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单方面的重逢
第4章单方面的重逢
叶步宇跳了一米多高，结结实实地踹在了那人的肩膀上，在纯黑色的衬衫上清晰地盖上了一个灰色的鞋印。那人被踹得踉跄了一大步，重重撞在了斜对面的一辆车上，把景报器撞得嘀嘀直响。
飞脚踹过还没完，落地之后，叶步宇又抡起拳头还要继续打，但他刚挥过去的拳头立刻被对方单手抓住了。
叶步宇一愣，急忙撤手挣脱，但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叶步宇的胳膊竟无论如何都难以挣脱。就在叶步宇较劲的时候，那男人上前一步，手轻轻一扭，就把叶步宇的右胳膊拧到了身背后，接着向前一推、一押，刚刚还气势十足的叶步宇瞬间变成了一只束手就擒的小鸡，被死死按在了旁边一辆车的车前盖上。
“你你你……你松手！！”叶步宇紧着鼻子咧嘴大喊。
陈璐赶紧开门下车，跑过去一把先将那高个男人推开，并抱歉地说：“对不起，是误会，这是我朋友。”说完，她又把叶步宇拽到一边狠狠教训说：“你是不是疯了？他是经查，是来帮忙的！”
“啊……啊？！”叶步宇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看陈璐，捂着嘴望向刚刚被他踹了一脚的男人，然后紧张地挠挠后脑勺，“呃……那个……不好意思啊。”
但那高个男人显然没有听到叶步宇的道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陈璐的脸上。刚刚他被陈璐一下子推出了足有三米远，这件事确实够他大吃一惊，但他此时此刻的眼神却并不像在惊讶陈璐的怪力。
他看看陈璐，又看看叶步宇，紧蹙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睫毛不时眨动几下，那幽深冷彻的双瞳之中竟透着一丝柔和的喜悦，薄薄的嘴唇也微微勾了起来。但这喜悦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他便立刻绷起了脸，语调低沉地冲叶步宇说：“刚刚我听到你女朋友在喊救命，所以过来看了下，既然没事，我就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不是他女朋友！”陈璐脱口而出，但想想不对，又继续说：“你衣服脏了，我赔你洗衣服钱！”
那人看了眼被踹脏的肩膀，轻描淡写地随手一拍，也没回头，就这么径直地走出了停车场，不一会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我说，你有必要那么急着否认吗？”叶步宇在一旁不高兴地嘟着嘴问。
“你你你！”陈璐回过头，脸色刷拉一沉，责怪地瞪向叶步宇，“你还好意思问这个？怎么随便动手打人？”
叶步宇挠着他那圆溜溜的和尚头，露出八颗白牙，傻笑着解释说：“我也是担心你，一听到你在喊，我就赶紧过来了，还以为那是个色狼。”
“还好不是色狼，你都被人给反杀了！”
“他不是经查嘛，那我肯定不行了，换个平常人，你看我打不打得赢！”叶步宇不服气地说，一边说一边弯起手臂，秀了一下他并不算发达的二头肌。
“你还想打？随便动手打人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别有理？”陈璐教训地问。
“好了好了，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会这么冲动了，我保证。”叶步宇赶紧眯起眼睛，一边傻笑着一边竖起三根手指，在陈璐面前发了个誓。
陈璐是真拿叶步宇没有办法，也知道他是一番好意，所以只能妥协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还有，以后别总做我妈的传音筒！”
“遵命，陈大小姐。”叶步宇一边说一边冲陈璐敬了个礼，又嬉皮笑脸地问：“对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俩的约定？”
“当然记得，约定你以后要成熟点，别总这么没头没脑的。作为惩罚，你自己打车走吧，我回家了！”说完，陈璐抬手在叶步宇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身坐进车里，发动汽车离开了停车场。
叶步宇站在原地，望着渐行渐远车尾灯，忽然间，他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刚刚飞腿踹人的那一幕，尤其是那人的面孔。
“那小子……是不是在哪见过？”
在家里又休息了两天，陈璐终于恢复了精神，她并没有再看到那小女孩，或许她的出现真的是疲劳在作祟。
一周后的早班，陈璐刚到敬享园，就看到几辆景车停在院子了。
因为法医验尸的解剖室就在敬享园后身，所以景车在这里出现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每次有命案发生都会让陈璐的心情受到影响，而一想到那小女孩可能又要出现了，陈璐就不由得皱起了眉。
刚到遗妆间的楼梯口，陈璐就看见郑斌在走廊里来回躲，就像一颗在平底锅里翻滚的卤蛋。他躲避的是一个瘦骨嶙峋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在这个年代，老太太竟还穿着打补丁的衣服，双眼通红地跪在郑斌面前，一边哭着一边伸出颤抖的双手，试图抱着郑斌的脚踝。
“郑老板！您已经为富不仁到这程度了？连老人家都欺负啊！”陈璐一边挖苦一边走过来，试着将老太太从地上搀扶起来。
谁知老太太竟哭着推开了陈璐，又跑到郑斌面前跪下来说：“求求你，我儿子死的太惨了，我也不求别的，就想给他的全尸。我打听过了，东林就这边能做复原，你就开开恩，成全成全我吧，我给你磕头，我求你，求求你了……”说着，老太太就咚咚咚地用头撞地。
“你看见没有，是我欺负人吗？”郑斌委屈地冲陈璐吼了一嗓子，接着又露出满脸可怜相，挤咕着小眼睛冲老太太说：“你别这样啊，弄得我好像真在欺负你一样！我不是都跟你说得很清楚了嘛，我们这不是公益机构，是私人承包的，所有的入殓送葬服务都是有偿的，像你儿子那种情况，最低最低也得两万块，我已经够照顾你了。”
老太太显然听不进去郑斌的话，或者她根本不想听，从她那一身破烂的衣服就知道她拿不出这笔钱，所以她还是跪在那苦苦哀求，就是不肯起来。
遗妆间跟几间灵堂是紧挨着的，这时已经有不少人从隔壁灵堂里出来，纷纷拿出手机拍了起来。
郑斌一看这情况顿时慌了，眼珠一转，赶忙搀扶起老太太说：“行行行，老太太，你先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先答应你，肯定给你儿子一个全尸！钱的问题咱们回头再商量。”
一听这话，老太太赶紧千恩万谢，就好像费用已经全免了一样。
郑斌算是松了一口气，赶紧挥手招呼陈璐过来，两个人一起把老太太扶到一边的长椅上。
陈璐看了眼郑斌，用眼神询问到底什么情况。
“是今早铁西公路那边出的车祸事故。”郑斌叹了口气，把陈璐拉到一旁小声解释说：“一个农民工被好几辆卡车辗轧，尸体都烂了，就剩两条腿还算完整，上半身散了一公路，捡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尸体都收集全。老太太是死者的妈，也不知道听谁说咱们这能免费做尸体完全复原，就想让我给她儿子恢复个全尸。这都是拜你所赐，咱们这都快成福利机构了，我真是……哎！”
“你也看到那些看热闹拍视频的人了，如果你不在乎落得个黑心资本家的名声，完全可以拒绝她。”陈璐摊了摊手说。
“行！你就坑我吧，真不知道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郑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到老太太面前，特意把他的脸朝向拍视频的那些人，慈眉善目地说：“老太太，我答应你了，给你破个例，你儿子的尸体我们免费做修复。”
老太太听到这话，顿时噗通一下给郑斌跪下了，连连磕头道谢。
郑斌急忙再次把老太太扶到长椅上，挥手示意陈璐过来帮忙善后，又狠狠白了陈璐一眼，便逃跑似的离开了遗妆间。
郑斌一走，老太太就把目光转到了陈璐身上，僵僵地点了点头，想挤出个微笑，但出来的却是奔流的眼泪。
陈璐坐到老太太身边，轻抚了一下老太太那饱经风霜、长满老茧的粗糙双手，柔声安慰说：“放心好了，您儿子的事就交给我，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我都会让他以最好的面容走完最后这段路。”
“好的，姑娘，谢谢你。”老太太带着浓重的哭腔感谢道。
“没事。您儿子的照片，有带来吗？”
“有的。”老太太用力点了下头，赶忙在身上翻找了起来，最后摸出了一张全家福递给陈璐。
陈璐接过照片看了一眼，只是一眼，她便感觉一股恶寒遍布全身——照片上的四个人她竟全都见过，正是小花一家三口和身边的老太太！
“您儿子……是小花的爸爸？”陈璐惊讶不已地转头问。
老太太伤心欲绝地点了点头，想说话，但只发出了声声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