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七十六章 一抹凌厉见冰霄

皇上一纸诏书,说夏渊战事平息,举国同庆,大年这日将在御花园内摆庆功宴。 名单中居然也有数寒的名字。 圣命不可违,何况她确实也不知道该在哪过年才妥当,倒也了了一桩心事。

只是年三十这天,她到宫中一看,才知道完全不是想的那样。 朝中的文武大臣几乎都来齐了,右相万恒钧正站在高处,一脸笑容地与不时向他行礼的人回礼。 俨然以主人自居。 她嗤笑一声,拉了拉旁边楚天傲的袖子,“说什么庆功宴,云鲲走了,这些人却神气起来。 ”

“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就是了。 ”楚天傲回道,并不时应酬着来自各方的各式各样的人。

她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如今朝中很多大臣看出楚天傲势头好转,甚至有大升的趋势,因此都竞相巴结。 反倒是那些当初在朝堂帮他们讲话的几个,见面只是淡淡一笑,或是举举杯,点头一贺而已。

楚天傲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抽空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谁真心对我好,我心里知道。 ”

她抬头向他不服气地嘟嘟嘴,却听他继续说道“你对我是最好的”,说着一笑,脸颊上映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每次他笑得腼腆的时候,便会现出这个梨涡。 她低头笑道:“就你会哄人!”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过来向楚天傲打招呼,自然也免不了向她问候。 她不喜欢那种附属的感觉,向楚天傲微一示意,向旁边走去。 走了几步,却看见左相带着慕升卿走了过来。 自从上次离开相府,她与慕升卿再也没碰到过,回过几次相府都没见着,现在突然一见。 倒是感觉有些陌生,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人群里一阵**。 原来是皇上地御驾来了,大家忙着跪伏在地,齐呼万岁。 皇上的赤金龙袍扫过地上的红毯,带出皇家的无限威仪,但现出无限贵气的,却是随后的那顶八宝流光珠玉翡翠鸾轿。 太后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在花团锦簇的诰命贵妇之间。 仍是最耀眼醒目。 而这种醒目,也不单单来自于那一身装扮,她本身所有地那份气质与举手投足间的风范,也不是常人所能拥有。 数寒暗自赞了一下,不愧是曾经叱侘风云地女人,即使毒如蛇蝎,也自有她的动人之处。

众人行完礼后,分两边坐下。 数寒没料到男女会分开来坐。 不由得看了楚天傲一眼。 楚天傲捏了一下她的手,道:“待会儿散场的时候注意别走散了。 ”说着就往另一头走去,她却只能随着一群诰命贵妇坐着,颇感没趣。

一番程序上的贺词表彰之后,宴会正式开始,身着宫装的宫女们如穿花蝴蝶一般。 来往于各处酒席之间,在金杯玉盏之中注入琥珀色的美酒。 右相万恒钧率先举杯而起,“今日我夏渊举国同庆。 我朝君臣一心,终于让南逅见识到我大天朝地威仪。 我以此薄酒,贺我朝昌盛繁荣,千秋万世。 ”

众人纷纷举杯附议。 她带着微微的嘲讽举起酒杯,看了一眼对面的楚天傲——由万恒钧说出这一番话还真是讽刺,莫说在这场战争中他一直是主和的,就是他陷害两人的那些伎俩也是一直在拖夏渊国的后腿,现在却是他在上贺词。 楚天傲也看向她。 目中流出一丝无奈。 同时暗暗向她举了举杯。 两人只当是相互对饮了,与万恒钧无关。

却听皇上说道:“此次战役。 厉云鲲先生当居首功,只是奇人异士不喜束缚,已功成身退。 只是我夏渊国永远会记住这‘血手赤鹏’的名号。 我们在此同向远方的厉先生敬上一杯。 ”

众人点头不已,都是一番赞叹,一些刚从前线退下来地将士更是激动,深感皇上对功臣十分看重。 一番论功行赏的言辞后就是歌舞,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觥筹交错之间,上睦下和,却不知有多少凶险就在这交杯换盏之间定下。

酒过三巡之后,她有些薄醉,突然感到一道极凌厉的目光射来,本已有些酒意的神经下意思地一下子清醒过来,就好象动物感受到危险时会本能地逃窜一样。 她没有立即看向那边,借着与旁人碰杯之际,用金杯一照,依稀看出那个方向的人影形状,等感觉到那种目光已转向别处时,才望过去,结合刚才隐约看到地人影一对比,心中不由得一跳。 那个方向,那种颜色的衣饰,只有一人——太后。

她不明白,为什么太后对于她总有一种厌恶的感觉。 不管太后的眉眼是笑着的,还是阴毒的,或是木然的,其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对她的厌恶感,但真要说那股感觉出自哪里,她又说不出来了。 那似乎是一种在骨子里经过沉浸的深深地感觉,最后弥漫住人地全身。 这样的感觉说不出来,但是永远可以感觉得到。 她感到有些不舒服,而且因为喝了些酒,心里有些发烧,就借故走了出来。

清冷地夜风一吹,倒是好了很多。 突然迎面走来几名带刀侍卫。 今日朝中要员颇多,所以警戒十分深严,但含而不lou,并未让宾客感到压力,倒也是皇上手段的一种体现。 她知道自己可能不知不觉走得太远,所以和他们当面遇上了,所以转身打算往回走。 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方小姐”。

左右都没有人,难道这一声叫的就是自己?她疑惑地回头一看,却见那领队的侍卫正向她抱拳施礼,她忙回了一下礼,暗猜这人是谁?等那人走近,她细细看了一眼,只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还好那人马上说到:“上次方小姐和楚三少由边关入京。 正是卑职奉皇命去迎接的,不知小姐是否还记得。 ”

她这才想起,隐约记得他似乎姓李,但又不肯定,只得说道:“那次多亏几位大哥照顾,小女感激不尽,请不要称呼我小姐这么客气了。 ”

那领队闻言对旁边地几名同伴笑道:“我就说左相家的千金一点架子都没有吧。 你们还不信。 ”说完对数寒道,“方姑娘称我大哥可不敢当。 我姓李,单名一个颢字,姑娘直接叫我李颢就行了。 说实话,我有个兄弟就在潼关守城,刚回来不久,说起姑娘潼关那一役,我是打心眼里佩服。”

她这才知道原来有这么个缘故在里面。 不过那次的战役倒真不是什么很骄傲的事,毕竟死伤那么多,她只得苦笑着,“那也是kao大家同心协力,才镇守得住,我实在没什么功劳。 ”

“姑娘就不要谦虚了,当你在城楼上说我们不是草原的野草,我们的生死为什么要掌握在他们手上时。 我兄弟讲他的血一下子就冲上来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份工作,一直是为别人打仗,别人付他军饷。 但那一次,他切切实实地体会到,原来所有地人都该为自己而战。 ”李颢抱了一抱拳,“李颢生平最佩服的就是姑娘这样地品性的人。 ”

她听着他的描述。 却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样敢拼敢打的战争,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现在自己陷入的,是一层层摸不透的阴谋交织,没有金戈兵刃,却更是杀人于无形……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李颢地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需要我们帮忙吗?”

“哦!”她笑着,“也只是随便走走,喝了点酒后觉得席上人声太嘈杂,就出来找个清静的地方醒醒。 李颢大哥还有公务吧。 先去就是。 改日有空我们再好好聊。 ”

“姑娘不嫌我是粗人就好了。 ”李颢大笑几声,指指他们刚过来的那条路。 “那边倒是清静得很,只是姑娘别走远了。 那边本来是不让去的,不过姑娘只是随意走走,也不要紧。 ”

她点头答应后,就与他们告别,继续往前走。 想起李颢刚才说的潼关一役,还有今日右相举杯说的“举国同庆”,心中百味陈杂——只有真正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每一场胜利之后埋葬地是多少鲜活的生命……想着想着,不知不觉走得远了,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四周居然没人。 她忆起李颢的话,怕自己闯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连累他们就不好了,忙转身往回走。 却见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朝这边过来,她担心撞到什么不该见的人,生出误会,忙向一边避去。 走了一段,才发现那边是个死胡同,居然没有出路,

眼看来人越走越近,找其他路是来不及了,她正心焦,一眼看到墙边有个小小地夹角,想来是以前摆放花盆之类的,现在空了出来,正好能藏一下。 她慌忙闪身进去,打算等那人走了之后再出来,没想到那人走到不远处却停了下来。 她暗自叫苦,心想难不成被发现了?自己若是大摇大摆走在路上倒也罢了,顶多说是不慎迷路;只是自己一时怕连累李颢他们,躲了起来,现在要是被发现了,却怎么说得清?

只是过了一会儿,那人似乎并没有过来,却也没有离开。 她心里好奇,忍不住探头一望,不看还好,一看却是吓了一跳,那人蟒袍玉带,却是右相万恒钧。 只见他左顾右看,似乎十分焦急。 她心中一动,又向墙角缩进去几分,既然都撞上了,何不探个究竟?正想着,突听见一线细碎的脚步声。 她心中暗讶,难不成万恒钧约的还是一位女子?正想着,那边已经传来刻意压低的问话声“交给你的事,查得怎么样了?”虽然声音极低,又是远远传来,但她仍然听得真切了,那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居然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