害得她伤痕累累的权术,现在却也能救她一命。 她赌,自己这十余年的学习并非荒度!她赌,她在左相眼里值得换一个楚天傲!

过了很久,她才听到一句咒骂作为回答——“疯了”!她苦笑一下,她早就疯了,或者说,是这个世界疯了,因为——爱情没有疯。 她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左相的目光,“或者,你只是想要我的命,义——父——”

方永煜震了一下,被那目光中的了然所震慑,那样的目光,他一辈子就看过一次,仿佛高山的冰川化为水流的那一瞬,要凝聚万物,却又终归沉寂;是冰寒彻骨,却又融化如春。 这样的目光,带着看破一切的心灰意冷,却又包含算透未来的睥睨天下——那是当年他许下承诺时见到的眼睛,为着这样一双眼睛,他周旋了十余年。 却没想到在这一日,还能再见到相同的目光。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细细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儿。 终于吐出一句,“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回来,并永远不再与他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