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旧事

第十二章 故事里的事2

贫民区,没有人去为他命名,也没有人刻意的去区分;但是他就是存在,人们也很自然的称呼那个区域为贫民区;住在贫民区里的人都是自愿的,甚至是理所当然的住在这儿;

初冬时节的山城里,冬雾开始弥漫;而山城的冬季与他所拥着火炉之称的炎热气候完全相反;因为雾,冬季里是见不到阳光的,同时也因为雾,冬季是湿冷的;

听一些北方在山城工作的外地人说,山城的气候是没有北方冷,可感觉比他们哪儿冷多了;

潮湿,阴冷;穿再多的衣服似乎也无法阻挡这般的阴冷,所以山城的冬季是难熬的;

对于流浪于城市里的乞儿来说,冬季是他们最怕的季节,因为冷;

乞儿,都是些流落于城市里以乞讨为生的孩子,他们无法去拥有足以御寒的衣服,同时也因为寒冷,所能乞讨到的食物也更加的少;

在山城这个地方,几乎每一年的冬季,都会有许多的乞儿给冻死;所以,对于山城的环卫工作来说,冬季也是难熬的;

指不定那天上个早班就在街边遇到冻死的乞儿;只要那怕稍微有点良知的人,看到路边冻死的那些看着才几岁大的乞儿,心的感觉都不会好受;

虽然有人说,工作是不分贵贱的,只是革命分工不同;可这城市里做环卫工的人,大都出身于社会的最底层;

同样,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些底层的人们,所拥有的良善,远比其他的人要多;这也是在冬季里,这些环卫工人除开工作辛苦之外,而难熬的原因;

那是一个晚秋时节,这个有火炉之称的城市即将迎来寒冷的冬季;

城市里的小乞儿们都在寻找可以遮蔽风雨,以渡过寒冬的地方;

在夏节里,这些乞儿随便找个地方就能窝着,毕竟这火炉的别称也不是白叫的;可这冬季却完全相反,所以这些乞儿倒有些像候鸟一般,冬季到了,就得换地方;

同样的是那个晚秋时节,一个叫做邹似凤的女孩子住进了山城里位于西城区的贫民区里;

这一年的邹似凤,刚小学毕业;出身于大巴山区的深山里,与所有山区一样,贫穷;所以,只有十二三岁的邹似凤进了城,寻找活路;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在城市里能做什么?

邹似凤每天凌晨开始出门工作,捡渣滓;

为什么要在凌晨时候出去捡渣滓呢?因为城市里的垃圾都是在这个时候清理,然后集中的倒在垃圾场;天亮后垃圾场的工作人员便会处理掉,或燃烧,或掩埋或者是别的什么处理方式;总之要想在垃圾中搜检出可以卖钱的渣滓,就必须得在垃圾场开始工作以前;

所以邹似凤每天都是在天明前最为黑暗的凌晨开始外出工作,捡渣滓;

搜捡渣滓的工作一般会到天明,然后去卖掉搜捡到的渣滓,然后回到贫民区里那勉强可以遮挡风雨的所谓的家,稍作休息,下午还有别的工作;

关于这个家,曾有人这样形容;家徒四壁,我占满整个天地;

也就是,这样的一个房间,只够放一下张单人床;其实要说那是床,还有些说得太好了;实际上就是两张长凳,而这个长凳也不能真的算是长凳,其实就是建筑工地上那种用来塔架子的,由几根小木条用钉子钉上的简易长凳;

就这样的两张长凳上面放着一张木板,应该叫压木板,不是木材;然后在上面铺上一些废旧的报纸以及一些纸箱拆开后铺在上面,这就是所谓的床;

事实证明,其实纸箱和废旧报纸,还挺保暖的;

这就是那时的邹似凤在这山城里的家;

捡完渣滓后,邹似凤会小做休息,其实也就是弄点吃的,顺带着休息;然后,下午出去擦鞋;

一个木制的鞋箱,两盒鞋油,四个刷子,一些碎布,一个塑料瓶,装满水,一张椅子,一张低矮的小凳;然后找一个人流量大的地方,摆开这些东西,便是一个路边给人擦鞋的小摊儿;

这是下午要做的工作;

那时候人流量大的的方,大概有加油站,百货公司门口,或者是菜市场;并不像现在有这么多的休闲娱乐的广场,甚至连超级市场都少有;

邹似凤每天去的地方,是一间百货公司门口,在百货公司旁边还有一间加油站,在加油站后面还有一个菜市场,百货公司的另一边是一个三叉路口,用现在的话来说可以算是一个黄金地段;

那时擦鞋才两毛钱一双,一个下午,能有两三块钱;一般会持续到傍晚时分收摊,因为晚上还有别的工作;

邹似凤的另外一份工作是做清洁工,清扫马路;工作时间是从傍晚一直做到凌晨十二点;然后收工,吃些东西,小睡一会儿;因为到凌晨还得出去捡渣滓;

这就是那时候的邹似凤一天的工作;辛苦,劳累,却只有那么一点微薄的收入;

尽管如此,邹似凤依旧会不时的接济同在贫民区里的一群乞儿;

在邹似凤刚到贫民区的时候就注意到有那么一群乞儿;在贫民区里,乞儿是很常见的,但那群乞儿却好十几个,都还是孩子;按正常算他们这个年龄应该是在父母的怀里撒娇,还会因为父母不给买自己想要的玩具而赌气不吃饭;可他们却已沦落街头,成为了小乞儿,艰难的求生;

邹似凤虽然出身在大山里,家里也算是甚是的贫穷;可这大山里的人,那天生的良善却比城市里的人要多,或者说至少在那时候,她的良善还没有被磨灭掉;

在贫民区里见到那些小乞儿,本性就淳朴善良的心,让她忍不住想去照看一下;

邹似凤第一次走进那破旧的小院时,是在寒冬;小乞儿们被冻的全身通红,颤抖得厉害,卷缩角落里;看着那些孩子们,忍不住落泪了;

邹似凤将捡来的衣物浆洗干净,缝补齐全,送给小乞儿们;因为她的收入也很是有限,也就够一日两顿哄肚子吧,没有能力买好点的衣物送给小乞儿们;

就这些捡渣滓捡来的衣物,对她来说已经很难得了;如果拿去卖,还能多卖几个子儿;她却将这些衣物洗干净,缝补齐全,送给这群小乞儿;

偶尔一天的收入稍多一点,她也会全都换成食物,在她自己的小房子里煮好,然后给小乞儿们送去,因为热熟的食物更能抵抗寒冷;

在几次的照顾小乞儿后,邹似凤与他们混熟了;那群乞儿领头的小孩儿名为子秋;子秋与另一个小乞儿很是要好,因为那另一个乞儿也叫子秋;两个乞儿同年同月同日生,连名字都一样,甚至连脾气也一样;而子秋还为阿疼取了一名儿,阿疼;

邹似凤问子秋为什么叫她阿疼;子秋说,因为她的名字用方语念的谐音与疼同音,而且阿疼不时的照顾他们,给他们好吃的,从未有人像阿疼这样的照顾他们,虽然不是每天都照他们,但已让小乞儿们在寒冬里感到无比的暖意,所以对小乞儿们来说,阿疼是很疼他们的;所以子秋称呼阿疼为阿疼;

后来在阿疼去捡渣滓时,偶尔也会带上两个子秋,有时候擦鞋也带上他们;两个小家伙挺能干的,捡渣滓那么累的活,他们竟也能忍受得了,擦鞋时手脚也很麻利;只是两人不大说话,擦鞋那会儿,整个下午,要是自己不与他们说话,他们竟能一句话也不说就能呆到傍晚;

这群乞儿并没有因为有阿疼这样一个善良的小姑娘的接济而改变命运,反面是命运将他们推进更深的苦难之中;

就是这一年的寒冬,一群人贩子进了贫民区,然后开始追捕这群小乞儿;

佛家的因果说法,种善因,得善果;

那群人贩子捕这群小乞儿的时候,阿疼还在外面捡渣滓没有回来,也因此没有被人贩子给捕走;

不奇怪,那时的阿疼也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人贩子们捕捉的对象,而且还是在这贫民区里;

在捕捉的过程中,两个子秋给追散了;而当子秋被当做货物运走时,并没有见到子秋;

就孩子的单纯来说,这是值得庆幸的;尽管,他不知道子秋是个什么情况;只是按着他的虎口处,心里颇为的高兴;

在人贩子们突然冲进他们的小院时,这群乞儿就荒乱的逃散;

在这城市里流浪了这么长时间,对于人贩子抓小孩儿的传说,已经听过不知道几多次了;就他们这群乞儿里,还有过被捕捉的经历,只是幸运的逃脱而已;

所以,在人贩子们出现时,这群乞儿似是本能的就跑;

在子秋抓着子秋一起跑的时候,给拌着了;然后,子秋顺手抓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就往子秋手里扎去;只是想子秋放开他,自已跑;

这个伤口,在子秋的虎口上一直没有消失;尽管在许多年后,这个伤口已微不可查,只有针尖那么大一点的一个黑点,但子秋似然能够熟悉的知道那里的伤口,也会想起给他这个伤口的人;

当阿疼回来后,再没见到这群乞儿,只听人说被人贩子给捉走了;为此,阿疼倒是很伤心的哭了一场,但也只仅仅是伤伤心心的痛哭一场罢了;

对于那时的阿疼来说,她什么也做不了;

在这群乞儿被捕走后的第二个冬季,阿疼也离开了贫民区;

这一年的时间里,阿疼已渐渐的对这个城市有了些了解,同样对在城市里找活路也多了些选择;

于是,阿疼离开了了贫民区,沦落风尘,卷入江湖;

过了几年,阿疼也长大成人;而就现在来看,本该在念大学的年龄,阿疼却成了山城红街里颇有些名气的当红小姐,出场费还挺贵的;

这没什么,就现在而言,这样的情况依然是颇为普遍;

可对阿疼来说,她已经厌倦了;于是,她想退出;可这样经历的人,谁会瞧得上;

那时候,可不比现在;

现在是笑贫不笑倡;只要有钱,那就是成功;那个时候,倡就是倡,没人会拿正眼瞧的;

这一年,阿疼结婚了;娶她的人却是一个江湖人,或许也只能是江湖人;

不过,这个江湖人对阿疼倒是疼爱有佳,或许也是因为他的经历也太过难言,想找个正经人家的女孩子,也不太可能;

结婚没有多年,阿疼便有了身孕;然后,将父母接到了城市,一则方便照顾,再则也是想让这苦了一辈子的父母享享轻福,同时也想着不要再让他的弟弟妹妹再重复她这般的经历,也让弟弟妹妹接受更好的教育;

于是,将原本在大山里的一家人都接到了城市里;

随着孩子的出生,阿疼也算是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尽管过往的经历很是不堪,但至少这时候的她,是幸福的;

人说幸福是相似的,痛苦却是各不相同;要我说,其实痛苦也是大致相同的,无非是情感的伤痛,只不过是亲情,爱情,友情的不同;或者说是瞬间失去这所有的情感归属;

阿疼的幸福生活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就在孩子快满周岁时,也同样是冬季;

这个冬季里,阿疼的幸福生活就此结束;

电影里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恩怨,人就是江湖,你怎么退出?

就阿疼这般的江湖人,江湖的恩怨是逃不掉的;起因是因为他的丈夫;

阿疼的丈夫在江湖里打混了很多年,在江湖里也算是小有名气,拥有着几间场子;

自娶回阿疼以后,原本就有些厌倦的江湖生活,变得更是厌倦;而在阿疼生下孩子之后,他便决定退出江湖;

事情就这样,看着很简单,也挺正常的;可这江湖,是你想退出,就能拍拍屁股,甩手就走的?

在阿疼的丈夫想要退出江湖时,自然会有人借着这个档口上位;

在江湖想要上位,唯一的途径就是踏着别人当步梯,一步一步的爬上去,从无例外;

江湖,没人说得清;就身在江湖里的江湖人而言,江湖并不精彩,只是很残忍;

阿疼这原本幸福的一家人,被杀戮得干干净净;

这样也不全对,至少阿疼还留下了半条命;

或许是阿疼原本就艳名在外吧,这生了孩子之后,更是颇有些风韵;

于是,阿疼在被人凌辱时,亲眼看到自己的亲人被杀戮;父母,弟妹,丈夫,还有那未满周岁的孩子,被人那般杀戮,却是那般的无能为力;偏这些人还将她留下半条命,还不如死了算了;

事实上,阿疼确实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她跳江自杀了,却没能死得了;

关于死亡的瞬间,有着许许多的说法;

有人说死亡的瞬间,他的这一生,会在这一刻浮现于脑中;也有人说死亡的瞬间,脑子里人也没有;还有的人说会看到一些超自然的东西,或许就是各式神话传说的来源之一;而现在有一种以所谓科学的说法,人就是一个生命,死亡就是生命的终结,是生命体特征的消失;

总之,关于死亡瞬间的说法,很很多,也没有人真的能说得清楚,或许只有在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而有过这般经历的人,一般也不愿意说;这可以理解,这样的经历,确实是有些痛苦,痛苦得再也不想去想起;

对阿疼而言,那冬季里寒冷的江水中,她对于死亡的瞬间,是怎么样的感想,不得而知;

或许是那冰冷的江水刺激了她,于是她又游上了岸,不为苟活,只为这份仇恨;

要以平常人的调调儿来的说的话,像阿疼这样被灭门的算是悲惨了吧;可是放眼于江湖中,这也很是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每天都有上演;

江湖,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如论是好人或是坏人,其实好人与坏人只是别人的主观看法;特别是在江湖里,好人坏人,很难分得清楚;好人杀坏人,坏人杀好人,结果都是一样;有死人,有灭门,也有人上位,功成名就;

那年的冬季很冷,那年的江湖中也崛起了一位新秀;

所谓江湖新秀,一般来说,那就是愣头青;凭着一股子蛮劲,欺负弱小,践踏别人,抢夺利益,并借之上位;

而这样的行为之所以没有人出来压制,愣头青嘛,不谙世事,只凭着蛮劲胡来,没脑子;这样的人是很容易被利用来谋取一些只能想不能做的利益,因为他是新人嘛,没*,没根底,又没脑子;

阿疼在江湖里打混这了这么久,其中的因由,也还是能看出一些;或者说,如阿疼这般的江湖人,在这灭门的惨痛经历之后,变得很是无情,而无情的人总是很冷静;

于是,便开始找机会接触这个江湖新秀;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对于阿疼来说,还真挺灵验的;

想要报仇,找以前的旧相好,那是行不通的;江湖是很残忍的地方,而江湖人也习惯着这样的残忍,如果习惯不了的,早就死了;

对于阿疼这样的灭门,没有人会同情;或许者说,就算有人同情,那也不过只是廉价的几滴虚无的泪水,放屁一般的无聊安慰;

阿疼并不明白,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尽管她已经在江湖里打混了很久;不过,在偿试之后,却不得不面对现实;

面对现实,那么得不到同情,就做交易;

老相好是指望不上了,这江湖新秀,就难说了;毕竟在江湖里打混了这么久,糊弄一个江湖新秀,应该不成问题吧;

可偏找了很久,就是接触不上;这都接触不上,还怎么糊弄;

于是,这整个寒冬里,就如同这山城的冬季,不见天日;

或许是上帝觉得她还不够惨,也或许是觉得玩够了;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在上元节这天,与这江湖新秀搭上了话;不过,在见面后,却完全出乎预料之外,那所谓的新秀竟然是贫民区里的那个小乞儿,子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