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思难忘

第七十五章 执手相伴到天涯

本以为,今生都不会信佛,但现在不用抄经了,却仍是翻看着手头的几本经书,不是信,却是想化解掉心中的什么。 是不是抄得久了,连人也会沾染几分佛性呢?

她现在的心倒是比以前静下了很多,像一个一直赶路的人,突然行到了一个山水醉人的地方,于是忍不住想放慢脚步好好地歇一下。 或者,是以前走得太急了,现在乏了罢,她想。 以前自己不敢停,因为大家都走得那么快,自己稍慢,就会被抛下;现在不一样了,她感觉得到,有人在她身边,不是她在配合着别人的步伐,而是有人陪伴在她的身边——所以,她想休息了。 可世事总是无常,天也总是不从人愿……

正默默地翻着书,突然听见声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她一笑,装作不知道,仍是埋首书卷。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伸出来,要夺她手里的书,她笑着在上面轻拍了一下,“别闹!”

楚天傲从身后转了过来,笑着,“怎么这么闲,看起这些书来?”

“以后都不用抄经了,现在倒觉出抄经的好处了——能静心!”她一展眉,放下书,支额看着他——自己的心是静了,可是他的心,是否能静下来。 她突然觉得,其实,自己连他的心也还没完全摸透。

“怎么,今天进宫皇上说什么了吗?”他似乎有些紧张起来,“不抄经了。 那皇上有没有找到让你留在这里的理由。 ”

她看着他紧张地样子,心中倒是安定了几分,若他是在乎她的,那么自己的选择就没有错。 一直相信,如何两人彼此相爱,便没有什么可以阻拦住的。 她故意道:“皇上为什么要帮我找理由呢?我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

“怎么能这样!”楚天傲腾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找他去!”

她急忙起身去扯他。 “天傲!”

“你别担心,我就是求也要让皇上把你留在这!”他不顾她的劝阻。 一下子就把打开了。

“我开玩笑的!”她一下子没拉住他,急得在他身后大叫。

楚天傲站在门口愣了半晌,“真的?”

她连拖带拽地把他拉回来,“皇上说了,苏夫人与我投缘,让我再住一阵子。 一同研习佛学。 ”

“真地?”楚天傲还是不放心。

“我可不敢再‘假传圣旨’了。 ”她捂嘴笑着看他一脸的疑惑。

“好啊,敢骗我。 看我怎么罚你!”他猛然搂住她地腰,就要挠她痒。

她笑着避开,可他那里肯放手,一通胡闹,她已经笑得倒在他怀里。 俩人便这样相拥着坐在那里,感受着这一刻的快乐与甜mi。 她闭上眼,希望暂时忘掉晋王的布局,忘掉慕升卿和左相的联手。 忘掉云轩斋可能出来干涉的忧虑……哪怕,只有一刻,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停在这里。

“寒儿!”他用唇轻轻触着她的脸颊,“喜欢这样吗?喜欢待在我身边吗?”

她的心快跳了几下,突然左相地声音出现在脑海里“你看中他,却是因为什么呢”。 她心里一紧。 居然忘了答话。 楚天傲又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天傲,”她迎着他稍有疑惑的眸子,抚上他的脸。 “我喜欢看你在乎我的样子,喜欢看你对我笑的样子,我想守护住这样的你。 ”他的脸,曾经是严肃的,曾经是骄傲地,曾经是无情的。 但是她又看到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脆弱的、无力的、紧张的、温柔地……那些只对她展现出来的情绪,让她停住了脚步。 再也走不开。 她为他心痛,只有他幸福。 她才不会再痛。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待在我身边好吗?”他眼中带着醉人的温柔,搂紧了她几分,“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走。 ”

她的心咯噔一下,难道他真的有什么瞒着她的。 以前她可以不在乎,但现在,她不能。 她握紧他的前襟,又松开,然后又握紧,“天傲,只要你不骗我!”这是她的底限,也是他们的底限人就是这样,为了圆一个谎,会造出更多的谎言去遮掩,如此这般,最后会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 如果他一开始就骗了她,她不知道以他地智谋,以她地品性,最后会发展成为什么样子。

他许久没有答话,她心里似乎有一根丝被慢慢抽紧,引出一顿一顿的疼痛。

“我不会伤你,我地心在这里。 ”他终于开口,“我的心是在你这里的。 ”

她心里的那根丝终于松开,却又泛出一丝哀凉。 她想起师父的话:有权势的地方,就有算计,有算计的地方就有谋略,有谋略的地方就有谎言,所以,学权谋的第一步就是分清真假。 而很多人看不清真假,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入局,当局者迷,只有跳出局外,才能看清是非,所以左相才会让她回去。

可是,他低估了她对楚天傲的依恋,是啊,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对他依恋到了这种程度。 是从他在她耳边第一次说“留在我身边”开始,还是从在别苑看到他谈起姐姐远嫁时无力脆弱时开始……她,早已离不开。 可是她必须看清,她看清了,才能长长久久地留在他的身边!

她低语着:“如果你的心真的在这里,我肯定能感觉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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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云鲲要走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他来得安静,造出了一番大声势之后,离开得也颇为安静。 没有其他人知道,只有数寒和楚天傲两人相送。 她想,这样或许是最好的一种结局,在盛极的时候悄然而退,那么所有人都只记得他最光辉的时候。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末路,看着曾经的辉煌一点点消磨殆尽或被一场横祸所伤,就像看着自己的存在的理由被人抹去一样。

厉云鲲上马前,最后紧紧地看了她一眼,道:“保重!”只有她知道这两个字里面包含着怎样的意思。 目送着那匹白马越奔越远,她心里也越来越空落——终于,所有的人都走了吗?沉璧、韩靳、韩梦、厉云鲲……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一层一层地往地上盖,要把离人的脚印也隐去。 一层素白里面,似乎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没有人离开,也没有人来过,似乎从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但,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从掌心传递过来的另一个人的温暖提醒着她——他在她身边!不过,倒底是所有的人都走了,他还在;还是她用所有的人,换来了一个他?

“冷吗?”楚天傲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冰,忍不住伸手帮她整了整外面披的妆缎狐肷褶子大氅,“人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去吧。 ”

她注视着留在雪地上的马蹄印渐渐被大雪淹没,一瞬间觉得,是不是所有的东西最后都会终归于无。 “天傲!关于云鲲,你知道上次皇上跟我说了什么吗?”她的语调清淡,似乎正在诉说着一件过往的故事。 是啊,人走了,什么都是故事了。

“什么?”他问道?又拉紧了她几分。

“皇上问我该不该留下他,我说皇上已经统控全局,心中自然早已有计较了。 ”她的眼神黯了一下,“皇上笑着说‘你们可能都想不到,朕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留他的’。 ”

楚天傲听到这话倒是有几分惊讶,忍不住问:“为何?”

“皇上说,”她想起那时皇上笑容里含着的阴冷,疑心那是不是皇族的象征。 “因为,他太聪明!这种人可以用,但不能大用!”有时候,聪明是好事,同时也是致命的弱点,难怪古人要说难得糊涂,可惜自己不得糊涂。 她从袖子里拿出厉云鲲送的那枚玉佩,“这是云鲲给我的。 ”

楚天傲接过来,细细看着上面的字,读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猛地眉心一锁。

“我在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像他这么逍遥呢?”她喃喃着。

楚天傲握紧手上的玉,坚定地道:“寒儿,我们是没有退路的。 ”看到她已低下头,他一咬牙,道:“我是没有退路的!”心里却狠狠地抽痛了一把。

“你没有退路不就是我没有退路吗?”她无奈地笑着。 到了现在,她还能跟他分彼此吗?

“寒儿!对不起,我给不了你那样的逍遥。 但其他的,只要你要,我一定还给你。 ”

她疲倦地摇摇头,到了现在,她还要什么吗?她舍弃了很多,来换一个未知的将来,就是为着他的一个情。 “我只是有点感伤,一时觉得累了。 没事的!”她拉起他的手,“走吧!”

两人并肩往回走,楚天傲突然拉住她的手,说:“等一下!”

她疑惑地看向他,只见他指指背后。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雪地上两排整整齐齐的脚印,一路蔓延,看不见尽头。 他的声音在耳边飘荡,“至少我们还有彼此,至少我们知道,身边有人会陪伴着一直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