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一百零六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半夜,韩靳突然被一阵急急的敲门声吵醒,敲得那么急那么快,那人几乎是用拍的,他怀疑自己迟去一秒,那门就会被拍碎。 他一拉门栓,门哗地一声已被推开,有人抓住他的衣袖,差不多要把他半扣着的衣服扯下来。 他定神一看,却是数寒。 只见数寒整张脸上都哭花了,眉目纠结在一起,却苦于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整个人哭得都一颤一颤的,只听吸气,不见呼气了。 他一下子吓呆了,从没见过数寒这副模样,不由得心焦:“怎么了?别急、别急,慢慢说。 ”突然又想到她不能说话。

数寒也只是一个劲地哭,只觉眼前一片模糊,伸手一抹,满手都是泪,她抓住韩靳的手,却苦于说不出话,她拼命摇了摇头,只觉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别急,别急。 ”韩靳摊开掌心,“写给我看。 ”数寒伸出食指在他掌心划着,他发现她的手居然在发抖,什么事,让她如此绝望?韩靳依稀辨出她写的是天傲,忙问道,“是楚天傲?”数寒点点头,还是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见她一脸焦急,猜测道,“他受伤了。 ”她点点头,拖着他的手就走。 他拉住她,“等等。 ”数寒误以为他因为上次的争执不愿相救,膝头一软,就要跪下来。 韩靳险险拦住她,“你这是干什么?”他的心中微酸,大概猜到了数寒的想法。 原来,她居然如此在意楚天傲而看轻他,他不由得苦笑,“我回屋拿针灸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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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靳到别苑时,只见楚天傲地房中隐隐约约全是人影,房中飘出低低的抽泣声。 数寒一听,脚下一歪就跌坐在地上。 却又马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房中跑。 但跑到了门口却不敢进去了。 房内突然传出一个女人的怒斥声“哭什么哭,人还没死呢”!

韩靳脚下用劲,几下奔到房内,府中有人见过他,连嚷道“少爷有救了”。 他金针微探,已封住楚天傲几处大穴,然后摸出一个小瓷瓶。 倒出一颗雪白透亮的药丸放入楚天傲口中。 数寒这时才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一下子跪在苏夫人面前,只是流泪。 苏夫人忙去拉她,嘴里说着“这孩子,这是干什么”?数寒只是摇头,却不肯起来。

**的楚天傲突然唤了一声“寒儿”!数寒身子一颤,起身扑了过去,握住楚天傲的手。 那只箭还cha在楚天傲胸前。 因为怕大出血,没有人敢动。 由于箭是穿胸而过,箭头已经在前面,箭羽却在背后。 韩靳心想还好是穿胸而过了,不然要拔出箭头恐怕又会引起大量流血。

他看了数寒一眼道:“我现在要拔箭了,你离远一些。 ”数寒执着楚天傲的手。 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身后传来声音“你便这样拔吧,有她在,傲儿不敢有事,他若是有事,别说寒儿,我都不会原谅他。 ”韩靳听这声音知道就是刚才地怒斥之声,心想:看不出苏夫人文文弱弱,倒也是个有主见的人。

下人早拿已拿来了剪子,韩靳接过,剪下箭羽后。 让大家后退。 数寒脸色苍白地望了他一眼。 握紧楚天傲地手。 韩靳正要伸手,却突然被数寒按住。 他正不知为何。 却见她在颈子上一摸索,解下了脖子上的长命锁,挂在楚天傲脖子上,然后才向他一点头。 这锁韩靳见过,知道是唯一属于数寒的东西,一时心中恻然,竟然有些失落。 他定了定心神后,才伸手握住箭矢一端,猛一发力,一道血剑喷出,溅在白色的纱帐上,数寒握住楚天傲的手猛地一紧,关节都开始泛白,仿佛她手中握得就是楚天傲的三魂七魄。 韩靳点穴止血上药上绷带一气呵成,这才擦了一下额上的汗,道:“好了,只要这两日人不发热,应该就没事了。 ”

数寒向他投来感激地目光,突然嘴唇张合对他说了三个字,虽然没有声音,但他仍是看清楚她说的是什么,那三个字是——“对不起”!他苦笑了一下,这便是她给他的最后答案吧!看来,自己孤身而来,还是得独身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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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天,楚天傲都昏迷不醒,苏夫人终于是熬不住了,在拿药的时候昏过去一次,数寒忙叫书砚他们好生伺候着,楚天傲这边也就只由她来守着。 幸好伤口并没有发炎的现象,人也没有发热。 只是偶尔楚天傲会在迷糊中低声叫着她的名字,听得她一阵心痛。 数寒嗓子还是发不出声音,回答不了他,便只能握住楚天傲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 有的时候,一旦握紧,便是一生一世都放不开了地。

韩靳上次那一剑看来虽然凶险,却只是流了很多血,实在只是为了给楚天傲一个警告,但这次,却是真的伤了。 数寒守在楚天傲床头三天,终于明白那时楚天傲守住她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很怕、很怕,尽管韩靳说不再有危险,她也很怕,只要他没有睁开眼她就很怕,那一抹暗箭的光芒似乎还在眼里闪现,然后直直刺进她心里去。

楚天傲的嘴唇突然动了一下,数寒忙去拿桌上的水杯,小心地抬起他地头,一点点喂进去。 他喝了一点儿后,眼皮突然一动,她很想唤他的名字,但却苦于无法发声,只好放下杯子,用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感觉到了,手指动了一下,她心中一阵欣喜,却见他的眼睛真的慢慢睁开了。

看到她,楚天傲目光清澈起来,笑着叫了声“寒儿”,声音却无比嘶哑,她忙又拿过水杯,递到他唇边,他喝了大半杯,才稍稍好些,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道“别哭”,她这才发现自己流泪了,慌忙擦去。 他的目光虽然疲惫,却还是十分有光彩,他看了她一会儿后,才道:“真好,一醒来就看到你的脸!多受几次伤也值了。 ”

数寒气急败坏地打了他一下,但紧绷的神经却也松弛下来,他还能说笑,就证明真的是没事了。 他接下她打来地手,无力地笑了一下,“放心,我不会死,我还没治好你地嗓子,我还没赔完罪,我又把你惹哭了,更加还不清了。 ”

她心中一酸,在他手上写道,“你平安就好!”

楚天傲笑着,“不,我本来就是个贪心的人,我一定要治好你地嗓子,我还想听你唱歌。 你琵琶弹得那样好,不能唱的话,太可惜了。 ”

原来,他一直为她不能说话而耿耿于怀,她在他手上又写道,“不,还能唱。 ”

他lou出几分疑惑的目光,她一笑,起身离开了。 他正想她去干嘛呢,却见她抱着琵琶出现在他眼前,她的唇一张一合地动着,似乎在说什么,他努力要从她唇形里读懂,她似乎也一定要他读明白,慢慢地重复地说着,他终于读懂——“你听”!

她一笑,默认了他的猜测。 坐在椅子上开始调弦,几个音符后,一首曲子飘出来,他听着觉得耳熟,再仔细一听,才想到,是那首《蒹葭》,他唯一一次唱过的歌,在她生辰那日,唱给她听的歌。 而现在,她弹给他听,她的眼睛笑笑地望着他,仿佛在问,“听到了吗”?

他心中一阵温暖,答道:“听到了,‘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是啊,逆境重重,但哪怕是在水一方的梦,他们也永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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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切都准备妥当,却没想到因为楚天傲的伤全部计划都被打乱了。 楚天傲受伤后,风在行来过几次,有一次趁楚天傲不在,突然对数寒说:“三嫂,我相信你对三哥是真心的,但你是不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们?”数寒心中咯噔一下,以为他查出关于晋王通敌的蛛丝马迹,但她也只是摇头,并未说什么。

风在行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疑你,只是难道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每次你们稍好一点,就会有事情发生,真像是要故意拆散你们一样。 ”数寒正不知该怎么答,门外传来楚天傲的脚步声,风在行立刻说“我问了你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三哥,不然他定要说我又惹你操心。 ”于是这事也就放下了,数寒也万万没想到这件事后来倒又惹来了多少烦扰。

幸而有韩靳在,楚天傲的伤倒也好得快,只是韩靳却也因此看出了数寒对楚天傲的感情是多么深厚,从此也就死了让数寒跟他走的想法。 很多东西,错过了就错过了,当初的一念之差,早已让他们各奔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等楚天傲伤稳定下来,韩靳也就告辞回医谷了,临行前嘱咐数寒虽然嗓子没有好转的迹象,但药还是要接着服用,数寒对他一笑,在他手里划着“谢谢大哥”,韩靳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释然,兄妹关系,或许便是他们最好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