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观音

地二十一章 风云骤起

两年以后。

状元牌楼大队部的办公室里,袁之庆正和大队长袁世明在布置大队部办公室。

袁世民:“我看这**像么,还是挂在老地方,坐北朝南,这是当年皇帝老子的朝向,我们不变。”

袁之庆:“对,这在哪里都一样,一进门就可以看见。”

袁世民:“之庆啊,你看,这东边的墙上贴什么好呢?你是秀才,你出出主意。”

袁之庆:“世民叔,你看我们贴一些农业科技方面的报道和宣传,好吗?”

袁世民:“对,这个主意好!”

袁之庆:“我想和县农技站联系一下,让他们定期给我们一些资料,我们好借这个机会宣传科学种田的知识。”

袁世民:“好,咱们农民世世代代脸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地累弯了腰,累驼了背,种出来的粮食还是养不活自己,不科学种田不行了!到底还是你们是喝过墨水的好啊,你看,去年你们几个人试验了县农业科技站许技术员推广的水稻小苗带土移栽技术和小麦散播技术,水稻小麦产量都有了增长,这产量的提高可不是58年的大放卫星,而是实实在在的丰收,大伙儿都正有盼头呢!要不,他们怎么会选你当副大队长呢?”

袁之庆:“那是您世民叔扶我一把呗。”

袁世民:“好好干,你还年轻,前途有的是。”

袁之庆:“只要我们地家乡富裕了。我们都有前途了!”

袁世民:“这倒也是地。大河涨水小河满嘛。国不强民怎么能富呢?之庆啊。这西边地墙呢。你准备怎么搞啊?”

袁之庆:“这西边地墙上我想贴几张我们基干民兵训练地照片。好吗?”

袁世民:“好好好。还就是你有这洋玩意儿。人家想弄几张照片还不能呢!”

袁世民指地是上次县人武部举行“学习郭兴福教学法”民兵大比武时。他们地民兵连得了第一名。比赛时。袁之庆用父亲给他地照相机为大家拍了一些照片。那个年代自己拍照相还是件稀罕事。在农村更是希奇得不得了。

袁世民:“还是你舍得花钱。你看。这几张放大了地。多神气!大家伙真是喜欢地不得了!”

袁之庆:“世民叔,不是我舍得花钱,这些照片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过了十年二十年,就是历史的资料了,想要找也找不着了!所以,这个钱是非花不可的。”

袁世民:“照你这么说,再过他一百年那不……”

袁之庆:“就成了文物了呗!”

袁世民:“我说你这个民兵连长啊,当得还真称职。”

袁之庆:“还不是你这个队长领导有方啊!”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袁世民:“对了,你那囡儿这两天怎么样了?”江南一带的方言,女儿叫“囡儿”。

袁之庆:“哎哟,这个小东西,可把周凤整惨喽。”

袁世民:“又咋了?”

袁之庆:“上个星期刚出的院。”

袁世民:“就是那叫什么的……”

袁之庆:“肠套叠。”

袁世民:“什么希奇古怪的病,我们乡下人听都没听过。你们城里人的孩子也就金贵,生个病吧,连个名字都希奇古怪的。”

袁之庆:“别说你了,就连我和周凤都没听见过,也算让我们长见识了!那见过刚两三岁那么一丁点儿大的小东西,就动手术了!”

袁世民:“这两天又咋啦?”

袁之庆:“说是奶疳,吃啥拉啥。把个周凤闹得没日没夜的,人都瘦了一圈了!”

袁世民:“快叫周凤把孩子抱给她们村的仁通伯看看,他可是个‘百晓’,让他瞧瞧,保管马上就好。”

袁之庆:“对,我怎么就忘了!刚生下来那会儿,全身蜡黄,简直成了‘黄帝’了,医生说是先天性黄疸,慢慢会退掉的,就是仁通伯给抓的几帖草药,一吃就退了。我回去马上叫周凤把她抱到仁通伯那里去。”

袁世民:“你爸知道你生了个囡儿了吗?”

袁之庆:“知道,就数他最高兴了!说是我家几代都生男孩,到我这儿才生了个囡儿,是喜事,整天大包小包地往这儿寄东西,还整天闹着要照片呢,简直一个老天真。周凤哪有空啊?”

袁世民:“瞧你,说到女儿就来劲儿了!快三周岁了吧?起名了吗?”

袁之庆:“起了,周岁时就起了。世民叔,我说了你听听,行不?”

袁世民:“行,我听听。”

袁之庆:“这小可人儿啊,长得跟周凤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袁世民:“那干脆也叫‘凤‘得了!”

袁之庆:“哎哟!世民叔哎,咱俩可想到一块儿去了!”

袁世民得意地:“要不还讲什么‘英雄所见略同’呢?”

袁之庆:“对,我干脆随了周凤的名字,给她取了个叫‘晓凤’!”

袁世民:“哪个‘小’?”

袁之庆:“拂晓的晓。”

袁世民:“好名字!又好听又好叫,意思也好!‘一日之计在于晨’嘛!又是凤凰,以后飞得高高的远远的,好,好,好!”

袁之庆:“那我就不改了,定下了!”

袁世民:“当然不改了!”

中心小学办公室里,丽珠与周凤坐在一块儿正说话。

周凤:“你说这个孩子,真是我前世的冤家,难产差点要了我一条命还不算,你看刚生下那会儿,先是先天性黄疸,后来又是什么肠套叠,听都没听说过,幸亏,那段时间我正在省城我妈家,不然,还不知那条小命保得保不住呢!前两天又是什么奶疳,牙床和两颊都烂了,还有脓和血……”

丽珠:“现在呢,好了吗?”

周凤:“唉,当时,可真把我吓坏了,后来,还是我们村的仁通伯给弄好的。”

丽珠:“那就好。”

周凤:“你说,这样的孩子,把她送给了别人能放心吗?”

丽珠:“我早跟你说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能说送就送掉吗?”

周凤:“唉,只是冤了之庆了!”

丽珠:“之庆知道吗?”

周凤摇摇头:“比自己的还宝贝呢!”

丽珠:“你听我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除了之庆,再不会有人更爱这个孩子了,只要你真心爱之庆,养大了也是一样的。”

周凤:“唉,也只好这样了,现在,就是你叫我把她送出去,我也舍不得了。”

丽珠:“行,这不就结了。”

瑞芳的小酒店里,瑞芳的老公仕才,坐在柜台边,阴着脸,不说话。

瑞芳:“又咋啦?你看你那个脸,拉长了像条三角裤似的。”

仕才:“你才三角裤呢!你那三角裤不是拉长了,而是拉下了!你说,昨天他又来干吗啦?还是福成找他吗?”

瑞芳:“你说你这个人怎么……怎么这么粘呼呼的?不早就跟你说清楚啦!什么人又在你跟前嚼舌头根子啦?你把他叫来,我来跟他说!”

原来,这吴蜡经常来跟瑞芳幽会,天长日久的,瑞芳老公自然就有所察觉了!先跟瑞芳闹了几回,瑞芳自知理亏,倒也认错只是照常还是藕断丝连。这吴蜡还是独身,瑞芳嘛,等于也是独身,只不过多了个监视的人;两个人偷偷摸摸地,那滋味比那两夫妻还要恩爱呢!后来,瑞芳反客为主,干脆“猪八戒倒打一耙”缠着要老公跟她**,那仕才那是她对手呢,自然败下阵来。

瑞芳趁势跟他论理,提出要离婚,这一手是瑞芳的杀手锏,这招一使出,仕才只好讨饶了。这件事要是传了开去,还要得吗?瑞芳是个聪明人,她本也不想这样,仕才一讨饶,她也就见好就收了。她跟仕才说:“人家以前连典都还要典呢?现在解放了,不作兴这一套了,你想典也不能了。”

仕才:“那典是我去典人家,可我现在算什么呀?”

瑞芳:“嗨,说你傻瓜,你不爱听,不说你傻瓜吧,尽说傻话。”

仕才:“怎么傻啦?”

瑞芳:“我问你,你去典人家,你还真能跟她生一个出来?”

仕才无语。

瑞芳:“你要能生,我去帮你找人,保管不吃醋,不吵闹,行吗?”

仕才低下了头。

瑞芳:“这不就结了!你不能跟人家生孩子,到头来,这个孩子跟你不亲,跟我更不亲,将来要闹的事还免得了吗?”

以前农村里为争财产,房族里的人,不承认那种女人不住到承典人家里的孩子的事是常有发生的,俗话说“隔重肚皮隔重山”,也有丈夫典了孩子,妻子不喜欢而闹事的,可谓比比皆是,仕才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听得还少吗?能不知道吗?仕才叹了一口气。

瑞芳:“你也不用叹气,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有了!能生下个一男半女的,总是我的亲生,到时候,还怕没人乖乖地叫你‘爸’?是儿子,咱死了,有人替咱戴三联冠,是女儿,棺材横头也有人哭哭热闹。”

仕才:“真的?”

仕才仔细想想瑞芳的话,觉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与其弄个两个人都不亲的回来,还不如让瑞芳自己生个下来,用瑞芳的话讲,真的还怕他不叫我‘爹’!

套用一句章回小说的话“各位客官”啊,人这个东西,可是最讲不清楚的了,仕才他自知无能,也只好退了一步讲话了,他也明白,即使他把瑞芳离了,再娶一个,能保管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吗?合法合理的事,固然冠冕堂皇,可那都是只放到书里和摆到桌面上讲的,在现实的生活里,有许多东西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够讲得清楚的。瑞芳红杏出墙,固然可恨,可是,这能怪她吗?她从不跟人透露仕才有性功能障碍,替他遮掩,就是怕家丑外扬,这一点,仕才岂是傻瓜,能不知道吗?从此以后,吴蜡来家,仕才反而倒怕人发现,总是替他们遮掩了。瑞芳见他这样,心中反倒存了一份感激,到底她还是不想拿自己的名声开玩笑的。

仕才:“那我跟你说,等到三四个月,你就住到你母亲家去,就说你母亲病了,要你去服侍,等孩子养了下来,对外就说是我们自己生的,对他就说是我们抱来的。反正不能让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

瑞芳一愣,心想:真要说他傻,还真不傻呢!只是这半年多时间再也见不到吴蜡了!

瑞芳:“好吧。就依你说吧。”

半年后,瑞芳在娘家生下了一个女儿。

以后,吴蜡也还是常来,也经常给仕才一些钱,仕才虽说不是为了贪这几个钱,一来,家丑不可外扬;二来,得了他的钱到底不太好开口;三来,也是最主要的,那就是他自己是“关公卖豆腐——人硬货不硬”;所以,他还像以前一样,总是替他们遮掩着。但是,当王八的滋味能好受吗?所以,隔三差五地仕才总会这么闹他一闹,瑞芳也总是软硬兼施,好言相劝一番。她心中恋着吴蜡,只怕他腻了她另寻新欢,所以,从不把仕才闹腾的事告诉他,每次来,也总是好酒好菜地款待。那吴蜡因自己破了瑞芳的瓜,心中再不把瑞芳看成一个轻薄女人,加上瑞芳善于察言观色、又知冷知热,遇事她也有杀伐决断,该挑肩子的事她也从不扭扭捏捏,他倒把她看成了自己的红颜知己,恨不得娶了家去。有一段时间甚至连周凤也不去多想了,只把心思用在瑞芳身上,每次相会,总有一种“久别胜新婚”的甜蜜劲,两人是愈来愈难舍难分了。

昨天,吴蜡又来了,两人关起门来,吴蜡一直到半夜才回去,仕才越想越窝囊,所以今天一早起来就跟瑞芳闹起来了。可是等到这瑞芳一高声起来,他又蔫了。

“女儿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有场闹!”仕才压不过瑞芳,只好拿女儿说事。

“什么女儿儿子的,不都是眼眉毛画画好看的啊,你不要隔三差五的闹,命中有子,还怕生不来啊,前次江南殿的钱瞎子说了,我是先开花后结果,说不定接下来就是儿子了也不一定。”

仕才听说能养儿子,自己先软了一半,不敢多说了。在江南农村里,以前婴儿的出生率是不低的,但是成活率却不怎么高,天花、麻疹、小儿麻痹症、七日风、蛤蟆撑等等,就连感冒有时也会要去一条小命,可是解放后,医疗防疫搞好了,农村也有了医疗单位专门负责防疫接种,死掉小孩的事也越来越少了。仕才心想,只要生下了男孩,自己就有后了,人前也直得起腰了,到时候,吴蜡再想来,就不那么容易了!再说,他总不能老不成家吧。瑞芳见他不吱声,知道风雨过去了,也不去管仕才他心里到底想什么,自己出去有事去了。

这天早上,吴蜡起来,准备到茶场去。自从吴茗和陈娇双双死后,吴蜡到茶场去得少多了,一则睹物思人,揪心得很,二则,那陈武自他姐死后,见着吴蜡总是不冷不热地,让人心寒,他本想把那个可怜的小侄子抱回来养,可是陈武死活不让。茶场因那小孩是吴茗遗孤,父母双亡,陈武现在抚养着小孩,就让陈武住进了吴茗原来的房间,并给陈武安排了一个长期临时工。这事虽说不怎么符合政策,但是,吴茗生前人缘极好,自然,不会有人拿这事儿说事;再则,吴茗夫妇双双身亡,这房间,陈武不住也没人敢住;三来,陈武在茶场是临时工,不过是长期的罢了,不占什么居民户口名额,这样,陈武就在茶场住了下来。以前,吴茗在时,吴蜡一来茶场,自然就到吴茗这里来,好象来自己家一样,而现在陈武这里他就不怎么来了。

这个吴蜡,虽然书读得不多,可是人却真是个人顶上的人,特别聪明。什么事到他手里,总是干得有门有道的,茶场里有什么难题,一到他手里就迎刃而解了,他接的茶园坎,工夫特别地道,不但牢固而且美观,所以,一到农闲,茶场搞茶园基本建设时,总少不了要请他来,人家农闲挣不了钱,可他农闲反而忙不过来。茶场的茶厂里有两台柴油机,茶季一到,整个茶厂离不开柴油机,以前,城里知青没来的时候,都是吴蜡给摆弄的。虽说,他也没专门学过,可那机器到了他手中,就没出过什么毛病,一直给侍弄的服服帖帖的。后来,知青中有一个叫柳贵的高中生跟吴蜡学会了开柴油机,这个柴油机就归他管了,可是他遇到什么难题,还是总要把师傅请来的。

上个月,柳贵被几个在大学读书的同学叫去到北京去了,眼看茶季就到了,茶场就又想到了吴蜡,请人把他找了来,让他先来顶一阵子,所以,吴蜡就来了。

吴蜡把柴油机房打开,整理了一下,又把那两台柴油机和那台发电机保养了一下,坐下休息,准备这两天就上班了。茶厂的会计老黄跟吴茗是至交,所以,吴蜡的事他总是特别关照。吴蜡也知道这个财神爷的劲道,总是把他捋得熨熨贴贴的。两人关系甚至胜过了当年吴茗在时。今天,他来了一下,到老黄办公室去了一下,算是点了个卯,办公室几个人都看见他了,从今天起,茶季的工资就可以算起了。

吴蜡独自一人,一年收入也算不少,没多大开销,只因他恋着瑞芳,经常给她一些体己钱,又经常在仕才身上用点钱,除此而外,就再无他用了。在跟瑞芳相好以前,他用钱的地方更少。吴蜡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花花轿子人抬人”,要在场面上跑,得有人抬着,所以,他也不攒什么钱,只要身上有闲钱,他跟朋友、同道从不计较,有人借了几个小钱,他也不要人还。为了图个热闹他经常会买了菜,到人家家里“混饭吃”。那时节,上馆子可是大事情,再说乡下地方,也无馆子可上,平时,吃点肉都是稀罕事,有他这样来“混”的,大家也都喜欢,平时大家“斗儿吃”,有几个人,爱凑热闹却又没钱,吴蜡就把他们的份儿给出了,大家见着他自然喜欢,远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他的脾气。三里湾的仁通伯送了他一个雅号叫“小孟尝”,意思说他像春秋时的孟尝君,吴蜡起先听说有人给他起外号心里还不痛快,后来,吴茗跟他讲了孟尝君的故事,知道孟尝君原来是个轻财重义的君子,他倒欣然接受了这个雅号,还常常以孟尝君自居了。

茶季开始后,柴油机房里日夜灯火通明,茶厂加夜班,发电机不能停,柴油机当然更不能停了,吴蜡就日夜扎在机房里,有时怕犯困,就叫几个朋友打扑克,打发时间。场里还另派了一个中学生跟吴蜡一起守机房,所以,吴蜡有空还是可以抽空回去“看看”瑞芳的。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夏茶煞尾秋茶开摘了。

这天,吴蜡、朱牧天、裘善瓦、潘阳平四人正在打扑克牌,转眼半夜十二点多了。突然,崔柱来了。

吴蜡:“啥事呀,深更半夜的?”

崔柱:“柳贵回来了!”

牧天:“是吗?吴蜡哥,咱们这牌局算是让他给搅和了。”

吴蜡:“回来好,我正好也闲散惯了,这两天困在这儿正不自在呢!”

崔柱:“不是,柳贵不来上班了,听他说,这几天,北京正造反呢!”

众人一惊:“造反?!造什么反?**不是在北京吗?”

崔柱:“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他说自己不来上班了。”

阳平:“不来好,吴蜡哥,我们的牌局可以打下去了。”

裘善瓦:“对,造反不造反不管我们事,只要有牌打,他不来更好。来来来,出牌!牧天,该你了。”

牧天:“好,好。”

几个人继续打牌。

吴蜡出了一张牌。

牧天:“哦!赢了!”

善瓦把手里剩下的几张牌往桌上一扔,再一看吴蜡的牌:“哎,蜡哥,你不是还有一张王牌的吗?干吗不压他反而出废牌呀?你看,输了!”

吴蜡:“哎呀,出错了。没关系,没关系,这局输了算我的!今天晚上都吃我的!”

善瓦对牧天:“蜡哥算牌是高手,从来不出错牌的,今天便宜你了!”

阳平:“又不是你付帐!老什么?”

吴蜡:“算了,算了,别闹了。谁去买?我肚子也有点饿了!”说完,从兜里掏出5元钱,扔到了桌上。

牧天:“我去吧。”说完,拿了钱走了。

不一会儿,牧天买来了面条、肉、花生米等,还找回来三块多钱。几个人酒醉饭饱之后,约定晚上再来,然后就高高兴兴地散了。

善瓦说得对,本来吴蜡打牌是个好手,可是昨晚怎么会出错牌了呢?原来,吴蜡听说柳贵回来了,先是一愣,心想,这一季的活没得干了,后来,又听说他不来上班,心里一块石头一样落了地,单转而又想,既然来了,能不上班吗?再一想,最近两年,这机房也早不是自己管了,要挣钱,还是有地方的,回来就回来吧,总是自己徒弟啊,那见过师傅跟徒弟挣饭吃的呀?何况,他是正式工,我是临时工,就是挣我也挣不过他去,挣了反而让人看笑话,更何况,柳贵已放出风来,说自己不来上班,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自己不会跟师傅挣的吗?我岂能“有大不会做”,反而显出小人相来呢?算了,“船到桥关自会直”,听其自然吧。只是那天场里本来说好,茶场的茶园坎留着等茶季过了让他来接,当时他想着茶季过了,天就开始转凉,接茶园坎的活全在露天,最快起码也要三四个月,自己有了茶季的活,也不贪图那个辛苦钱了,就顺势做了个人情,把这活让给邻村的卫国做了,把个卫国高兴得只差个给他作揖了。现在,如果柳贵真的回来的话,自己还能跟卫国要回来?吴蜡就是这么个人,有一点事,他先在心中核计一下,怎么做才好,有什么话,也是这样,总先在嘴里抿一下,才开口。也就这么一想,就把个牌给出错了。

吴蜡再不动声色,等着柳贵来找他,上班不上班,也不是他柳贵自己说了算的,他还是场里的工人嘛,这个小子,才上了几天班就自说自话起来了,真是嘴巴讲了不怕鼻子笑,随他去吧,看他见了场长怎么说?

吴蜡给柴油机加了水,检查了一下发电机,就在机房打了个瞌睡,一会儿,天就亮了。

天一亮,他还是照常干他的活,反正他干一天活,拿一天的工资,柳贵一天不到领导那里报到,领导一天不通知他歇工,他就一天照样上班。这都是名分上的道理,谁也越不过它去。再说柳贵跟他师徒两人一向感情不错,上不上班,相信他都会来照会一下的。

到了中午,吴蜡有点想瞌睡,便靠在马扎上阖了一下眼。突然有人叫了一声:“师傅!”吴蜡一惊,醒了过来。一看,原来是柳贵。

吴蜡:“柳贵,回来啦。”

柳贵:“师傅,我回来了!”

吴蜡:“回来好!明天,你就来上班吧?”

柳贵:“师傅,北京城里都造反了!”

吴蜡:“别乱说啊,**不在北京吗?”

柳贵:“在啊,他老人家也写大字报了!”

吴蜡:“真的?”

柳贵:“师傅,我跟你说啊,我这回出去呀,可开了眼界了,你不知道,我们蹲在这个山沟沟里,真是太闭塞了!”

吴蜡:“你看你,才到北京走了那么一趟,就自己看不起自己了?你还算是个城里来的高中生了,换了别人,还不要捏着鼻子钻进茅坑去了!”

柳贵:“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看不起谁,再说了,我再看不起谁也不会看不起师傅您哪!”

吴蜡:“那你可不兴乱说,你没听说过反右派斗争吗?你乱说到时候叫你鼻梁上架眼镜——好看!”

柳贵:“师傅,真的不是我乱说。你看,我都抄下来了!”说完,柳贵从一个新买的军用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了:“师傅,你听啊,”接着,他就开始读了:

“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请同志们重读这一张大字报和这个评论。可是在50年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运动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联想到1962年的右倾和1964年形“左”实右的错误倾向,岂不是可以发人深醒的吗?”柳贵念完了,带着一种胜利还朝的豪气,停下来看吴蜡的反应。

吴蜡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名堂来,只是奇怪:“听说那些右派都是因为写大字报才被戴上帽子的,**怎么会写大字报呢?”

柳贵:“师傅,这你就不懂了,8月5号那天,**写了这张大字报,大字报的名字叫……”柳贵讲不出了,又翻开了他那笔记本:“哦,对了叫《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那时候,中央正在召开八届十一中全会,这张大字报就作为会议文件印发给了参加八届十一中全会的代表了。怎么样?”

吴蜡还是反应不过来。

柳贵见吴蜡没有反应,急了,又翻开笔记本,前前后后地又翻了好几遍,终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师傅你听啊,前面**的大字报里不是讲到‘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的大字报和人民日报评论员的评论,写得何等好啊!’吗?”

吴蜡真的有点听不懂,以他纯朴的感情理解,**他老人家是最反对大字报的,他自己怎么可能写大字报呢?他忍不住抢白柳贵道:“什么‘好阿妈’‘阿妈好’的?世界上的事,都是让你们这些秀才搞复杂起来的。”

柳贵:“师傅,都说你的脑子是转得最快的,怎么你就不相信你的徒弟呢?我的这些消息都是北京的一些**透露出来的,跟他们讲,他们不懂的,所以我才来跟你讲的。”

吴蜡:“**?什么意思?”

柳贵:“就是他们的父母都是京里的高级干部!”

吴蜡:“高级干部怎么啦,难道他们还能反过**去?”

柳贵:“师傅你不知道,现在中央也有人敢不听**的话,要搞资本主义,搞封资修,所以**要发动文化革命,”

吴蜡:“是吗?还有人敢反对**,那他真是反了,什么封资修不封资修的,我不懂,但是,**他是我们的真命天子,有人敢反对**,我们贫下中农肯定不答应的。”

柳贵:“师傅,这话就说对了!你要是造反的话,我就给你当军师。我们一起跟着**走!”

吴蜡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把他当回事,居然想当他的军师,他不禁对他产生了兴趣,特别是他说“我们一起跟着**走!”这话肯定是没错的!

吴蜡:“那你明天上不上班啊?你如果来上班,我明天就回去。”

柳贵:“师傅,我明天已经跟我的同学约好了,我要到城里去一趟。明天,还有北京的红卫兵来呢!”

吴蜡:“什么?红卫兵?”

柳贵:“对,红卫兵!他会带来北京的最新消息的。”

吴蜡:“真的要造反吗?”

柳贵:“当然。”

吴蜡:“去吧,去吧,有什么事,回来告诉师傅一声。”

柳贵:“行。师傅,那我先走了。”

柳贵是吴蜡的徒弟,吴蜡只收过一个徒弟,他很珍惜这个师傅的身份,以他自己的学问,想要有人称他师傅,本是不可能的,只因吴茗进了茶场,推荐自己哥哥来茶厂干临时工,凭着他自己的刻苦钻研,他的技术才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但是他知道,柳贵这样的读书娃,肯定是会“青出于蓝而绳于蓝”的,将来,徒弟有出息了,他这个师傅的身价还不跟着“水涨船高”吗?所以,柳贵的一点一滴进步,他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

一个星期后的一天,吴蜡正在机房上班,突然,柳贵回来了。这一回,他的装束都变了。一身绿军装,戴了一顶军帽,腰间束了一根军用皮带,脚上蹬着一双大头军用皮鞋,神气极了!一进门,行了一个军礼,双脚一并:“师傅,怎么样?像不像解放军?”

吴蜡一看乐了:“像!小家伙,挺有胚的嘛!”

柳贵:“师傅,我参加红卫兵了!北京来的红卫兵把市里文化革命的火点起来了!他们站在市委门口,要市委领导出来,要跟他们辩论!”

吴蜡:“他们出来了?”

柳贵:“有一个秘书出来了。”

吴蜡:“哦。”

柳贵:“那天,他们还和市委进行了大辩论!”

吴蜡:“什么市委,不就那个秘书吗?”

柳贵:“他也代表市委呀!”

吴蜡:“别乱说了,市委的领导是你们这些小毛孩能随便见到的吗?”

柳贵:“当然见到了,后来,我们几个红卫兵亮出了**的指示,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只好出来了,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么!”

吴蜡:“辩论了?”

柳贵:“师傅,真的,他们真的辩论了。那几个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都给我们红卫兵问得哑口无言了。真过瘾!北京的红卫兵还在市委门口贴了一幅对联呢!”

吴蜡:“什么对联?”

柳贵:“‘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吴蜡:“什么意思?”

柳贵:“还不是说他们执行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那几个北京的红卫兵是来点火来了,师傅,我跟你说,**说了,干革命要依靠工人阶级、贫下中农,我是学生出身,我父亲虽说不是资产阶级,但也开过小店,有过小剥削,以后,我干什么事情,还要您撑腰的。”

吴蜡:“开过小店有什么关系?谁家还不兴挣点小钱养家糊口啊?没关系,只要你听师傅的,师傅就是你的靠山!”

柳贵:“师傅,市委那几个人要来调查我呢!说我造反不对呢!”

吴蜡:“我说吧,叫你别乱说,你偏不听,你没听说过“枪打出头鸟”吗?”

柳贵:“师傅说得对,以后,我听你的就是了!”

吴蜡:“你也不用怕,他们来了,有我呢!跟你一起的那几个红卫兵呢?”

柳贵:“他们到北京去了,他们说要到北京去找**!”

吴蜡:“那就好,只要**支持的,就谁也别想翻天!行了,今天,你就别回去了,跟师傅一起吃吧。”

柳贵就留了下来,第二天,他到场部的会议室里,想找6、7月份的报纸,但是,他翻遍了桌上的报纸,都没有这两个月份的报纸。他就到场长办公室去找,两个场长正在说话,就回答说不知道。他又到楼下会计室去找,会计室的老黄正在算帐,只说没看到。他又重新回到楼上场长办公室去找,场长就跟他说:“你去问问老黄看。”他只好再来到楼下找老黄,老黄还是说不知道。柳贵就这么让他们给弄得跑上跑下的,心中就有些窝囊。

他高声对老黄说:“场长说你知道!”

老黄本没把这小家伙放在心上,又是找几张旧报纸,所以,没怎么搭理他,这会子看他发火了,忙停下手中的活,问他:“你说什么呀?”

柳贵:“我问你6月和7月的报纸!”

老黄看他真的发火了:“别慌,让我想想,哦,不是在李场长办公室的大柜子里吗?”

柳贵:“你不早说,害得我跑上跑下的!”

他又来到了场长办公室,去开柜子。

李场长:“你干吗呀?”

柳贵:“找报纸。”

李场长:“报纸不是在阅览室吗?”

柳贵:“老黄说在你这柜子里。”

李场长:“乱说,报纸怎么到我柜子里了呢?真是的!”

“几张报纸,又不是什么宝贝,人家有用么。”柳贵一边嘟哝,一边下楼去了。

一会儿,柳贵和老黄一起上来了。

老黄:“李场长,那天不是你叫我把报纸理起来放在你这里了吗?”

李场长:“我是叫你理了,你放我这里了?那你找找看吧。”

老黄打开柜子,取出了两叠报纸,柳贵一看,正是6月和7月的报纸。他拿了就走,这时,场长开口了:“看完了,还拿回来啊。”柳贵“哼”了一声,拿了报纸就走了。他把那叠报纸摊在桌上翻了起来,当他翻到6月2日的《沿江日报》时,几个特大的黑体字映入眼帘:横扫一切牛鬼蛇神。下面是一个副标题:人民日报社论。

原来,柳贵是沿江市的一个高中毕业生,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就来到了四季青茶场,因他是高中生,所以,场里就让他在业余时间负责管理阅览室。茶场里除了几个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小学上下的文化程度,说是阅览室室,其实就是个会议室,有会时就开会,没会时,就是阅览室。场里订了几份报纸,几份杂志,让大家闲时看看,也算是一点文化生活了。实际上,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来看报,场里的工人,一天劳动下来,就是忙忙家务,就是有空也不去看报,宁可凑几个人打打牌,这就是他们的业余生活。

柳贵因他是管理员,所以,报纸收发、装订、保存的事都归他管,最近,他请假了,所以,场长就叫会计室的老黄,把过了月的报纸先整理起来了。场长也没留意老黄把报纸放在他柜子里了。所以,刚才才弄得柳贵跑上跑下的找了。

柳贵平时看报,大都也以看大标题为主。但是,今天不同。今天他需要知道,他和他的同志们所做的事,到底对不对?大字报到底能不能写?红卫兵会像右派一样的下场吗?有人敢反对**,我们能袖手旁观吗?刘贵拿起报纸,去找师傅了。

吴蜡正在给机器加油,柳贵忙从师傅手里接过油箱,把油加好了。

柳贵:“师傅,你看!”

吴蜡一看,“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八个大字,赫然跃入眼帘。吴蜡文化虽然不高,但这几个字他还是认识的。他读书虽不多,但他听的鼓词可不少,这几个字的意思他也明白。

吴蜡:“哦——几号的报纸?”

柳贵:“6月2号的。”

吴蜡:“都两个多月了。这么说,北京真的造反了?”

柳贵:“岂只是北京呢!市里也开始了!”他指着报纸上的一句话念道:“‘一个势如暴风骤雨的无产阶级**已在我国兴起。’师傅,无产阶级**开始了!**不是说了吗: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运动打下去。师傅,市里那些领导执行的就是资产阶级专政!你是无产阶级!这是你们的革命,应该由你们来领导,师傅,快点造反吧!”

吴蜡:“你那几个同学回来了吗?”

柳贵:“我下午就去找他们去。”

吴蜡:“好,你去吧。”

第二天,柳贵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红卫兵,他们是柳贵的同学。

柳贵:“这就是我师傅,三代贫农出身,绝对根正苗红!师傅,这就是我的同学陶鲁元,北京大学的红卫兵。”

陶鲁元抢前一步,拉住了吴蜡的手:“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吴师傅,您好!今后,我们就要在您的领导下,把这里的**开展起来!”

吴蜡受宠若惊:“哪里哪里!取笑了!”这客套吴蜡是从鼓词里听来的,他把它用上了。

陶鲁元:“吴师傅亦工亦农,又是三代贫农,彻底的无产阶级!是绝对的领导阶级!以后,我们就听你指挥,一起跟着**,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

“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旁边几个一起来的红卫兵一起喊起了口号,吴蜡没有思想准备,吓了一跳。他连忙定下神来:“柳贵,这几位是?快介绍介绍!”

柳贵一一介绍,大家彼此握手。

柳贵又到茶厂搬来了几张凳子,大家坐定。

吴蜡:“你们这次到北京情况怎么样啊?”

陶鲁元:“我们到北京收获可大了,您知道吗?吴师傅,自从6月1日聂元梓大字报向全国播出后,各大专院校和中学都响应了。他们纷纷贴他们自己学校党委的大字报,可是,他们的遭遇跟聂元梓、跟我们的一样,也都受到了压制。因此,许多受压抑的外地造反者纷纷到北京大学取经,到“中央文革接待站”告状、求援。”

吴蜡:“还有‘中央文革接待站’?”

陶鲁元:“对,就在今年2月,由北京市市长彭真任组长,成立了一个“文化革命五人小组”,这个五人小组其实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执行的是文艺黑线专政,所以,今年5月**中央有重新成立了一个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中央文革接待站’就是‘中央文革领导小组’专门接待各地群众的部门。”

吴蜡:“噢。那他们对你们怎么讲了?”

陶鲁元:“他们当然支持我们了!只有他们才是我们真正的靠山,要不怎么说:‘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主席亲’呢?”

吴蜡:“‘革命方知北京近,造反更觉主席亲’,讲得好啊!**就是我们贫下中农的贴心人嘛!”

陶鲁元:“吴师傅,中央文革接待站的同志要我们回来后,大张旗鼓地宣传北京的形势,要我们把无产阶级**的火点起来!”

吴蜡:“怎么点呢?”

陶鲁元:“吴师傅,我们现在就成立一个红卫兵组织,我提议,由吴师傅当我们的总司令,好吗?”

“好!”众人齐声赞同。

吴蜡:“不行,不行。我可没有那个水平!”

陶鲁元:“吴师傅,除了您,还真没有谁比您更称职的了,就凭您对**的革命感情,您才是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左派!”

众人:“对,就让吴师傅当我们的司令!”

陶鲁元:“这样吧,先给我们的红卫兵组织起个革命化的名字。”

柳贵:“就叫‘四季青’战斗队吧。”

“不行,‘四季青’,听是好听,太诗意了,有点小资产阶级的情调。”

柳贵:“那就不要吧,再想一个。”

“‘向前冲’怎么样?”一个叫齐修的红卫兵讲。

“不好,不好听。”

“那么‘永向东’怎么样?”

吴蜡:“‘永向东’,永远向着**,好,这个名字好!”

陶鲁元:“行,吴师傅说好,就行!吴师傅,就叫‘永向东’战斗队,好吧?”

吴蜡:“好!”

陶鲁元:“齐修,你明天就到市里去买布,再买一点油漆,我们把红卫兵的袖章先做起来。”

齐修:“好。”

陶鲁元:“吴师傅,从今天起,您就是我们的司令了!”

吴蜡:“那你就算是副司令了。”

众人:“对,副司令!”

吴蜡:“那柳贵——”

陶鲁元:“柳贵也当副司令吧。”陶鲁元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是四季青茶场的土地爷,自己在这里两眼一抹黑,什么事还得靠他们,再则,自己总归还是要回去的。

吴蜡本就这个意思,他知道自己肚子里墨水有限,柳贵是个高中生,又是自己徒弟,自己当了司令,更需要一个自己的人帮衬,他当然很感谢陶鲁元能提议让柳贵当副司令。有了司令和副司令,一个战斗队就这样成立了。

第二天一早,四季青茶场的茶厂门口,贴出了一张大字报。

题目是:请看四季青茶场走资派企图封锁中央关于发动**的指示的反动嘴脸

前面先是一段**语录: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让恭谦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下面是一段介绍全国**发展形势的文章:

今年5月,北京大学哲学系总支书记聂元梓、宋一秀等七人贴出一张题为《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的大字报,提出要“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一切牛鬼蛇神、一切赫鲁晓夫式的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这张大字报被**称之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并于6月1日晚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向全国播出。

6月2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刊登了聂元梓等人的大字报,同时配发了由关锋等人起草的评论员文章《欢呼北大的第一张大字报》。文章号召我们全国人民起来彻底摧毁资产阶级当权派的黑帮、黑组织、黑纪律。

特别是6月1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论,这个社论已被我们《沿江日报》转载。一个势如暴风骤雨的无产阶级**已在我国兴起,已在我市兴起!

可是,我场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为了压制群众起来造反,竟然把载有这篇社论的报纸藏了起来!

他们的行为无疑是为了封锁党中央、**的声音,其用心何其毒也!他们越想捂**的盖子,我们越要揭穿他们的反动嘴脸!剥开他们反对**的画皮,把他们的鬼魅伎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砸烂李XX的狗头!砸烂汪XX的狗头!同时警告那些走资派的走狗,你们如一意孤行,做走资派的帮凶,革命造反派坚决不饶!

无产阶级**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季青茶场

“永向东”**思想战斗队

一九六六年八月X日

大字报一贴出,就像在平静的水池子里扔进了一块巨石,整个四季青茶场跟地震了似的轰动了!溪北乡轰动了!东江、西江、江口镇都轰动了!整个江南县都轰动了!远近几十里的人都到四季青茶场来看大字报来了。第二天,江口镇上也贴出了大字报。炮轰江口镇党委!大字报的格式、语言都和“永向东”**思想战斗队的大字报一模一样,只是他们所指的事情是另外一件。紧接着,东江、西江都有了大字报,所有的党委都受到了炮轰。每天,有许多人到四季青茶场来向“永向东”**思想战斗队取经,陶鲁元成了远近闻名的造反英雄,吴蜡也声名大震。

四季青茶场的李场长、汪场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闷棍打晕了,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更多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了,李场长是从市里调过来的,见过反右斗争的阵势,心想,让你们先贴一阵子,到时候看不把你们一个个揪出来!他挺沉得住气的。汪场长是个贫农出身的工农干部,从小长大都沾着根子红的光,他从心里也感谢**的,这会子居然有人说他反对**,他怎么接受得了?他马上也贴了大字报反驳,谁知,他越辩解,招来的大字报越多,有人揭发他在进步青年党课上宣扬**“吃小亏赚大便宜”的反动论调、鼓励年轻人走“白专道路”、争取机会跳离农林系统、与**的知识分子应与工农相结合的指示唱反调等等,等等。后来,他干脆也学李场长的样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