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旧事

第三十一章 众里寻他

文黎第一次走进贫民区,与她想像之中的,有些不同;

在阿虎的故事里,贫民区是一个小乞儿唯一的可以遮挡风雨的地方;所以文黎的想像之中,这贫民区应该是一个温暖的地方;

尽管阿虎也说过贫民区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文黎对眼前的影像,还是有些不太能够接受;很莫名的,有些心痛;

以文黎的家世,如果没有阿虎,或许她永远也不会踏足贫民区这样的地方;同样,以文黎这样的家世,也不会知道底层贫民的生活,而文黎也不是一个滥施同情的人;不会因为看到这贫民区里在生存线上挣扎的贫民,而产生什么泛滥的同情;

文黎之所以看到贫民区的影像之后,会很莫名的心痛,是因为在阿虎的故事里,那个叫做子秋的小乞儿,曾经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为生存而挣扎;

而以文黎的聪慧,她听得出来,那个叫做子秋的小乞儿,就是她遇到的那个自称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的男人,也是她正在寻找着的阿虎;

或许在到贫民区之前,文黎对于阿虎那般的伤害她,也会有那么一丝的芥蒂;可当看着这真实的贫民区之后,文黎就只有一个想法,找到阿虎,再也不分开;无论阿虎再怎么伤害自己,也决不再分开;

于是,文黎带着这样的想法,走进了贫民区里;

贫民区里的影像,比站在路口看上去,显得更加的杂乱;

路边那几乎占据了贫民区大半的垃圾堆,散发着刺鼻的味道,让人忍不住呕吐;而正是这垃圾堆,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贫民区与城市文明分别开来;

垃圾堆里边,是贫民区;而垃圾堆的外面,则是一个车站,通往城市的车站;

据文黎在这里的观察发现,只有一路公车路过停靠这个站台;更多的是,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垃圾车,往这垃圾堆里倾倒着这城市文明的废弃物;

文黎忍住那呕吐的感觉,快步的向里走,想要逃离这弥漫着臭味的地带;却又不想走得太快;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而文黎的好奇心与阿虎差不多,都很严重;

在这样恶劣的空气之中,一些孩子却在路边玩耍着,也不知道是因为贫穷,还是因为这垃圾堆就在旁边的原因,这些孩子的身上都很脏;甚至还有着苍蝇围着这些孩子,而这些孩子仿佛跟没有看到一般,或者对他们来说,这些苍蝇跟本就不存在,甚至都没有挥手去驱赶,只是在那儿自顾的玩着,还带着孩子所独有的笑容,表示玩得很开心;

而在那垃圾堆里正翻找着什么东西的几个妇人,在一阵呼唤之后,这些孩子迅速的跑了过去;然后又很高兴的回到了路边,手里还多出一个已经看不清楚本来什么模样的残破的玩具;

“或许子秋那时候也是这样吧;”文黎看着这些孩子,心里却想着阿虎;不过,又摇了摇头;故事里的子秋是一个人,不会有人会从垃圾堆里翻找出残破的玩具给他的;

文黎原本还好奇,这样的环境之下,这些孩子怎么会显得那般的快乐;此时,文黎算是明白了;

孩子的快乐,从来都很简单;特别是这贫民区里的孩子;只要不会饿肚子,那就什么也不愁了;而那残破的玩具,对他们来说,更是上帝的礼物;

文黎以为自己明白了那孩子的快乐,于是自己也变得快乐起来;脸上也重又带上了文黎以往习惯的笑容,走进贫民区的深处;

贫民区的深处,与阿虎故事里讲的差不多;

混乱而污浊;那破烂不堪的街道上,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到处都横流着从下水道里漫出的污水;

街道的两旁,是低矮的房屋,看上去很陈旧,仿佛是上个世纪所流行的那本色的砖房;不过,却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看上去都是污黑的;

那狭小而幽深的街道,如果换作是烟雨时节,或许会让人有些江南的感觉;而这狭小而幽深的街道两旁,却只有些脏乱的门房;

有些门房的边上,摆着一个破旧的小柜子;透过柜子的玻璃能看到里边摆放着一些劣质的香烟;而门房的那污黑的门板上,还有些用粉笔写着出租房屋的字样,不过却已经褪色;

门房里边,倒是有些热闹;能看到里边有些人正玩着麻将,夹杂着那劣质香烟的味道,老远就能闻得到;

阿虎很喜欢玩麻将,在春节的那段时间里,与周定国还有代君,再拉上文黎,整好凑够四人,一张桌子;

文黎也是会玩麻将的,可却与阿虎他们的玩法不太一样;以文黎的看来,阿虎他们的玩法,可能是所有麻将的玩法当中,最没有技术性的;阿虎将这种玩法称之为倒倒儿胡;

不过,看着阿虎那般的高兴,而且大哥大姐也是乐在其中;文黎倒是觉着,这玩麻将,图的就是个乐;那玩技术性的玩法,或许真不太适合找乐;

文黎走了进去,大致的看了一眼,这些在玩着的人,大都应该是江湖里的小混混,在打发时间;转念想想,在这贫民区也应该只有这些小混混才会有这个时间,有这个闲心玩这种小麻将;

文黎进到门房里,立即引起了那些小混混的注意,毕竟文黎还挺漂亮的,而漂亮的女人,总能引起小混混的注意;

而小混混们注意的不仅仅是因为文黎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更因为文黎的衣着,是不应该出现在贫民区这个地方的;

贫民区里,除了小混混就是老老实实靠力气活求活路的人;而贫民区里的女人,除了*,便是些捡垃圾或者城市里的清洁工,也有些是靠下力做棒棒儿求活路的;

棒棒儿,是这山城的特色之一;

因为山城的地理原因,人们总是得爬坡上坎的;于是,这些贫民区的外来者,便依着山城的地理特色,而产生了一个新行业;

七十二行,新添一行,棒棒儿;

所谓棒棒儿,就是这些贫民区的外来者,他们没有足以能够在这城市求得生存的技能手艺,偏这人总得想法活下去吧;于是,这些人便弄一根在山城里随处可见的竹子,做成棒棒,然后在城市里乱逛,帮助那些城市居民,解决负重之苦,以此换来几个小钱;

这或许是贫民区里的外来者,不需要任何技能就能够做的事,于是这贫民区里的男人,大都做了棒棒儿;

而棒棒儿却不是男人的专利;

或许对城市里的女人来说,手不能提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儿;可对那些偏远的大山里的女人,没力气就代表着没有活着的理由;

于是,这些女人也拥有着不输于男人的力气,而在看着男人们能够拿根棒棒就能挣钱的活儿,便也开始做起了棒棒儿;

所以,在山城里,这个棒棒儿确实是一个特色;在街上很容易的就见着那些穿着朴素,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贫民,也不用去刻意的区分男女,他们就拿着根棒棒儿在街边闲逛着;

只要你远远的放开嗓子吆喝一声,棒棒儿;就会得到许多的人回应,来了哦;

然后就会看到那些拿着棒棒儿本在闲逛的人,一群一群的飞快的奔跑到你的身边,那热情的劲头,就像是你从远方回家,家里的亲人来接你一般的热情;

当然,棒棒儿是为求生存,他们也并不全是在那儿闲逛,等着别人喊他们;更多的时候,这些棒棒看着那些有些东西的人,就会主动的上前去问,是否需要帮助;

虽然他们换回的大多只是带着不屑的白眼,但为了求得生存,他们依旧不断的重复着;

贫民区里的人们,大都从事着类似棒棒儿一类的底层活计;他们也不会在这大白天的还呆在贫民区里没有出去找活路;

而大白天还呆在贫民区的,大至有三类人;

一是原本就居住在贫民区里的城市居民;他们的日子在这城市里来说,算是底层的生活;可以这贫民区,他们却算是有着富裕的生活;

他们就靠出租给这个外来者房屋生活,而这些贫民区里的外来者,将他们称之为房租老板;或许他们在城市里的生活不怎么样,可在这贫民区里却也会有着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于是他们是不工作的;

第二类人就是这些小混混儿;他们只在晚上给人看场子,或是在红街边上站街,偶尔跟着他们的大哥跟其他的混混儿打个混架什么的;

或许吧,年轻人都江湖都有一种向往;当他们从不良少年成为小混混之后,心理上也会有着一种优越感;虽然收入有限,除上看场子的赏钱,带*的抽成,或是帮人带几个包子换钱之外,没有什么过多的收入;但是,他们也不会再去做别的工作;于是,在凌晨收工之后,除了睡觉,便在混在贫民区里的麻将馆里,玩点小麻将,打发时间;

第三类人就是*;关于这个不用多说,都知道是晚上工作,白天休息;

所以呢,白天还能呆在这贫民区里的麻将馆里打发时间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而以文黎的衣着来看,她不属于这三类人中的任何一类;

说是房租老板,显然以前没有见到过;说是*,却没有*那俗媚的装扮;怎么看,也是不属于这贫民区的;

如果非得找个什么来形容的话,应该是某家的富家千金;那种自骨子里透出的骄傲自负,并没有因为那略显得憔悴的面容而有丝毫的改变;

因为自文黎走进这麻将馆,只轻轻一眼便扫完这里边的所有人;而她扫视这一切的模样,就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只死狗;怎么也掩饰不住她对这些人的轻视;

对于这些小混混来说,这样的人,他们惹不起;无论她是否是江湖人,在这些小混混的眼里,有钱人都惹不起;

其实这也是小混混的通病;一边因为身在江湖而有着一种心理优越感,一边见着那些良善人家的子弟而产身一种自卑感;更何况,文黎身上带着的不仅仅是那良善人家的教养,还有那傲视一切的骄傲自负;

于是,这些小混混也仅仅是注意到了文黎的到来,却也没有人敢上去搭个话什么的;只在见着漂亮女人的下意识反应之后,便又继续抽着劣质的香烟,玩着手里的小麻将,打发时间;

文黎在看了一眼之后,没有她要找的人,便又退了出来,继续的往里边走,每遇到这样的麻将馆,便又回进去看一眼,然后同样会引起注意,再又退出来,继续往贫民区的深处走进;

贫民区的建筑是没有规划可言的,于是文黎发现自己迷了路,同时天也暗了下来,这原本漆黑的贫区,也开始亮起点点昏黄的光亮;

不久之后,便飘散出饭菜的香味,夹杂着这贫民区的污水的臭味,掺和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味道;

已经迷失在了贫民区里文黎,找不到出去的路;却又不甘于坐等,便又接着瞎逛,或许遇巧能够走出去;

很突兀的,文黎看到那路边的麻将馆,当然也兼做小商店的;

文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以文黎的眼力,她相信自己是不会认错的;于是,便快步的跟了上去;

只是还没能走进,便看到他提着瓶酒,转进了旁边的巷子;一个漆黑的小巷,没有丝毫的光线;仿佛是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也吞噬了那熟悉的背影;

文黎没有丝毫的犹豫,跟着走进了那漆黑的巷子,如果从远处看去,仿佛被那黑暗给吞噬一般;

进了巷子的文黎,感觉有些无奈,本来就已经迷路了都,现在更是找不到怎么样走出去;而且因为那熟悉的背影,文黎也不会甘心坐等于此,于是便开始乱窜,见着道就进,也不管这是什么地方,这道路通向那里,只是往前不停的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文黎发现这贫民区原本那昏黄的灯光,已经消失了,换之的是无尽的黑暗,只能看到仿佛远在天际的星光;

这是文黎第一次发现,原本城市里的夜也会如草原上那般安静,还能看到天上的星星;

或许应该回草原去了吧;

很莫名的,文黎就想要回家,回到她熟悉的草原;什么江湖,什么爱情,能比得上草原上那温暖的家吗?

文黎自出来快两年了,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想家,想要立即能够回到草原;或许只有在草原上,才会那般的快乐,无所忧虑;

文黎与阿虎其实很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都同样的骄傲自负,而他们的脾性;

有些喜怒无常,会在突然间因为心里的一丝想法,而放弃正在做的事,变成能够抛下一切,任谁都不管了的心态;

正如此刻的文黎,突然很想回家,而这又迷路在贫民区,也没有找到阿虎;于是,文黎便抛开了一切,什么都不管了;只想等到天亮,然后回家;

文黎突然的变化,让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习惯的点燃香烟,就那么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看着那遥远的天空,玩弄着手里的香烟;

很突兀的,文黎发现了那远处的一点猩红;那是她熟悉的猩红,特别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因为在无数个夜晚里,她总是会盯着这一点的猩红,独坐到天明;

那是黑暗之中,香烟的猩红;

仿佛很遥远,又像在近在眼前;

文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地而坐的地方是一个小山坡;而那一点的猩红,就在她面前的那栋房屋的楼顶;她只与那房屋楼顶,隔着一道排水沟,只需要要一个稍大点的跨步就能够跨过去;

这也是山城的特色,看着是走在平地上,而旁边却是一栋屋的楼顶;所谓山城,或许正是因此而得名吧;

文黎摸索着,想要向那一点猩红靠近,却差点掉进那房屋的非水沟里去;不过,也正因为如此,让文黎知道了与那一点猩红的距离,只需要要一个稍大点的跨步;

于是,文黎揿灭了烟蒂,深吸着气,用力的向前跨出一大步;与预想的一样,没有掉进沟里,而是那僵硬而粗糙的水泥板;

距离那一点的猩红,已经很近了;文黎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许是因为已经放下一切了吧;

文黎带着那放下一切的轻松,走进了那一点的猩红;也借着那猩红稍亮一些的微弱光线,文黎看清了那一点的猩红;

不过,文黎却并没有什么惊喜;尽管这人就是她要找的阿虎;

文黎靠着阿虎的旁边,坐了下来,拿起旁边的酒瓶,大口的灌了一气;而阿虎却没有反应,只是自顾的抽着烟;

对于此时的文黎与阿虎来说,他们已经放下了一切;所以,对阿虎来说,文黎的到来,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同样,对文黎来说,找到阿虎也没有什么值得惊喜的;

俩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各自抽着各自的香烟,不时拿起旁边的酒瓶,往嘴里灌进一些;

也不知道是酒精的原因,还是文黎已经做下决定,准备天亮就回家了;在文黎将酒瓶中的最后一滴酒灌进口中之后,文黎开始为阿虎讲一个故事;

文黎的讲的故事是一个自小在草原上长大的小女孩儿,她开朗热情又骄傲自负,同时也有着少女对爱情的憧憬;

而正是这少女对爱情的憧憬,故事里的小女孩儿离开了草原,进了城市,沾染了江湖,也沾染了杀戮,同时也受到很深的伤害;

据草原上的传说,有一种花能够治愈任何的伤痛;只一点,这种花是不能够采摘的,只要一采摘,立即就会枯萎,同时也会失去作用;于是,这个小女孩儿将这种花绣在衣裙上,或许这样便不会枯萎了;

可是,这毕竟只是一种幻想;纹绣永远都只能是纹绣,看着很美丽,却终究只是没有生命的死物;

最后,这个小女孩儿决定回草原去寻找那正绽放着的有生命的活物;

故事很简单,阿虎却流泪了;不过,阿自己并没觉察到;还是那泪水熄灭了他手中的烟蒂,才发现自己哭了;

人呢,不可能永远那般理性的活着;有时候也是需要一些冲动的;

如阿虎这么年来,一直都是很有理性的活着;

在园子里充当着众人眼里的废物,丝毫不以为耻;老爷子在外遭遇袭击而身亡,阿虎明知道是谁做的,也没有去追究,只因为还不是追究的时候;同时,还因为江湖的争斗,宁愿将文黎给刺伤,也不愿意她受到牵连;

以此猜测,阿虎确实是一个很有理性的人;不会冲动,连至亲至爱的人爱到伤害时都能保持理性的一面;

可是,人永远那般理性的活着,真的很累;

文黎讲的故事,很莫名的就打碎了阿虎的理性;让阿虎回到了他这个年龄段的年轻男孩子应该有的冲动,也让阿虎真正的为自己任性一次,放纵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