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一百零四章 问世间**为何物

韩靳终于是走了,他知道这种情况下也是带不走数寒的。 数寒甚至都没听清他临去的时候说的是什么。 楚天傲疯狂的呼唤一直在耳边响着,她本是跪在地上,突然感到脚下湿湿的一片,她惊讶地望过去,看到的却是满地的赤红,她惊讶地寻找着来源,却发现楚天傲的布衣已成了暗红色,天啊!血,是他的血!原来楚天傲搂她的力气过猛,心神又太激动,气血翻滚下,居然冲开了穴道,血大量涌出。 数寒只感到自己要疯了,猛力地推着楚天傲,可楚天傲却还是死命地抱着她,叫着别走别走。

“天啦,少爷!”终于有人声响起,把楚天傲拖开,数寒这才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刚才自己一时紧张,居然忘了呼吸。 手上黏黏的一片,她伸掌一看,全是血。

楚天傲一脸煞白,“寒儿,我还给你,你再刺我一刀,我还给你,你别走。 ”他挣扎着要去拾地上的刀,书砚拖也拖不住。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去对着他就是一巴掌,掌上本来满是鲜血,这一掌扇过去,就有个血手印出现在他煞白的脸上,十分醒目。 他为什么总是这么任性?她心里一阵悲苦,却苦于不能发声,踉跄着退了两步,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

他的脸突然**了一下,推开书砚向她伸出手来,似乎要抹去她的泪,“寒儿,别哭!”眼看他的手就要抚上她地脸。 可人却在那一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慌忙搂住他,感到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衣襟,渗进她的薄衫,烫得她一阵哆嗦。

书砚找来了好几个人才把昏迷的楚天傲搬到了数寒的**,数寒这才感到全身仿佛虚拖了一般,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被拖来的大夫刚给楚天傲止住血。 又要跑来照看她,忙得不可开交。 还好楚天傲地伤口流血虽多。 却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由于劳碌过重加上精神紧张,才会气血不足,导致昏迷。 当数寒听到这个结论时,眼皮跳了一下。

书砚看看都安顿好了,才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转身见数寒愣愣地看着楚天傲的脸出神。 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寒小姐,有地话本来不是我一个下人该说的,但是看到你们这样,我们也是心里难受。 其实你和少爷两人,谁也离不了谁,又何必这样相互……咳……相互……”他似乎要努力找出一个比“折磨”更婉转的词,想了半天才憋出一个。 “给对方难受呢?”

数寒看他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心中却又起一股哀凉——他们,原来是谁也离不了谁的吗?

“其实这就是我们这些人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你们自己可能还没发现,但我们旁人看得可是清清楚楚,你看少爷的眼神,何尝是真地怪过他。 不然刚才少爷流血,你怎么会连脸都白了。 ”

她仿佛被人戳中心中的痛处,别过脸去。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和少爷生气,但少爷是真正在乎你的。 你不知道,你走的那一夜,你那边窗户亮了一晚的烛光,少爷便在书房窗前望了一晚。 ”数寒闻言猛地一抬头,他,并没有舍弃她?书砚没有发现她神情的转变,继续说道。 “你走之后。 少爷跟疯了一样,调集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找你。 府里大大小小的人也都被派了出去,整个王府就剩一个看门地老头。 这样的事,幸好王爷不在,不然……不过我看当时那情景,就算王爷在,恐怕也拦不住的。 ”

书砚叹了一口气,“其实那个神医什么的有什么好,他若是真好,怎么不早一些来救你。 你受伤昏迷的时候,汤水不进,全是少爷一点一点喂下去的。 他若是真好,又怎么会伤了少爷惹你伤心,他是巴不得少爷死了再带你走……啊……呸……”他突然意识到提到死字是很不吉利地,忙扇了自己两下,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

数寒笑着递过去一杯水,他忙接了,嗬嗬地漱了口,然后全吐了出来。 他看了数寒一眼,见她仿佛释然了一些,犹豫了一下,道:“有件事少爷以前不让我告诉你,现在他恐怕自己也不方便说了,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他就吩咐我去找房子,说是要准备将来和寒小姐搬出去的。 ”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书砚立马站了起来,脸憋得通红,“我可以发誓,如果我有半句虚言出门就被车给撞死。 ”她听他说得真切,竟一时愕然,难道,楚天傲真的没忘记,他答应过给她一个“家”!他的话猛然浮现在耳边“我是打算骗你一辈子的”!

书砚见她似乎还不相信,急道:“你不信可以去看,房子都找好了,就在城西槐树巷,从北路口进去第三间就是了,户主姓王,是个丝绸商人,以前在京中做生意,因为时局不好,不打算做这个了,所以才卖了房子走的。 如今只剩个看门的老大爷,我们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只叫他老根头,右眼这边有条疤,所以右眼看着要小一些,一笑起来眼皮就往下掉。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看数寒lou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才停下喘了口气,继续道,“我们定金都付了,只是那边装潢得太……挺铜臭的,少爷说你肯定不喜欢,所以想等有时间弄好了,然后再告诉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寒小姐……你怎么了?”他看到数寒的脸色越来越黯,怀疑难道自己说错话了吗?

数寒摇摇头,打了个手势,让他出去,由她守在这边。 书砚看了**一眼,也不再说什么。 掩门离开。 她走向床头,坐在他旁边,看着他那因失去血色而显得苍白地脸。 一时间心内居然空落得厉害,忍不住伸手要握住他地手,却在即将要触碰上的那一瞬间停在那里,叹了口气,又缩了回来。

**昏迷着地楚天傲突然不安定起来。 叫了几声“寒儿……莫走……寒儿……”,居然开始挣扎。 她担心楚天傲的伤口又裂了,只得去握住他的手,楚天傲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眉头紧蹙喃喃叫道“寒儿”,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示意着我在这里。 心里有一根弦猛然动了一下,这样的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那是他们纠结地开始,在边关的时候,她去照顾病重地他,窥见了他不为人知的脆弱,而现在同样的脆弱出现在他身上,只是引起这种脆弱的人换成了她。 从那一夜她把手交到了他手里,他们之间就开始不一样……

到底最初的时候,是谁牵住了谁的手?是谁温暖了谁的心?而最初。 又是从何时开始?爱情来得如此突然,看不到,也看不到终点。 数寒半倚在床头,感觉两人交握地手掌有丝丝暖流相互传递,心突然就觉得安定了,一时居然有些困倦。 眼皮一张一阖地就那么睡去了——多久了,不曾这样安心地睡去。

突然,房中起了一丝凉风,半掩着的窗户被风吹开,几乎是与此同时,一个黑影钻了进来,看到床头静静沉睡的两人,似乎吃了一惊,呆立在那里不动了,数寒似乎听到轻微的响动。 以为是楚天傲醒了。 可睁眼一看,却只见着一对紧闭的双目。 背后似乎有目光扫来。 她猛地一回头,对上一双明灭不定的眼睛——慕升卿!

慕升卿却只呆呆地望着数寒颈间的纱布,半晌才道:“都是我害了你!”数寒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仍在昏迷中的楚天傲,悄悄想抽出握在他掌心地手,不料楚天傲握得甚紧,一时居然抽不出来。 慕升卿见状上前两步,在楚天傲腕间穴位一戳,他这才松开。

数寒捂着抽出来的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楚天傲紧皱的眉,慕升卿连叫了两声她才回过神来。 慕升卿淡淡地道“走吧”!数寒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楚天傲,突然自嘲地一笑。 就是在此刻,她才想明一个问题:她到底是被谁利用了?

韩靳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而慕升卿又为什么这个时候才出现?上次为着一对耳环,慕升卿就奋不顾身地来寻她,这次却是在十天之后,而且正巧是在韩靳没有将她带走之后。 这说明,他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必须马上进行、一旦错过就不再有机会做的事,那就是报仇!

这十日,楚天傲一直守在她身边,根本无心理会朝政,要铲除嫣妃一党不趁现在,更待何时?她没有料到,自己一心求死的行为,却在冥冥中改变了整个朝堂地格局。 一块碎瓷,伤了两个人——她和楚天傲,又助了两个人——左相和慕升卿。 或许,真如书砚所说,她和楚天傲之间的感情是把双刃剑,既伤自己又伤了他。 她看着楚天傲没有血色的脸,想到他说的“你不是我的梦,是我的命啊”!铁血如他,居然说出这种话;机警如他,居然毫无顾忌地与韩靳硬碰硬。 或许,他真的是爱她的,就算他骗过她,猜疑过她,却从未利用过她。

她走上前,把楚天傲lou在外面的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 他似乎感觉到了,手指微动想要来拉她的手,她微微躲开——这样傻地一个人,从来就不知道隐藏自己想要什么,却往往被别人抓了把柄。 嫣妃这一倒,要在皇上面前立功就难了,将来晋王通敌之事揭发,他却拿什么来换命?她一直以为自己用全部换来了楚天傲,却不知道原来楚天傲也是用全部来换取她,最好地机会,最大的转机,被他自己放弃掉了,只因为,她伤了!她突然觉得悲戚,茫茫人海、滚滚红尘之中,原来,他们只余下彼此。

慕升卿看到数寒地举动,觉得有些怪异,试探地唤了她一声。 数寒这才转过身来,走到茶桌旁,用手指在上面写道“报完仇了”?慕升卿瞳孔猛然放大,半晌无语。

数寒接着写道“为什么”,曾经,慕升卿告诉她自己不愿报仇的。 难道,都是骗她的吗?慕升卿淡淡地应道:“天意使然。 ”

数寒目光一沉,写道“难道他是天吗”?慕升卿呼吸顿时一窒,看向数寒的眼神顿时有些怪异:“你不愿意回去?”

数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慕升卿一脸迷惑。 数寒这才发出进屋后的第一个微笑——原来,当哑巴也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逃避回答一些不愿回答的问题。 她继续写道“你们想干嘛”?左相一直说自己是以匡扶社稷为己任,数寒也一直这样认为,所以一直帮助他打击万恒钧。 但现在,她真正地看不懂了——除掉嫣妃,等于是减除掉皇上的羽翼,也等于是让万家再继续逍遥,这么做,对左相有什么好处?而他千方百计地要让她离开楚天傲身边,又是为了什么?

看到慕升卿沉默不语,数寒继续写道“若不明白,我不会走”!慕升卿急急地叫了一声数寒,脸色微变。 数寒心中也是一片冰凉,写道“你说过,他不会放过我!为何?”慕升卿曾说过,相爷不会放过她的,她当时以为那只是一时意气之言,但现在看来,所有杂乱无章的事,最后似乎都是围绕她在进行。 左相费尽心思要让她回去,却又是为了什么?

她这一问接一问地,句句问在要害,一时竟几乎要把慕升卿的意志摧垮:“你别逼我,我不能说。 但迟早你会知道的。 ”

冥冥中,谁的手推动了时局的发展;冥冥中,谁把不同人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冥冥中,谁笑看着众生的苦乐胜券在握……数寒的双眼如用毛笔蘸浓墨点过,深不见底。 她揭开旁边的茶盏,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着“左相”!慕升卿看着她倔强的侧脸,叹了口气,孤身从窗户飞了出去。 那两个字渐渐淡去,最后弥散在空气里,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