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一百零一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脑中一片黑暗,数寒睁了睁眼,却还是一片黑暗,精神恍惚得厉害,突然脸上一凉,她心里打了个激灵,猛地转醒过来。 耳边有人说着:“方小姐,醒了啊!”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边的光线,只看到几个黑衣人站在自己面前,腰间皆悬着佩刀。 她心中一凛,扶着背后的墙壁想要站起来,却感到手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心中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是怎么回事。 她刚出王府没走多远,迎面就走来几个面貌不善的人,她往旁移了几步,意在避开他们,却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动静,她还来不及转头,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想必那股味道就是迷香之类的东西。 她暗暗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物,见虽脏了,却还齐整,也就放了心。 只是手脚还十分酸软,她索性不再试着站起,席地坐了,抬头问道:“你们是哪方的人马?找我何事?”

“方小姐是通透人,这么快就想清楚我们的目的了。 ”那首领嘿嘿笑了两声,“我们并非要与方小姐为难,只是有些事十分疑惑,想请方小姐指教。 ”

“有你们这么请人来的吗?”数寒突然厉声喝道,同时偏过头去整了整头发。 却暗暗将一枚短簪握于手中。

那人没料到数寒本来一副浑身无力的样子,突然气势陡增,愣了一下,也就没对她的小动作有所在意,只是挺直了身子。 道:“你最好明白自己现在地处境,没有人会来救你了。 左相那边你自己放弃了,楚天傲那边又开始怀疑你,却还有谁会来救你?”

数寒把那簪子握紧,锋利的簪头刺进了掌心,那种昏沉沉的感觉终于在疼痛的刺激下消失,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 她不屑地看了那人一眼。 道:“原来是万恒钧的人,也只有他做得出这种事来。 ”

“大胆。 竟然直呼相爷名讳。 ”那人的斥责等于是不打自招,数寒本来心中只是怀疑个六七分,现在却完全可以肯定了。 那人不知道数寒原是为了试探,兀自咒骂不休,“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相爷说了,就算你口再硬。 也得撬出点东西来。 不然我们岂不白忙这么多。 ”

“原来都是你们,你们故意挑拨楚天傲猜疑我。 ”数寒似乎明了了几分。

“哼哼,这可不能怪我们,我们只是让某个密探不小心被发现,然后留下了一些线索而已。 ”那人冷笑着,满意地看着数寒lou出一丝愤怒。 然后蹲下身,道:“数寒姑娘,其实这也怨不得我们。 你想想。 他们若是真的全心全意对你,又怎么会这么简单就心生疑窦?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心生疑窦,也不能这么快就将你置之不顾啊,也是……啧啧……俗话说真金不怕火炼,这化了地。 只能说明它不是真金罢了。 相爷说了,最坚固的永远只有共同地利益,只要你全力配合,我们是不会亏待你的。 ”

这几句话一半是挑拨一半是**,但却恰到好处地触到了数寒的痛楚,原来,并不是真金!她苦笑了几声后,才道:“右相能给我什么?”

那人听后大喜,站直了身子,道:“只要相位稳固。 太后无忧。 这全天下都是万家的,姑娘想要什么。 还不是一句话的事,除了不能封侯拜相,那金银富贵还不是享用不尽吗。 ”

“我不要金银富贵。 ”数寒嗤笑一声。

那人明显地一愣,皱了下眉,“那你想要什么?”

数寒的声音中暗暗带着狠绝:“我只要伤我的人付出应有地代价。 ”

那人的眼睛腾地透出笑意,却又带着几分打量的神色,使那微眯着的眼睛像极了黑暗中的一只猫。 “姑娘只要说出方永煜为何要动嫣妃,他是何目的?晋王府到底有什么秘密?皇上手中除了楚天傲还有什么势力?这样不是既帮了右相,又报了仇吗?”

“皇上手中就禁军一脉,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纵容嫣妃了,他是打算孤注一掷的。 而左相动嫣妃,是因为二十余年前的一桩旧案,此事牵涉甚广,还包括先帝时地一些势力争斗……”

那人听得兴奋不已,一直点头道:“不错不错,和我们预料的一样。 ”数寒却在此时突然停了下来。 那人急道:“怎么不说了。 ”

“我已经向右相表明了我的诚意,右相又是否该对我表示诚意呢?”数寒微微笑着,打量了一下四周,“我被抓来多久了?早就腹中空空了。 ”

那人似乎有些不悦,不过还是陪笑着说:“这边地方偏僻,却上哪找吃的?”

“没有不会去买吗?我又不是要什么鲍鱼燕窝,干净可口的果腹之物即可,而且被你们的迷药弄得全身无力,这边又破旧得厉害,我要是一时记不清什么说错了,那事情可就大了。 ”一个人想知道地东西,若是从来都未曾听闻,也就算了,可是一旦知晓了一半,那是决计不会停下来的。 数寒深知这一点,故而特意在紧要关头停下来。

那人皱了下眉,打了个手势,叫了个属下上前耳语了一番,那属下走后,他才转头笑道:“先委屈姑娘一下,等我们了解到事情的始末,自然会带姑娘回右相府中的。 ”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难道还不够诚意?”数寒摇了摇头,“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若是全说出来了,会不会被你们灭口。 不然你们怎么不现在带我去相府?又不给我解药?”

那人立刻应到:“断然不会,相爷要你的命有何用。 现在不带姑娘去。 只是因为白日人多,若是被发现了,难免多生枝节。 姑娘放心,一入夜,我们就载姑娘去相府。 这解药嘛……也不在我们手上,而且,也怕姑娘一时后悔。 所以……嘿嘿,只要姑娘真有合作地诚意。 这些保管都不是问题。 ”

数寒眼睛转了几下,看了看旁边的窗户,道:“不给就算了,你们也是为人办事,小心些也是自然。 ”

那人闻言顿时笑开了:“姑娘知道我们的难处就好!”

“只是这药让我胸口闷得厉害,你打开窗户让我透透气。 ”那人明显的犹豫了一下。 数寒笑道:“怎么,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一个中了迷香的女子跑了不成?”

那人自嘲地一笑。 又看了看数寒确实浑身无力地样子,也就去推开了窗户,不过还是比较小心,只开了一半。 但也足够数寒看见外面地情景:应该是个废弃地院落,四周没有什么叫卖声,想必是比较荒凉地地方。

她看了看树木在地上拖出地的影子,判断了一下方位后,料想必是午后不久。 那么从她清晨出府到现在。 不过四个时辰左右,应该并未走远……而且从刚才听到的信息可知,他们打算带她回右相府中,那么这边离右相府邸应该也不会太远,不然途中马车滚滚,倒是更引人注目……各种信息结合在一起。 她大致明白了自己的方位,只是这附近没什么人,想要逃走也难。

一会儿那去买食物的人也来了,吃过东西后,又开始了你问我答的游戏。 数寒往往十句话里有七分是真,三分是假,碰到一些紧要的东西就笑而不答,坚持要见到右相才能说,如此磨磨蹭蹭竟挨到了夜幕降临。

数寒心中越来越急,本来料想自己那样离开王府。 前天夜里慕升卿又差点被抓。 理应会有人来寻找,只是这一整天下来。 竟然毫无动静。 她特意说饿,要人去买吃地,就是为了让他们现出些痕迹来,但居然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自己一旦进了王府,要逃走是更难了,而她又是决计不能把那些绝密之事透lou的,如此一来,怕是只有一法。 她摸摸袖中藏的那样东西,暗暗苦笑:虽然没有人来救她,但她却必须给他们报个信,反正也没有什么好眷恋的了,想到死却也不觉得怎么悲苦。

果然,过不了多时,那人就对数寒说道:“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这就送你去相府。 到时候,你可不能再推拖不说了。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必须委屈你一下。 ”说着就有几个人拿着绳子布条走来。 数寒知道,这是要绑了自己,如此就连路上想法子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冷笑着:“不劳你们费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数寒突然把地上吃饭用的碗碟向他们一砸,趁他们躲避的空档飞快地冲出门去,他们没料到她身上的迷药不知何时已经无效,都愣了片刻,但也就是片刻,立马反应过来,在院子里堵住了数寒。 可数寒要地就是这片刻光阴,只要出来了,一切就都好办了。

那头领脸色阴沉地从里面走出来。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拖吗?未必把我们看得太傻了。 ”

“谁说我要逃。 ”数寒转身微微笑着。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叫道:“快抓住她”

随着他的话音,只见白光一闪,一枚信号弹从数寒袖口飞向空中,在夜幕中爆开,散成八片红光,红光又再爆开,星星点点地落下一天的绿芒。 莫说几百米,方圆数里恐怕都知道了。 那头目咬咬牙,狠狠的叫了一声“方数寒”,却见她手中一点微芒,他暗道不好,忙去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一块瓷片已经划破她的喉,鲜血顿时溅了他一脸——这女人,还是太低估她了。

有人急急地问道:“头儿,怎么办”

他抹了一把脸,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地脚步声,听声音,居然有不少人。 他的脸上原本就血迹未干,此时显得更加狰狞:“还能怎么办,还不快走。 ”

“那她呢?”

“不管了。 ”

“这……”

他一脚踹过去,“那么多血不是明摆着要给敌人留线索吗?他们顾着救人,我们还能逃远些。 ”有人似乎还在犹豫,他冷冷地说了句,“她若是死在我们手上,左相和楚天傲都不会放过我们。 ”然后就几个飞跃,向远方逃去。 那几个身影稍一迟疑,也纷纷飞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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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傲听闻清晨在王府周围出现过一些鬼祟的人,后来又在城东出现了,他心焦赶来,不料属下居然把人跟丢了。 心中虽然暴躁,却也无法,只有在城东四处搜查,但范围太大,直到晚上也还没什么结果。 就在此时突然看见天上的烟火,心中立感不安,带了人立马赶来,不料还是迟了。

一冲过墙角,就看到数寒倒在血泊里,他一下子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怎么把她搂进怀里的,直到书砚推了推他,问:“少爷,人走远了,要派人追吗?”

他满目赤红,心似乎要蹦出胸口,“快去请大夫。 ”怀里的人儿似乎动了一下,他忙去看她,轻声地叫着:“寒儿,寒儿。 ”生怕自己声音太大把她的魂儿吹散了。 她眼神迷离地看了他一眼,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没事的,没事的,大夫马上就来。 ”他按住她颈部一侧地丝巾早已被血湿透,他找来更多地丝巾帮她按住,可血仍顺着他的手蜿蜒流下。 他不敢动,担心稍有移动会引起更大地出血……

从来不知道时间会显得这么漫长,长到每呼吸一次都似经历了一个世纪。 她的眼慢慢阖上了,大夫却还没有来,他感到自己要疯了,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寒儿,别闭眼,别不理我……你跟我生气,跟我发火……你倦了,便听我说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只是别睡,千万别睡……我不是那么想的,我没有要弃你,我只想留下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以为你对慕升卿有情……我错了,我该死……寒儿,寒儿……”

她眨了眨眼,想要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只看到他开阖的嘴唇,却听不见声音。 罢了,反正都是猜疑和欺骗而已,她只觉得倦,只想好好地睡一觉——睡过去了,是不是就能不再痛苦?她陷入一种眩晕的黑暗里,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