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及笄
承平十二年三月二十日，高府正门洞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后堂，高凤栖窗前几株桃花开得格艳艳的粉，那张开的花瓣迎着柔软的春风，微微颤动着粉粉的触须，散发着一丝一缕的香气，飘进高凤栖的心里，似一片羽毛一下又一下轻轻刷着心窝，心窝便像那酥糖被春水一泡，酥软化开，丝丝腻腻的甜。
远处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也凑着热闹，展开喇叭似的花朵，其实梧桐花很好看，但是不若桃花味道好，有一股怪味，但是因为自己名字，凤栖，梧桐是引凤凰的，所以便种了几棵，十几年，长的很高大，夏日里，还有蝉脱了壳留在树干上。
高凤栖痴痴想着，瞧着铜镜里那张妍媚的脸，慢慢幻化成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狭长浓黑的眼，唇边似笑非笑的样子，高凤栖不由羞红了脸，捂住铜镜，笑容却越发甜蜜。
秀晨笑着给高凤栖换上新作的粉色上衣，似那展开的桃花色，软纱的百褶下裙，深粉色带点桃红，似那枝干上粒粒花苞，裙里绣着盛开的桃花，每当走动，褶里的桃花若隐若现，忽绽忽收。衣衫里的熏香随着走动散发出来，或浓或淡。裙角轻拂处，略略露出一双浅紫的缎面，翠蝶扑桃花的尖尖绣鞋。
长可及腰的如墨青丝被秀晨绾成丫髻，如墨堆砌，后面披散着一缕头发，娇憨可爱，简单一只金簪，母亲特地请金匠打的，牡丹花状，繁复的花瓣一层一层展开，花蕊根根纤毫毕现，圆润的耳珠挂两只金坠子，迎着光微微闪耀，面上照样是淡淡的桃花妆，螺黛细细染就远山眉，打开胭脂盒子，秀晨手指尖挑出一点蔷薇胭脂，就了水，均匀晕染了白玉两腮，似那桃花瓣尖稍稍的嫣红，大红的口脂在唇间一抿，高凤栖唇色较淡，染了唇脂之后，呈现出粉粉润润的光泽来。
高凤栖对着铜镜微笑，不用靥妆，两个甜酒涡小小圆圆的，流淌的都是醉人的美酒。顾盼之间，眼波流转；动静之处，摇曳生姿。
秀晨退后两步仔细端详，笑道：“小姐，你真美。”高凤栖抬抬眉毛，自己也笑起来，今天的装扮很满意，待会不知道他会不会也这么想，很期待，不由得飞红了脸，秀晨明了地笑，高凤栖有些恼了，因为心思被看破，这是自己心里甜蜜的角落，任何人不能染指，即使是门外的窥探也不行，拧了眉，“再笑，撕烂你的嘴。”秀晨赶紧收敛了笑。
宇文治带着张筗和宋留进得高府，方起道还是一声不吭地尾随在后面。高颖赶紧率祝贺的一些官员迎上，宇文治几人皆是便装，宇文治一抬手便托住高颖拜倒的身子，笑道：“高大人，今天朕过来主要是祝贺令嫒及笄，太皇太后及太后也托朕带了礼物。”身后那些礼物流水介地呈上来。
宇文治不像在朝堂上那样高深莫测，而是春风满面，和煦的微笑，温和的态度，不论大小官员，一口就叫出名字，而且能够说出喜好，问候家里的老母或者其他需要问候之人，所有人都在皇上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高颖一脸的红光，抚着颌下三缕长须，认真地听着宇文治和臣子们闲谈，适时地插上一两句，该点头时点头该微笑时微笑。
高凤栖在后堂听得皇上来了，一颗心既欢喜又忐忑，提着裙裾向前堂跑去，秀晨在后面喊着：“小姐，慢点，慢点。”高凤栖听到前堂众臣说话的声音，将脚步慢下来，安抚自己怦怦的心跳，平稳自己的呼吸，低眉敛目，轻步慢移，脸上浮出得体的微笑。
刚转过回廊，一双妙目便不由自主落在一群人围着的那个人，即使他站在一群人中，自己仍然一眼就可以认出，那挺拔的身形，雍容的姿态，恰巧宇文治也远远地将目光落在高凤栖身上，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高凤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眼里的这个人是自己寻找了千百年的那个人，于喧闹的人群中等着自己，千百年的辛苦追寻在他淡淡的一瞥中化为刻骨的甜蜜。
两人视线都变成了有形物质，在空中相互缠绕翻转。宇文治点点头，唇边绽开微笑，堪比自己窗前的桃花。
高凤栖袅袅过去，低下身子福一福，“臣女高凤栖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宇文治打量了高凤栖一下，伸手虚扶一把，“请起，今天是高小姐的大日子，恭喜啊。”弯腰虚扶的一瞬间，用只有两个人才听见的声音道：“今天，你真美”高凤栖抬头，看见宇文治眼中氤氲的笑意。周围的众臣不知何时散去，宋留挤眉弄眼地拖着张筗走开，方起道退后几步，依然站得笔直。
高凤栖站直了身子，局促着，不知道说什么好，手指拧着衣服上的流苏，宇文治伸手在高凤栖肩上一拂，高凤栖下意识退后一步，宇文治摊开手心，一片桃花的花瓣安静地躺在他手心，粉色的花瓣覆盖了宇文治手心掌纹的走向，高凤栖羞红了脸，声音细如蚊呐，“谢谢皇上。”
宇文治戏谑地笑，“谢朕什么”高凤栖讷讷地，脸红的要滴血。
宇文治瞧见高凤栖头低低的，露处一截雪白的后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轻声道：“这是朕给你的，瞧瞧，可喜欢”高凤栖伸手去拿宇文治手掌里的盒子，手指刚触到盒子，宇文治手指一收，将高凤栖的白嫩的指头收在掌里，高凤栖挣也挣不得，喊也喊不得，索性撂开了，把手搁在宇文治手掌里，大大方方地看着宇文治。宇文治见高凤栖一双丹凤眼定定地瞧着自己，里面流淌的都是温柔的情意，嘴角是羞涩而又矜持的笑容。宇文治反而有些讪讪的，脸色也有些绯红，松开手，别开脸，掩饰性地咳嗽两声。高凤栖莞尔一笑，皇上真是个别扭的孩子。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柄精致的白镪小梳子，顺滑的流线，小巧的手柄，细致的梳齿，梳子整体呈暹罗狮形状，狮子充满力量又无比慵懒，手柄是狮子头，狮子的两只眼睛是猫眼石，高贵的翡翠绿，石头中间是黄色，迎着阳光，猫眼石中间的黄色凝成一线，真的像猫儿在光亮处的眼仁变化。
高凤栖太喜欢这个梳子了，毕竟是只有十五岁的女孩儿，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掩饰不住的兴奋，她把梳子对着阳光，又把梳子拢在袖子下阴影处，观察猫眼石眼仁对光线的变化，咯咯笑着，一会儿想起应该注意仪态，应该矜持，赶紧收住笑，福了一福，道：“谢谢皇上，凤栖很喜欢。”虽然收住笑，但是笑纹还荡漾在脸上，宇文治扑哧一笑，道：“凤栖，朕给你带上。”宇文治给高凤栖带上，退后两步，端详一下，笑道：“好看的紧。”接着又正色道：“凤栖，朕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朕是想跟你父亲请期的，可好”
宇文治微红着脸，眼睛不看高凤栖，瞧着地面，半眯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一个弧形的阴影，高凤栖屏住呼吸，好像看见一只蝴蝶微微颤动着翅膀停驻在那里，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捉那只想象中的蝴蝶，半晌，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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